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進來,雷正笑了,放下手裡的報紙。
似乎,雷正一直在等我主動來找他,似乎,雷正在這事上非常有耐心,似乎,雷正在和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小易,有事?”雷正說。
“嗯,有事。”我說。
“請坐。”雷正指了指沙發。
我坐下,看着雷正:“雷書記,我想來問下關於我的那個調查的事情?”
“調查的事情?什麼事情?”雷正一副困惑的樣子。
我說:“就是有人檢舉我涉黑的那封信,喬書記不是讓你安排調查的嗎?”
“哦,這個事情啊,呵呵,你不說我差點記不起來了,事情太多,是,有這回事。”雷正笑起來。
“調查結果如何了?”我問雷正。
“這個結果啊,呵呵,不着急,你難得來我辦公室一次,咱們聊聊。”雷正說。
“聊什麼呢?”我說。
“隨便聊啊,喝水不?”
“不渴,謝謝雷書記。”
雷正站起來,在我面前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停住,看着我:“小易,你覺得那封信反應的情況屬實不?”
我看着雷正:“這話要雷書記來說,雷書記覺得屬實不?”
“我來說……怎麼能我來說呢?你自己的事你最知道啊。”雷正繼續笑。
我也笑:“這事我說了不算,雷書記說了算。”
雷正說:“那我要說你涉黑,你會承認不?”
我說:“我肯定不承認。”
“爲什麼呢?”
“因爲這對我會很不利。”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
“那我要是說雷書記和黑社會也有來往,雷書記會承認嗎?我想一定也不會承認。”我含蓄地說。
雷正不笑了,看着我:“你在誹謗我。”
我說:“那你也在誹謗我。”
雷正點點頭:“小易,這封檢舉信,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我想你一定明白這對你的重要性和嚴重性,這封信不僅會破滅你這次提拔的機會,而且,極有可能會毀了你的政治生命,毀了你的仕途。”
“我明白,所以我今天專門來雷書記這裡了。”
“也就是說,你來我這裡,不僅僅是打聽調查的情況?”
“是的。”
“你希望我會拿出什麼樣的調查結果呢?”
“希望拿出你我都滿意的調查結果。”
雷正點點頭:“小易,你很聰明,你其實知道我會拿出什麼樣的調查結果的。”
“多謝雷書記。”
“這次你的提撥,我努力遊說了關部長,在老關面前大力舉薦你,我想你知道原因的。”
“知道。”
“既然我決定助你一臂之力,那我肯定要好人做到底,難得做一次對你有利的好事,既然做了,我就要做好,你說是不是?”
“再次感謝雷書記。”
“你不用謝我,我這麼做,只是爲了償還你的人情,我已經幫了你一次,這次,我還會幫你的。實話告訴你吧,你的調查結果剛剛下面的人已經給我送來了,就在這裡。”雷正說着,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信封晃了晃。
我笑了:“那很好,很及時,時間來得及,不耽誤下午的常委會。”
“調查結果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按照我的要求,對你的這次調查結果,證明你是不涉黑的,這封信反應的情況完全屬於子虛烏有。”雷正說。
我鬆了口氣。
“我想你該明白這個調查結果對你現在和今後的重要意義,不僅僅這次提拔你會順利過關,也會爲你今後的進步掃清障礙。”雷正說。
“我很明白,說實在的,我實在該感謝你。”
“我說了,不要感謝我,我是在償還你的人情,我要好事做到底的。怎麼樣,我對你的回報可以吧?”雷正有些得意。
“可以。”
“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爲,你的人情我已經償還清了呢?你救了我女兒的肉體生命,我救了你的政治生命,咱們是不是該兩清了?”
“你可以這麼認爲的。”我點點頭。
“既然兩清了,那麼,今後,你我該如何相處呢?”雷正說。
“我不想招惹雷書記,也希望雷書記不要和我爲難。”我說。
“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也不是我要不要爲難你的問題,問題的關鍵是,你能不能徹底真正做到不要再涉黑。”雷正說。
“我從來就沒有涉黑啊,雷書記的調查結果都出來了,我怎麼會涉黑的,以前沒有,今後自然也不會有。”
“小易,事情到底是怎樣的,你我心裡都清楚,不要和我玩貓膩,我不希望以後你再落入我的手裡,那樣,你我都會很尷尬的。”雷正意味深長的口氣。
“你的希望同樣也是我的希望。”我說。
“你清楚這一點就好。”雷正說,“我待會就給關部長打電話,告訴他調查的結果,下午的常委會,我也會提交這個調查報告,這次你能提拔,我是不是該提前祝賀你呢?”
