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嚇呆了的連翹,在看清楚來人的樣貌之後,一張俏臉瞬間就垮了下去。
她撿起地上的油傘,做出攻擊的架勢。
豈料那個少女也不還手,只是搬起石頭躲翻。
“你到底是什麼人?”秦沐歌不想傷人,乾脆吩咐連翹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羆。
見秦沐歌跟自己說話,少女忙不迭將手中半邊巨石往地上一扔,在揚起的塵土裡,她咧嘴憨笑,“我叫四兒。”
“四兒?”秦沐歌狐疑的打量着她,身形消瘦到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
可再看看身側那巨石,即使被摔的只有一半,起碼也還有兩百來斤。
她居然就這麼臉不紅氣不喘地搬了起來。
這什麼情況啊?
傳說中的怪力蘿莉?
“嗯!”四兒用力的點頭,朝着秦沐歌走近了兩步,“我要跟着你。”
“哈?”這回秦沐歌和連翹徹底傻眼了。
“四兒這輩子只聽爺的話,爺要跟着你,所以我就要跟着你。”
四兒直直的望向秦沐歌,一臉的坦蕩蕩。
看人首先看眼睛,四兒的眼神太過於清澈和純粹,秦沐歌可以肯定她並沒有什麼壞心。
只是……
她嘴裡的“爺”……
秦沐歌美眸半眯,突地就亮了起來。
“你說的該不會是未央王爺吧?”頓了頓,她才上上下下地將四兒打量了一番,“你就是王爺派過來的人?”
四兒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臉上掛着憨憨的笑容。
見秦沐歌一臉狐疑的打量着自己,她也不惱,只是清甜的笑,然後重重的點頭,“嗯!”
“跟着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身邊從來就不留無用之人。”
秦沐歌動了動眉頭,恢復了最初了冷靜。
小腦袋裡面轉的飛快,像是在盤算着什麼。
四兒怔怔的看了秦沐歌半響,似乎在思量着她那句話的意思。
在那剔透的目光挪到身邊的巨石上的時候,眼睛一亮。
在連翹驚恐的目光中,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沒有任何防護的手握成拳,竟然就這麼生生地砸在了那巨石之上。
連翹尖叫一聲,想象中血肉橫飛的場面沒有出現。
四兒的手背完好如初,甚至不見任何劃痕。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巨石,卻見那巨石紋絲不動,沒有任何變化。
“這石頭壓根沒變化啊。”
連翹話音落下,卻見秦沐歌上前兩步,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巨石。
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巨石中間瞬間裂開一道裂縫,轟然倒塌。
果然是怪力蘿莉啊!
四兒臉上憨笑依舊,“我不是無用之人,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秦沐歌眯了眯眼睛,正打算開口說什麼,卻見前院的門房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三小姐,世子爺已經在前廳等了半個時辰了。這……”
秦沐歌斜睨了那門房一眼:才半個時辰就不耐煩了?那他這十幾年是怎麼過來的?
“你去回話,說我馬上就到。”
秦沐歌身子不動,清冷的目光飄向別處,似乎心不在焉的模樣。
門房擦了一把汗,忙道,“那個——老爺說世子爺有急事,讓您千萬不要再耽誤了。”
“行了,我知道了。”
秦沐歌輕輕點頭,卻在轉身的時候瞥見了一臉懵然的四兒,腦海裡似乎閃過什麼。
她看向連翹,“帶她下去洗乾淨,換身衣裳,我們一起去會會我那個未婚夫!”
約莫過了一刻鐘,秦沐歌才領着連翹和阿九姍姍來遲。
期間傳話的丫鬟更是來回跑了兩趟,更說世子爺已經到了後院,這才終於將秦沐歌請了過來。一行人才剛踏進後院,就瞧見秦振剛已經在門口候着了。
而不遠的幽潭邊上,一座深紅色的座輦金碧輝煌。
座輦後面約莫有二十來侍女兩側一字排開。
隔着侍女身後薄薄的幔帳,隱約能瞧見幽潭邊的大青石上,有一抹深紫色的身影臨風而立,衣角偏飛,說不出的瀟灑和倜儻。
那——不是自己那位便宜的未婚夫容耀,又是誰?
秦沐歌鼻間溢出一聲鄙夷的冷哼,朝着秦振剛那邊走了過去。
秦暖心一襲月牙白的燈籠長裙,鑲着金絲的腰封將她的腰肢勒的不盈一握。
那如同若柳扶風一般的姿態,帶着萬種風情。
直叫那端端立在幽潭邊上,一臉和不耐的容耀都禁不住錯了眼去。
而立在秦暖心身側的秦素雅,原本也算的上是個美人胚子。
只不過站在秦暖的身側,不免有些綠葉襯紅花之嫌。
就連她都能感受到容耀看秦暖心時,那幾乎要看癡了的目光。
每次見秦暖心蓋過自己的風頭,心中嫉恨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她年輕也不過十四,根本就沉不住氣。
即便是強壓着心頭的嫉恨,面上端着的笑容也因爲牽強、勉強而顯得有些扭曲。
而這邊,秦振剛一見秦沐歌悠然而來,已然是臉色不虞。
待他看見秦沐歌的打扮,一張臉更是黑成了碳。
“來這麼晚就算了,怎麼還穿着這素白的衣服,不是讓傳話的告訴你了嗎?世子爺不喜歡白色!”
