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紅沒有說話,只是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朱長樂。直覺告訴陸漸紅,朱長樂在仝全的這件事情中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
就在仝全剛剛來之前,陸漸紅跟紀委書記徐莉談了一會兒事情,而事情就是關係到盛天集團。徐莉說接到匿名舉報信,舉報盛天集團利用非法手段獲得工程,在工程中偷工減料,並檢舉盛天集團董事長秦月麗是市委常委、副市長仝全,其子仝名盛也是盛天集團的股東。
這封舉報信雖然是匿名,但是內容詳實,顯然是知道內情的人乾的,令陸漸紅比較反感的是,既然知道內情,那麼就應該直接向中紀委反映或者檢舉,因爲仝全是市委常委,因此,陸漸紅斷定,搞仝全只是虛晃一槍,真正的目標應該是自己,但是如果不是盛天集團出了問題,也不會有這檔子事,所以陸漸紅的判斷是,這不是一起刻意的針對性行爲,帶有很強的偶然性,恐怕最大的作用是噁心自己,看看自己對這件事情的處理。這也是最爲致命的。
一查到底,仝全的麻煩就大了。如果不查,對手還有後手。還真是讓陸漸紅大是頭疼。
朱長樂見陸漸紅不說話,心裡微微一凜,終於扛不住這道壓力,道:“陸書記,有件事情,我猶豫了一整晚,決定還是要向您彙報。”
陸漸紅仍然不說話,卻是把目光轉移了開來,朱長樂不明白陸漸紅的這個態度代表着什麼意思,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冒出來就是一個錯誤,不過想到事情關係到一位副省級的領導幹部,自己向市委一把手反映情況,這也無可厚非吧?
想到這裡,朱長樂心頭稍定,道:“陸書記,是這樣的……”
朱長樂所說的與陸漸紅所知道的情況基本一致,在說完之後,朱長樂道:“陸書記,請指示。”
陸漸紅瞥了他一眼,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朱長樂不由愕然,正如陸漸紅所想的那樣,藉着查到盛天集團情況的機會,可謂是精心設局,而且隱蔽性極強,朱長樂原以爲自己是精心設計,只是層次決定眼界,而陸漸紅所經歷的一些鬥爭更是朱長樂所不能接觸得到的,因此被陸漸紅一眼便看穿了。而陸漸紅不動聲色地“我知道了”這四個字,便把他的局給破了,這讓他非常不甘心。
“陸書記,下面……”朱長樂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陸漸紅的目光裡多了一絲冷漠之色,道:“長樂書記,做你自己應該做的事吧,你好歹也是廳級幹部了,這一點都不懂嗎?”
朱長樂不由悚然一驚,自從他任了靜安區委書記之後,便一直謀算着如何能夠再進一步,把自己的廳級換成副省級,當然,實職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的,只能退而求其次,享受副省級的待遇。
這個願望他不只是想想,而且還爲之而奮勇努力着,而重安市委書記馬駿就是他的靠山。此時陸漸紅忽然說出廳級幹部的話來,他不由有些打不住底了,這是什麼意思?不過深一層的意思不需要多去領會,光光是陸漸紅所說的這句話便已經有着很強烈的不滿了,涉及到副省級的領導幹部,連市委都無法決斷,你一個廳級幹部瞎操什麼心?
“陸書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話未說完,陸漸紅已經擺了擺手道,“長樂書記,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件事情市委和市紀委會有一個決定的。”
朱長樂掃了陸漸紅的臉一眼,雖然沒有什麼發怒的神色,但是沉得就像是一座山,心知自己今天有些急進了,便道:“陸書記,那我先走了。”
陸漸紅沒有理會他,朱長樂起身而去,剛走到隔在喬初一和陸漸紅辦公室中間的會客廳,便聽到陸漸紅的辦公室裡發出砰地一聲巨響,朱長樂心裡不由一抖,這個聲音可是摔杯子的,心道壞了,看來陸漸紅是動了真火,不由加快了步子出去。
喬初一在外面聽得聲響,吃了一驚,剛剛進去倒水的時候,聽到了片言隻語,說的好像是盛天集團的事情,心裡便留了意,匆忙進了陸漸紅的辦公室,卻見陸漸紅臉色微沉,倒沒有過分的怒色,地上卻是一片碎玻璃渣子,心裡不由一沉,這可與陸書記平時喜怒不形於色的風格不大一樣啊,有些失常。
“陸書記。”喬初一輕喚了一聲。
陸漸紅擺了擺手,道:“把地上收拾一下吧。”
喬初一從陸漸紅的口吻中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情緒並沒有憤怒到扔掉一個杯子來泄憤,當他拿來掃把簸箕清理的時候,才發現地上的碎玻璃渣子根本就是陸漸紅放在櫃子底下的舊杯子。
喬初一會心一笑,但是在這一笑之餘,卻又有些心寒,陸漸紅如此做樣子給朱長樂看,恐怕不僅僅是想嚇一嚇他吧?
“領導。”喬初一收拾完了殘局回了來。
陸漸紅道:“怎麼?”
“朱書記他……”喬初一沒有說下去。
陸漸紅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一切都在不言中。
朱長樂出了市委大樓,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剛剛陸漸紅的氣場實在太強了,帶來的壓力是無與倫比的,不過臨走時陸漸紅扔的那個杯子,足以證明他確實發了脾氣。朱長樂想得很透,在京城想再上一步的難度還是很大的,作爲馬駿的追隨者,作出點貢獻,以後調整到別的地區上一步便很可行了,當下在車上便打了個電話給馬駿。
在提到陸漸紅扔了杯子的時候,馬駿感到有些奇怪,陸漸紅雖然不像其他政治人物那麼冷血,但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情緒變化,仝全雖然是他所看好的人,但距離陸漸紅的核心圈子恐怕還有一段距離,這有點反常,微笑着說了一句:“朱長,辛苦了。”
“應該的。”朱長樂臉上的黑痣也似乎因爲得到了馬駿的肯定而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