“謝謝雷書記。”
“你要知道一點,沒有我,這次你的提拔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知道。”
“那就好了,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了,雷書記,再見。”我看着雷正,似乎雷正笑地有些莫測。
爲什麼他會這麼笑,我想不明白。
出了雷正辦公室的門,我長長呼了一口氣。
中午正在吃飯,接到關雲飛的電話,關雲飛在電話里語氣很輕鬆:“雷書記給我反饋你的調查結果了,很好,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不可能涉黑的,那封信是誣告,好了,下午的常委會我會照原計劃提名你的。”
“那就好了,我給這事嚇得不輕呢。”我說。
“我剛纔給東凱也打了電話,說了這事,他大大鬆了口氣。”關雲飛說,“看起來,東凱對你提拔的事情很關心啊,他對你的關注甚至比我還厲害,這是爲什麼呢?”
“關部長,爲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這次我的提拔是關部長一手操作的結果,我只知道不管以前還是以後,我只會對
關部長一如既往地忠心耿耿。”我這樣回答關雲飛。
“呵呵,你這話我愛聽,你只要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了。我想了,你提拔之後,就擔任集團的副總經理,也是集團的黨委成員,正式成爲名副其實的集團領導。當然,這只是你進步的一個過程,不會是終結。”
“十分感謝關部長的提攜。”
“不光要感謝我,還要感謝你師姐啊,她對我對你的關心我看比我厲害。”關雲飛笑。
“那就一起感謝,感謝關部長,感謝師姐。”我笑着。
“其實,這次你的提拔,雷正雷書記也是幫了大忙的,他不阻礙就是幫忙,如果沒有他的大力配合,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我其實一直覺得很奇怪。”關雲飛說。
“呵呵,我也奇怪,可能是雷書記要和你修好,讓你欠他一個人情吧。”我說。
“這個不好說了,這傢伙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我現在還真摸不透。”
關雲飛當然摸不透,不光關雲飛,所有人都猜不透,只有我知道其中的緣由。
下午上班,孫東凱把我叫過去。
“下午就要開常委會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很快就會提拔爲集團黨委成員兼副總經理了。”孫東凱說。
“這次我的提拔,我心裡很明白,是和孫書記的關心關照分不開的。”我知道孫東凱希望從我這裡聽到什麼話。
我他媽現在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我打聽了下,這次破格提拔的人,全部都是參加過黨校青幹班學習的學員,看來,我們集團裡,附和條件的也就只有你了。”孫東凱說。
“附和條件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提拔又是一回事,宣傳系統參加青幹班的學員很多呢,我只不過是其中之一,所以,我還是要感謝孫書記。”我說。
孫東凱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嗯,你終究沒有辜負我的一番培養,進步的速度很快,我現在想啊,你提拔後,這黨辦主任的活誰來幹,你覺得誰合適呢?”
“這個我不知道,孫書記定。”我說。
“我是徵求你的看法呢,說說看。”孫東凱說。
“我是真不知道,我想孫書記對這個其實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說。
“呵呵,小易,我看你是越來越圓滑了。”
“不敢在孫書記面前圓滑,我是真不知道。”
“這樣吧,我想了,現在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做你的職位,我看啊,提拔後你先繼續兼着黨辦主任的職位,繼續負責黨辦的工作,等有合適的人選再說了。”
孫東凱的話讓我有些意外:“孫書記,這……這合適嗎?”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正常。”孫東凱說,“當然,提拔後,正式公佈後,你除了兼黨辦主任,還會給你分管一攤子經營的活,你今後可就要更加忙碌了。”
“我還年輕,不怕活多,不怕累。”我說。
我和孫東凱此時說這些,好像我已經走馬上任了似的,好像常委會已經通過了,好像組織部已經來集團正式公佈了我的任命。
挺牛逼的。
下午,我心裡有些亢奮,還有些緊張,邊心不在焉做事邊等待常委會的結果。
田珊珊坐在我對面,不時看我一眼,帶着笑。
一直等到快下班的時候,終於等來了關雲飛的電話。
關雲飛電話裡的內容讓我一下子傻了眼。
第2059章 風雲突變