目光流轉,秦沐歌能看見方纔傳話的丫鬟正垂頭站在秦暖心的身後。
而此刻秦暖心眼底一閃而過的輕蔑和得逞也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剛纔那個丫鬟壓根兒就沒有跟自己提過什麼世子爺不喜歡白色!
也罷,她原本就煩惱怎麼讓容耀退婚,這回秦暖心倒是幫了自己一把。
“世子爺不喜歡白色,可是我喜歡。”
秦沐歌眸子也不擡,淡淡的開口。
今日若非自己要跟容耀談生意,就憑他秦振剛一句話,也未必能將自己請過來。
“你這個丫頭……”
秦振剛正被秦沐歌一句話堵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擡頭便瞧見一個樣貌清秀的丫鬟走了過來,藉故朝秦沐歌道了一句“待會兒再收拾你”算是找了臺階下。
“秦三小姐,世子爺有請。”
清冷卻悅耳的聲音響起,那丫鬟名喚芷霜堪堪在秦振剛幾步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那一雙眼睛雖然睜着,卻沒有焦點,像是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一般。
不過是一個剛剛立了些戰功歸來的毛頭小子罷了,竟然連身邊的丫鬟也這般無禮。
秦振剛心生不喜,不過卻還是邁開了步子,打算朝容耀那邊而去。
只是他的步子還沒邁開,一柄封金劍鞘就直直的橫在了自己面前。
擡起頭,卻見芷霜面無表情的開口,“丞相大人正值壯年,不像有耳疾之人。難道剛纔我的話沒有聽清楚嗎?世子爺請的只有秦家三小姐。”
秦振剛何時受過這種待遇,一張臉登時氣的煞白。
秦暖心蹙眉,卻沒有出聲,只是拿眼睛掃秦素雅。
秦素雅雖然與這個大姐面和心不合,但是在對付秦沐歌這件事上面,卻從來都是處在同一戰線之上。
如今她見能在父親面前討巧,當即衝了上去,指着芷霜就罵開了。
“我爹可是當朝丞相,你一個賤婢簡直有眼無珠,居然敢如此對我爹說話?”
芷霜淡淡地轉身,“芷霜雖然看不見,但眼珠子還是有的,需要我挖出來給二小姐看看麼?”
“你……”秦素雅一時間被芷霜周身揚起的冷意給駭住,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沐歌嘴角一勾,眉眼彎彎。
這個芷霜倒是有幾分意思。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感覺極其敏銳。
若非她自己說出來,恐怕誰也不知道她是個瞎子。
如果她不是容耀那邊人,她秦沐歌倒是願意認識認識。
戲看夠了,秦沐歌便緩緩地走了出來。
“既然世子爺要見我,那就有勞姐姐帶路了。”
眼看着秦沐歌在那個丫鬟的帶領之下款款離開,秦振剛一張臉更是黑成了鍋底。
他扭頭瞧見秦暖心,也沒有平日的溫和,冷喝道,“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走?”
原本聽說閔親王世子爺要來,他火燒火燎地帶着幾個女兒過來。
本意是想與閔親王世子熱絡些,卻不料被容耀兜頭一桶冷水潑了下來。
“什麼‘戰神’,不過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罷了。早晚栽下來!”
秦振剛心中暗暗不悅,摔開袖子便離開了。
而素來都是被捧在手心的秦暖心,也是頭一次被秦振剛如此呵斥。
一張豔麗的臉上瞬間陰雲密佈,廣袖下的粉拳也是倏地握緊。
灰頭土臉的秦素雅不滿的朝着秦沐歌離開的方向抱怨,“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世子爺討厭你,現在神氣個什麼勁兒,等到世子爺退婚,等你變成整個洛陽的笑柄之後,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倒是秦暖心秀眉微微的蹙起,一雙美眸之中閃過一抹惡毒。
容耀,這次你最好順了我的心意。
否則——
大家便來個兩敗俱傷,看到底是我“洛陽明珠”的臉面重要,還是你閔親王府百年基業重要!
