時間很快進入了七月,天熱得狗都淌汗。在此期間,陸漸紅曾去了京城一趟,先是拜訪了一趟老爺子,老爺子的身子骨還算硬朗,不過人終究是老了,快九十歲的人了,不知哪一天就沉睡不醒,只是陸漸紅現在與他隔得很遠,一個月也難得能過來一趟,所以萬分珍惜他們相處的時間,老爺子雖然也有不少話要跟陸漸紅說,但是他也知道,他們見一次面,就少一次,官場上的東西提得太多也沒有太大的意義,而且他也老了,政治影響力日漸微弱,而陸漸紅現在的政治智慧、心智都是巔峰,一切都由得他自己去判斷,所以兩人在一起只是家長裡短的隨性瞎扯,說到興致處,一老一少都發出朗聲的大笑。
但是與老爺子住處的天然涼爽和輕鬆相比,周琦峰那裡便頗不安寧了,原因自然是陸漸紅近期的表現。
陸漸紅近期在工作上有聲有色,但是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實現上面的政治目的,不過這一次,陸漸紅有史以來第一次去周琦峰進行了爭辯。
“周叔,王道勇對康平的貢獻是很大的,這幾個月來,我們合作得雖然談不上親密無間,但是在一些大問題、大方向方面,都有着高度的一致,照這個情況下去的話,要不了幾年,康平將會迎來一次更大的飛躍發展。我就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好?”陸漸紅聲音雖然低沉,卻是略帶着一些激動,“乾隆連貪污嚴重的和珅都能使用,對於這樣的一個稱職的市委書記就不能使用?”
“放肆!”周琦峰也是頭一次這麼大聲地說話,“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
陸漸紅毫不退讓:“正是因爲我不懂,我不知道,所以纔不理解。”
周琦峰嚴厲地盯了陸漸紅一眼:“漸紅,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貫徹執行就行了。”
陸漸紅道:“我貫徹執行什麼?”
陸漸紅此時的表現有點堵氣的成份,一方面是因爲王道勇的事情猶如一座大山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專心去幹工作,另一方面,他也有着很深的不解。
周琦峰這時卻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卻顯得很冷:“漸紅啊,人才並不一定都是可用之材。我告訴你,這是首長的原話,你自己去體會。”
周琦峰並沒有告訴陸漸紅,首長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當時談論的是他,而非王道勇,如果給陸漸紅知道了,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只是此時說出來的話似乎是在針對王道勇,陸漸紅卻是聽出了另外的東西,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道:“周叔,我爲我剛纔的態度向您道歉,但是我既然是康平的市長,我就要爲中央爲國務院爲康平的幾千萬人民負責,做好市長應該做的事情。”
周琦峰微微嘆了一口氣,其實他是比較欣賞陸漸紅的,否則也不可能竭力將他推到這個位置上來,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跳出來去看待,當一件事情脫離了事情本身提升到政治角度的時候,性質是不一樣的。就像剛剛所說的“人才並不一定都是可用之材”這句話,就帶着濃濃的殺意。事實上,人才沒有得到重用的情況比比皆是,換言之,走上領導崗位的並非就是人才,但是人才同樣未必能走上領導崗位,這是一個辯證的關係。陸漸紅此時就有點置政治於不顧了。
沉默了很久,周琦峰才緩緩地艱澀地道:“漸紅,康平很值得關注,有些事情,我不能對你說,但是我給你提個醒,你應該對王道勇的過去作一番瞭解。”
陸漸紅此時坐在涼氣大開的辦公室裡,神情很是憂鬱,距離跟周琦峰的談話已經過去十來天,他也瞭解到王道勇的一些往事,所知道的情況讓陸漸紅很是意外。
直到此時,陸漸紅才知道王道勇雖然能力超強,卻何以不受待見了。
其原因,在於一個人事調整。
那是當年王道勇還在任康平市市長的時候,老書記提出了一個市委副書記的人選,這個人選自然是得到過上級領導的招呼的,但是王道勇卻是受到了當時是副總理的老韓頭的另外授意。由於當時的政治環境原因,這個候選人的提出交由市委報送中組部審批,這讓王道勇意識到,在這個市委副書記的候選人方面,他將面臨着一場高級爭鬥轉化過來的他這一層的鬥爭。前文說過,老韓頭對他有着知遇之恩,而兩方提出來的人選在相比之下,老韓頭的人選在能力才幹上要更勝一籌,在一場激烈甚至於是慘烈的鬥爭之後,王道勇終於佔了上風。
老韓頭也沒有虧待他,幾年後,市委書記到點,將王道勇推到了市委書記的位置上來,也正是因此,王道勇被打上了反對的烙印。隨着老韓頭被動了刀子,樹倒猢猻散,如果不是王道勇行得正坐得端,可能早就被拿下了。
這是“世仇”,陸漸紅很明白,在這個問題上,他無從去取捨,也無從去着手,畢竟他是一個有着事業心的人,他是一個不願意陷入內耗的人。他不想把這些東西帶入到工作中去,那樣康平別說發展,倒退都有着很大的可能性。
在這個時候,他不由去反思,到底是鬥爭重要,還是工作重要。當年離開江東的時候,趙學鵬曾經跟他說過,鬥爭是爲了取得話語權,從而實現工作的目的。但是此時此景,顯然已經超出了趙學鵬所說的範疇。
陸漸紅不知道他的判斷和猜測對不對,突然間,他又涌起了離開的想法。算了,地球離開誰都會轉,官場中這麼多人,多自己一個不多,少一個自己不少,讓愛斗的人去鬥吧,這裡並不合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