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利,五十八歲,個子不高,頭髮已經花白了大半,滿臉都是皺紋,戴着一副鏡片厚厚的眼鏡,整個一知識分子的樣子,這讓陸漸紅很難把他與領頭鬧事的那種人聯繫在一起。
見面的地點是一個茶座,開着空調,涼爽得很。
“王廠長,喝點什麼?”陸漸紅拿着號牌問道。
王曉利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看看你們這些幹部,拿着公家的錢,到這種地方來消費。”
陸漸紅不由啞然,道:“王廠長,來這裡是不報銷的,我自己花的錢。”
王曉利痛心疾首道:“自己的錢難道不是錢?”
陸漸紅無語了,不過見王曉利穿着樸素,家境似乎並不好的樣子,想想也奇怪,一個副廠長,雖然賴上燕紡這麼個爛攤子,隨便動動心思也能發點小財的。不過根據他剛纔那副心疼錢的樣子,是個愛廠如子的好廠長,否則也不會領頭帶着工人到省政府來“請願”了。
陸漸紅不再徵求他的意見,直接點了一壺龍井,很快,茶上來,陸漸紅給王曉利倒了一杯,道:“王廠長,你一個人來,小孫子是你老伴帶的吧?”
王曉利微微一愣,道:“說正事吧。”
對王曉利這個人,陸漸紅還是花了番心思去了解的,王曉利的兒子兒媳都是下崗工人,兒子晚上擺地攤,兒媳婦擺了一個小吃攤子,城管一來攆得雞飛狗跳,孫子剛剛到上幼兒園的年齡,老伴身體不好,整個就一藥罐子,是個很困難的家庭。所以陸漸紅就想從他身上先打開一個突破口。微微一笑,道:“王廠長,據我所知,你的生活有點困難啊。”
見王曉利要發作,陸漸紅不容分說,道:“王廠長,你別急着開口,在中國,一切都是爲了孩子,你自己可以吃點苦,你自己的兒子兒媳也可以吃點苦,可是沒有理由讓你的孫子跟着吃苦吧。聽說你孫子要讀幼兒園了,都入不了學。其實我很欽佩你的高風亮節,以你燕紡副廠長的身份,其實解決這些都不難,但是你不爲私己謀利……”
王曉利打斷道:“陸局長,你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事實情況是,就是謀私利,燕紡也沒有什麼東西可謀。”
陸漸紅笑道:“王廠長,你也知道現在燕紡就像是患了癌症的病人,不動手術是不行的,又何必一意孤行,與政府過不去呢?”
“陸局長,我不是跟政府過不去,而是廠子裡的幾千號人實在是走投無路,廠子在一天,好歹每個月還能拿幾百塊錢,一旦廠子被收購了,那是連這幾百塊都沒有了啊。”
陸漸紅道:“做手術割除腫瘤肯定是很痛的,但是那種痛只是一時之痛,一旦病入膏肓,那就無救了。我這次跟你談,主要是先談一談解決燕紡工人的生活困難的。你雖然是副廠長,但也是燕紡一員,你的家庭我已經瞭解過,政府會酌情解決你的困難。當然,這並不僅僅是針對你一個人,而是全燕紡的工人。”
王曉利冷笑道:“這是懷柔政策嗎?”
“不,不是懷柔政策。”陸漸紅搖頭道,“我也不怕撂個底給你,所提出的三個條件,周省長正在想方設法地予以辦理,你也知道,燕紡工人的陳欠工資不是個小數目,大華集團的資金一直都沒有到位,這筆資金需要一個時間段來籌措。政府爲職工們解決實際困難,並沒有其它目的,就是希望你們能給政府一點時間,飯要一口一口吃。其實工人們一直阻撓拆遷,也是大華的資金遲遲不能到位的主要原因啊,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大華集團,八字還沒見一撇,你會把大量的資金投入嗎?”
陸漸紅接着道:“當然,這並不是條件,即便你們不同意,作爲政府,幫助解決職工實際困難,也是政府應盡的義務。我是以私人的身份,請求你能夠做工人們的思想工作。我向你保證,只要拆遷工作動起來了,陳欠工資的問題肯定可以一步步解決。至於工人們重新返崗的問題,周省長明確作出指示,這是燕紡重組的前提條件,這一點可以完全放心。另外領導崗位的事情,周省長也說了,可以採取公開競爭的方法進行競爭,優勝劣汰,這也符合市場規律。”
王曉利盯着陸漸紅的眼睛,陸漸紅坦然回視,半晌,王曉利才道:“衝着你昨天的表現,我相信你一回,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廠子照拆,但是如果不兌現條件,只是來敷衍,達到拆遷的目的的話,到時候工人們有什麼過激的行爲,我可控制不住。”
陸漸紅點頭道:“我以我的黨性來擔保。”
王曉利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算了吧,我還是寧願相信你的人格。”
陸漸紅寒汗,卻不好說什麼,總之只要能實現自己的目的就行了,道:“吃飯的時候到了,我請你吃飯。”
王曉利搖着頭道:“算了,別糟蹋錢了,送我回家吧,我的腿不大利索。”
次日,三名副局長按照各自的分工,分頭梳理歸類職工的情況,兩天後,相關的情況已經一目瞭然。
陸漸紅將這個情況向施德鬆作了彙報,那邊的會議也已經安排好了。在向周琦峰彙報之後,會議的時間和參會單位定了下來。
由於周琦峰親自與會,這個會議開得很成功,會議精神也很快落實了下去,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
這個不穩定因素算是扼制住了,但是如果執行得不到位,或者下一步的措施不落實,勢必會形成反彈之勢,但這件事並不在陸漸紅的掌控之中,不過他相信,副省長施德鬆應該很清楚這一點,省長周琦峰更清楚。
經此一事,陸漸紅在信訪局的威信大幅提高,單一羣和嶽小江自不必說,劉波也收起了那副不服氣的嘴臉,換了如果是他處理這件事的話,還不知搞成什麼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