關雲飛告訴我,本定於下午召開的常委會取消了,因爲突然接到省裡的通知,根據上面有關機構改革的指示精神,省直各部門和各地市處級人事編制暫時全部凍結,凍結期間,省直各部門和各地市一律不得擅自提拔處級幹部。按照這個通知的要求,自然就不能有這次的破格提拔了,因此這次常委會也取消了。
好巧啊,怎麼正趕上了。
我問關雲飛暫時凍結是多久,關雲飛說不知道,說按照以往慣例,或許是幾個月,甚至會更長,但起碼三個月之內不可能。而且即使放開,市裡也未必就會立刻討論這個事情。也就說說,此次破格提拔的事情,短時間是不可能了。
這就等於說是煮熟的鴨子飛了,我的這次提拔之旅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我有些喪氣,關雲飛也無可奈何,只能認倒黴。
我這時突然想起剛從省城回來的雷正那莫測的笑……
突然想到,雷正或許早已知道要凍結人事編制的事情。
如此說來,最近關於我提拔問題上發生的事情,似乎是雷正一手操作的。雷正是幕後導演,導演了這一切。
我梳理自己的思路,如果說雷正是這次去省城才知道要凍結人事編制的事情,那麼,一開始推薦破格提拔人選,他主動找關雲飛,確實是想回報我對他女兒的救命之恩。但其後發生的事情,則是雷正開始策劃導演的精心佈局。
可以這麼認爲,在找關雲飛推薦我提名之後,雷正就開始了自己的導演。
先是我要提拔的消息在集團散佈開來,這是雷正在幫助我在集團里拉仇恨,招來同級別同事的廣泛嫉妒。然後,順理成章就出現了那封匿名舉報信,而這封信,極有可能是雷正授意人搞的,要麼真的是集團裡的中層,要麼是雷正乾脆安排手下人乾的,假冒集團羣衆的名義。如果寫匿名信的人是集團內部員工,那麼,曹騰的可能性很大,只要雷正通過一些渠道透露給他一些消息,不用雷正吩咐曹騰就會主動操作的。如果雷正安排自己手下人乾的,那麼,極有可能是通過伍德的渠道。
雷正熟悉圈子裡的辦事規則,知道這樣一封信出現之後,喬仕達必定會安排他來調查,那他就牢牢攥住了主動權。他調查的結果,是具有說服力的,誰也得信。既然調查權在他手裡,怎麼說就全是他一張嘴了,他要什麼樣的調查結果底下人機會給出他什麼樣的結果。
雷正這期間去了一趟省城,極有可能通過一些途徑得知要凍結編制的事情,他事先並不聲張,繼續操作我的事情,給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調查結果證明我是清白的,不涉黑。這個人情挽救了我的政治生命,如同雷正所言,他給我的回報足以補償我對他女兒的救命之恩。他的心理找到了平衡,不虧欠我什麼了。
如此,雷正一方面補償了
我對他的人情,另一方面也達到了讓我一無所獲的目的,對他而言,可謂一舉兩得。對他而言,這是最滿意的結果。
當然,如果沒有凍結人事編制這件事,或許雷正同樣也會拿出我清白的調查結果,那對雷正來說,不是最好的結果,但恰恰他就遇到了凍結人事編制這件事。
這事搞來搞去,我竹籃打水一場空,雷正卻收穫頗豐。
分析了半天,我不由暗地佩服雷正的精心策劃和巧妙佈局,同時也感覺到了雷正的陰險和毒辣。
提拔告吹的消息很快在集團傳播開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那些平級的同事們個個都變得開心起來,似乎只要我不提拔,他們心理就感覺平衡了。曹騰見了我,一副惋惜的神色,但我心裡知道他是很高興的。
孫東凱倒確實是很惋惜,他本來都計劃好了我提拔之後的安排,現在也同樣是白搭了。我知道孫東凱是很想讓我提拔的,那樣我不僅可以更好的輔佐他,而且還可以讓我成爲他抗衡秋桐的得力人選。孫東凱很明白,現在集團內部他最大的敵人就是秋桐,秋桐不但是他爲所欲爲的最大障礙,還是讓他內心裡最爲恐懼的對手。他和曹麗幾次想搞掉秋桐都沒有得逞,他似乎隱約覺察秋桐正在蒐集對他不利的違法證據,一旦秋桐掌握了孫東凱的違法事實,孫東凱很明白這對他意味着什麼。因爲他知道按照秋桐的性格和脾氣,一定會毫不猶豫去上級單位檢舉揭發他。
秋桐是孫東凱的一個噩夢,也是孫東凱必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
但孫東凱一直不知道,就在他的眼皮子地下,還有一個我,一個對他忠心耿耿被他視爲心腹干將隨時準備將他埋葬的辦公室主任。
到目前爲止,我一直成功潛伏在孫東凱身邊,包括曹麗也毫無覺察。
對我這次告吹的提拔,秋桐倒是沒有多大的惋惜,她對我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永遠是吃不安心的。”
我點點頭:“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無法告訴秋桐這其中的內幕和玄機,只能如此了。
“今後你提拔的機會還多的是,不要喪氣。”秋桐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對我來說,提拔已經夠快了,這次如果真的提拔成功,我猜集團裡很多人要吃了我把我下油鍋煮了。”
“你害怕?”秋桐歪着腦袋看着我。
“我幹嘛害怕?我爲嘛要害怕這個?”我說,“我只是在自我安慰呢。”
“哈哈……”秋桐笑起來,“你是不是很渴望這次提拔呢?”
