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務之急,是必須先將他們隔離起來,以防止更多的人染上疫病。
首先,秋煙離按照他們的病症輕重,將他們分成兩撥,病症較輕的安置在一起,病症較重的單獨挑出來,另行安排。
不過,這樣卻又引出了另一個叫人頗爲頭疼的新問題,就是究竟如何安置這些人,才能萬無一失。
上千災民,患病的少說也有八九百,剩下的必須要進行隔離觀察,看是否有發病徵兆。
這麼多的人,要進行統一安置,統一治療,必須找一個妥當的地方,既能容納下這麼多的人,又要保證有良好的衛生環境,不至於造成交叉感染。
懷州城並不大,人口又相對比較密集,想找到這樣一個地方並不容易。
最後,思量來思量去,元祁和秋煙離決定,將他們住的那間客棧騰出來安置災民。
反正杜淄他們已經將它全部包下來了,與其空着那麼多房間,讓他們四個去住,還不如物盡其用,也算是他們大發仁心,讓杜淄那羣廢物藉機贖罪了。
既然安置的地方已經有了,下面就要考慮人手問題了。
方纔秋煙離仔細查看過,那些發病的人幾乎都有同樣的症狀,就是皮膚硬化發黑,手腳無力,同時出現幻覺。
這樣的病症,並不常見,說明他們感染的這種疫病,與普通疫病是不同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水患發生時,衝擊的大水將河底那些隱藏的病菌全部帶到了岸上,再加上,現在適逢季節交替之時,天氣腳冷,人體的免疫能力也比平常弱上許多,這才造成了大批人的共同感染。
要治療這樣的疫症,除了必須對症下藥之外,還需要長時間的觀察和對病者細心照顧,中間一旦有某個環節發生了疏忽,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
畢竟是關乎人命的事,饒是一向自信如秋煙離也必須慎之又慎。
所以,這些工作不可能由她一個人來全部完成,她必須找一些幫手,當然,不能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做幫手。
他們至少要
懂得一些醫術和護理的知識,這樣才能真正幫上忙。
如此一想,秋煙離覺得,現在還留在懷州城中的那些大夫們就是不二人選,於是,她向元祁提出,想到城中去尋找更多大夫的幫助。
元祁也知道現在時間就是第一要務,便決定和她分工合作,由他和雲修來負責進行這些災民的安置工作,秋煙離則領着奈兒儘快返回城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大夫自願加入到救治災民的行列中來。
事不宜遲,必須馬上行動。
秋煙離從那些衙役那裡借了兩匹快馬,和奈兒一路飛奔入城。
約莫到了正午的時候,她和奈兒便把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聚集到了一家叫回春堂的藥鋪裡。
當秋煙離提出需要幾個大夫和她一起前往客棧,共同醫治染病的災民時,底下那些個個標榜着“華佗在世”“妙手仁心”的大夫們,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甚至,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還選擇了低下頭,保持沉默。
這個情況確實有些令她始料未及。
雖然她很清楚,並不是每個學醫的人,都有一顆懸壺濟世的心,但這麼多的人,竟然沒有一個,能夠說爲了那些可憐的災民,勇敢站出來,幫幫他們。
這已經不僅僅是關乎“醫德”的問題了,還有人性!
考慮到或許他們都有難言之隱,秋煙離便又耐着性子問了一遍,可下面還是一片噤聲。
奈兒實在看不下去了,正想勸他們,卻一把被秋煙離攔住。
“不必了,對這些人,沒什麼好說的。”她站起身來,冷冷掃視他們一圈,目光所過處,如寒風颳骨,令那些人無地自容。
“你們根本不配稱爲醫者,甚至不配稱爲人,就算是先師不治先生,也懂人命爲上的道理,而你們呢?”她冷然嗤笑,屋子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是本宮的錯,本宮找錯人了,你們這些人的手,怎麼配去治病救人?”說着,她擡步便走。
有人卻聽不下去了,站起來反駁:“您說的輕鬆,您貴爲王妃,又是西涼公主,您如果出了事,
有無數的人可以救您,可我們,我們只是普通老百姓,我們上有老,下有小,還有整個家庭要照顧,我們出了事,誰來救我們?”
其他人立刻跟着附和:“對啊,誰來救我們啊!”
“對啊,我們是大夫,但是我們也是人啊,是人誰不惜命啊!”
“沒錯沒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們憑什麼爲了那些災民,把自己的命打進去啊,王妃娘娘,您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面對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抗議,秋煙離巋然不動的看着他們,露出一個看似漫不經心,但毫無意義的笑:“我還以爲,你們這些人,至少還是有些腦子的,但現在看來,我實在高估你們了。你們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嗎?沒錯,你們也是人,可以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選擇不救他們。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旦這疫症爆發開來,你們能逃得掉嗎?住在這懷州城中的你們的親人,他們能逃得掉嗎?你們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覺得只要讓那些災民自生自滅,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殊不知,正是你們的膽怯和自私,害了你們自己。哼,依我看,你們這些人,也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你們就留在這裡,慢慢等死吧。”
說罷,她不再看他們,拂袖準備離去,門檻處卻頓了一頓:“本來這件事,我是不太想告訴你們的,因爲我覺得對你們這些沒有良心的人來說,根本就是浪費口舌,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能讓你們心裡不痛快一下也是好的。”
她轉過身來,眼角彎成月牙模樣,輕輕的,浮起冰一般,讓人抓也抓不住:“你們知道,我們找到那些災民的時候,他們被關在哪裡嗎?”她停了一瞬,然後才一字一句地說:“一個陰暗、狹窄又擁擠的地窖,一百多個人啊,和那些已經腐爛發臭的屍體擠在同一個空間裡。對於我們的到來,他們沒有任何的興奮與喜悅,就像是已經完全喪失了對於外界的感知,你們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
此話一出,剛纔那些振振有詞的人全都愣住,紛紛偃旗息鼓,再次低下了自己的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