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雙目圓睜的黑熊,秋煙離仰靠着樹幹,長長鬆出一口氣。
好不容易等麻痹消退,想起還在原地的元祁,她勉勵撐起身子,連休息一下都不曾,便扶着被抓傷的左臂,一路踉蹌地跑了回去。
還好,元祁坐在一攏樹蔭裡,昏昏沉沉地睡着,看上去並沒有受傷。
確定了他安危的秋煙離不由放鬆下來,撿着最近處的一棵大樹倚了上去,全身氣勁登時像被人抽個乾淨,腿上一軟,滑坐在地。
此時雲修恰好返回,落地時看到形容狼狽的秋煙離和眼前一片狼藉的打鬥現場,心中一驚,疾步上前詢問:“公主,這是怎麼了?”
秋煙離看看元祁又看看自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如你所見,我和你家主子差點變成一隻大黑熊的食物。”
聞言,雲修四下打量一遍,老遠看到一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黑色物體,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收回視線時,卻無意掃到秋煙離撕破的袖子和血肉外翻的傷口,當下頗爲擔憂地問:“公主沒事嗎?”
秋煙離搖了搖頭,雲淡風輕地帶過“我沒事。”然後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去:“把你找的藥草給我。”
雲修知道她現在滿心想的都是元祁,便從背後拿出一束草狀物雙手遞了上去。
秋煙離接過聞嘗一番,檢查無誤後復又遞了回去:“就是這個,拿去搗碎了給他敷上。”
雲修依言而行,麻利地元祁上藥包紮,所有一切都做完後,他回頭看向秋煙離,卻見她不知何時竟暈了過去。
深無盡頭的黑暗。
身體像漂浮在陽光照暖的海面,靜謐蔚藍的海水包圍着她。廣闊的天空徐徐在她頭頂展開,一半明淨如洗,一半星辰交錯。
那是日與夜的分界線,是黑暗與光明的交匯處。
秋煙離放空神識,任憑波浪衝撫,安靜入眠。
再次睜開眼,入目是跳躍的火光和深沉的夜色。
有一道雋郎的身影坐在火邊,隔着飛騰的火星和起伏的熱浪,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秋煙離嘗試坐起,腦袋裡卻彷彿裝進了百斤石塊,沉得直往下墜。
她擡手去扶,餘光瞥到手臂上纏了厚厚一圈綢布,優雅的藍,和某人的衣袍同色。
元祁發現她醒來,從對面挪到了她旁邊,小心將她扶起,餵了她一些水。
秋煙離正覺口乾舌燥,急吞了兩口,不小心被嗆到,咳得面紅耳赤。
他輕輕拍拍她的背,藉着火光打量她的臉色:“怎麼樣?”
秋煙離擦去嘴邊水痕,澀然扯笑:“你問什麼?”
“你覺得我問的是什麼?”
她從善如流地挑了眉“你要是問我和一隻熊搏鬥的感受,那我只能告訴你,相當刺激。你要是問我的傷……”她擡起被包的嚴實的那隻胳膊:“那就放心吧。我五歲時被宮裡一隻貓抓傷,卻也沒比這個嚴重多少。區區一點皮肉之痛,忍忍就過去了。”
元祁聽得一笑,就着她的話往下接:“西涼王那麼寵你,那隻貓大抵是要吃苦頭了吧?”
秋煙離也配合的很,認真回憶了一下,不置可否:“貓還好,倒是它的主子挺倒黴,剛得寵沒兩天的新貴人,轉眼就搬到冷宮裡去過她的下半輩子了。”
元祁撿起地上一根樹枝,撥弄火堆裡灼紅的木炭:“所以是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了?”
秋煙離支起頭來,因爲受傷的緣故,這個動作做起來十分別扭,可配合她談笑自若的神情,倒也不顯違和:“說的就是呢,養只叛逆的小寵物排遣深閨寂寞,有什麼錯呢?”
元祁低笑着沒有說話,許久,突兀地道了一句:“你明知那很危險。”
秋煙離渾不在意的看向他:“你救我一次,我還你一次,禮尚往來,你們中原不都是講究這些的嗎?”
元祁亦看了回來,眸底捲起深黑的漩渦:“可你也說
過,人情這東西,無論如何都是算不清的。”
確實算不清啊!
至少你我之間,是真的算不清楚……
秋煙離低頭不語,元祁卻也不繼續往下問,拿起搭在火堆上的一隻野兔,低頭吹涼一些再遞了過來:“你一天沒怎麼吃東西,稍微墊一墊吧。”
她半信半疑接過,頗爲後怕地道:“這兔子沒毒吧?我現在可怕了這裡了,萬一我這一口咬下去命喪當場了,我找誰喊冤去啊?這條小命我可是好不容易纔撿回來的,不想這麼快又丟了。”
元祁繼續專注於眼前火堆,好心爲她解去擔憂:“我和雲修都吃過了,就我們現在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來看,即便是有毒,至少不會那麼快死。”
“那就好。”秋煙離痛快地撕下一塊兔腿肉放進嘴裡,鮮嫩的肉汁頃刻溢開,還伴隨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將她遺忘許久的飢餓感勾了出來。
“你兔子烤的不錯啊?”秋煙離真心讚歎,眼睛眨着飛快。
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從哪裡學得這門手藝?
元祁面色不變,一派坦然模樣:“多謝誇獎,我也是第一次做,勉強可以入口吧。”
勉強可以入口?
這怎麼能是勉強可以入口?
這簡直可以媲美他們王庭裡的那些珍饈美味好嗎?
第一次做就是這個水平。
試想一下,這話要是被宮裡那些自詡手藝絕妙的御廚聽到,只怕當場便要羞憤而死了。
唉,老天爺真是永遠這麼不公平啊!
有些人,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瞬間開始,就註定要付出比尋常人百倍千倍的努力甚至磨難,才能站上他祈盼的那個頂峰。
而有些人,原本就矗立在頂峰俯瞰凡世衆生,可偏偏,老天爺還賦予了他卓絕的天賦,讓他隨便動一動手就可以做好任何事,彷彿他的存在,就爲了專門要把別人氣死,還是不償命的那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