我說:“你猜。”
“我猜啊,你其實心裡根本就無所謂。”秋桐說。
我說:“爲什麼這樣說?我表現出無所謂了嗎?”
“表現倒是沒有,只是我的直覺。”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直覺呢?”
“因爲我對你的瞭解,雖然你在這個圈子裡努力做事,但我知道你其實對這些都不在乎,你一直就是在混。”
“那你說我在乎什麼?”
“不知道,你自己心裡清楚。”秋桐抿嘴笑。
“想知道不?”
“那你說。”
“想不想?”
“想。”
我看着秋桐:“那我告訴你,其實不管我混哪個圈子,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只要和你一起,在哪個圈子混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秋桐的臉紅了,低聲說:“你……你可以不必這樣的,我……我們終究只是一個無言的結局,這個結局一開始就是主動了的,你,你該有自己的生活,該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
“你可以這麼說,但我的身由不得我的心,我的生活只爲你繼續,我的信仰和追求,只是你。”我固執地說。
秋桐深深嘆了口氣,默默地看着我:“你,就是一頭倔驢。”
我沒有說話,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秋桐沒有抽回去,任我握着。
在秋桐辦公室的窗前,我和她默默地站在一起,看着窗外。
秋日的夕陽照在我和秋桐身上,平添了幾分蕭落的氣氛。
半天,秋桐說:“時間會告訴你一切真相。有些事情,要等到你漸漸清醒了,才明白它是個錯誤;有些東西,要等到你真正放下了,才知道它的沉重。”
我默默地看着秋桐,攬過她的肩膀。
其實我知道,一段路,走了很久,依然看不到希望,那就改變方向;一件事,想了很久,依然糾結於心,那就選擇放下;一些人,交了很久,卻感覺不到真誠,那就選擇離開。一種活法,堅持了很久,依然感覺不到快樂,那就選擇改變。放下過去,讓心歸零。
但是,我內心裡明白,無論發生什麼,無論現實如何改變,都無法動搖我內心裡的執着和堅守。我可以讓這份堅守一直深埋在心裡,可以在現實裡面對一切的殘酷和殘忍,可我永遠不會熄滅內心的那份火焰。
站在時光的彼岸,回看此岸的光陰,茫茫人海,每一場相遇,都是一場美麗;每一場離散,都是一場放逐。 花事荼蘼,只剩安靜;浮雲散盡,惟留恬淡。 走過你的青春,我的盛放,優雅安放歲月靜好的沉香。 經年之上,彈一曲高山流水,吟一闋莫失莫忘。此情在心,溫暖獨好!
此次提拔彷彿一場插曲,來得快去的也快。
在這場插曲裡,我一無所獲,雷正是大贏家,他今後可以像以前那樣心安理得面對我了,因爲他在這場插曲裡連續兩次幫了我大忙,第一次把我扶上馬,第二次在我就要從馬上摔落的時候幫我坐住了,然後,他將馬牽走,讓我站在原地。
想想覺得很滑稽。
這天晚上,方愛國來到我宿舍,告訴我一個情況。
“易哥,兄弟們打聽到一個很奇怪的情況。”方愛國說。
“什麼情況?”我看着方愛國。
“伍德最近派人去了騰衝,去的人帶了兩個個體從醫者,還隨身帶着簡易手術器械。”方愛國說。
“帶了醫生去騰衝,還有手術工具,他們要幹嘛?去給人做手術?”我說。
“不知道,我覺得這事很蹊蹺。”方愛國說。
這事確實很蹊蹺,我不由陷入了沉思。
伍德到底要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