想到這裡,她心中猶如擱下一塊大石,莫名輕鬆了一些。
嘴角淡淡的扯出一抹笑意,她依舊端着溫婉端莊,亦步亦趨,舉手投足無不透着高貴典雅。
在那深潭一側,容耀迎風而立。
高大堅實的身板挺的筆直,懷着從戰場下帶着的氣場,不怒而威。
秦沐歌緩緩地跟在芷霜的身後,一雙眸子帶着幾分輕蔑的看向容耀。
那高貴的身份,還有那張俊臉,的確是能夠成爲他驕傲的本錢。
只可惜——
一雙狡黠的眸子慢慢往下滑,最後落在容耀腰間偏下的地方頓住了。
不過,身爲南陵的“戰神”,若是叫人知道他連男人最基本的功能都沒有。
會不會叫人笑掉大牙呢?
而原本還將目光落在秦暖心身上的容耀,在那一抹倩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後,便緩緩的將眸光轉了過來。
那雙鷹眼纔剛剛碰上迎面而來的秦暖心,便撞到了她眼中的嘲諷和笑意。
最可惡的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竟然將目光落在他——那個地方。
一股子羞恥和憤怒頓時風起雲涌,鷹眼裡面瞬間溢滿了怒火。
那張俊臉更是由青到紫!
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心中雖然暗罵,但是他身子卻是下意識的微微一側,想要躲開秦沐歌那犀利的眼神。
秦沐歌彷彿看穿了容耀的尷尬和憤怒,嘴角微微一揚。
自己最爲不齒的缺點,竟然被自己鄙夷不屑的女人知道了,這種難堪是挺叫人難受的。
也許,這就叫做“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吧!
不復往日怯弱膽小,此刻的秦沐歌一臉淡然。
緩步走到容耀的面前,微微屈膝,見了一個標準的禮,“沐歌見過世子爺。”
望着她不卑不亢的樣子,容耀一張俊臉黑成了鍋底。
那方面的問題他素來的隱藏的很好,基本上他身邊服侍的丫鬟都不知道。
可竟然被秦沐歌一眼便給看穿了。
那日,若非她說她知道解決辦法,自己肯定會一掌便將她給解決了。
“秦沐歌,那日你所言……”
容耀有些心急,一見秦沐歌近身便打算開口詢問。
可是纔剛剛說了一半,卻礙於身邊的丫鬟而住了口。
“去湖心亭,我有話與你說。”
說罷這話,容耀轉身便要走。
不過他纔剛剛邁開步子,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補了一句,“只要你一個人來。”
秦沐歌嘴角一彎,舉步便朝着湖心亭而去。
湖心亭,顧名思義,是位於相府後花園大湖中間的涼亭。
它三面環水,只有一條長廊通向花園。
若是兩個人在那邊談話,花園裡的人基本上是聽不到的。
容耀快步走到湖心亭,而秦沐歌一干人卻在長廊的入口處被芷霜給攔住了。
芷霜雙眼沒有焦距的睜着,一柄沒有劍鞘橫在四兒和連翹面前。
四兒清瘦的小臉上浮出焦急,作勢就要伸手去推芷霜。
秦沐歌知道四兒的力道,也知道四兒這一掌若是打出去,肯定又要鬧出不少的亂子來。
她微微一笑,白皙的小手輕輕搭上四兒的手腕。
四兒一愣,扭頭看向秦沐歌,清澈的眼底是不解的疑惑。
“連翹,你帶着四兒在這邊候着。”
秦沐歌朝着她們兩個輕輕點頭,“這裡是相府,而且世子爺身份尊貴,不至於拿我一個無名小卒怎麼樣的!”
連翹抿了抿脣,輕輕點頭。
她伸手將四兒的手拉了下來,然後恭敬的回道,“小姐,我和四兒就在這守着,要是有什麼事你就出聲。”
秦沐歌嘴角微微一彎,還是被連翹的關心給打動了。
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秦沐歌,也不會再爲了尋一朵容耀喜歡的蓮花,冬日裡跳進冰潭。
如今的她,是地獄來的黑白無常。
容耀欠秦沐歌的,今個兒就由她千百倍的討要回來。
待到秦沐歌穩穩的步子走到容耀面前的時候,還來不及頷首見禮,就感覺到一股寒意撲面而來。
下一瞬,容耀那粗糙的大手就握住了她的纖細的脖頸。
脖頸上微微傳來痛意,不過秦沐歌能夠感覺到容耀此刻雖然憤怒,但是手上的力道卻是刻意的有些收斂了。
她也不反抗,只是擡首,目光炯炯的瞪向了容耀,嘴裡分毫不讓,“世子爺這是被人踩了痛腳惱羞成怒了麼?”
容耀的俊臉此刻已然是有些變形了,他冷冷的盯着秦沐歌。
好半響,也不見面前的這個少女臉色有絲毫的變化。
怎麼可能?
都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短短三年的時間。
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性情大變?
深邃的眸子緊緊的定在秦沐歌身上,最終,容耀才咬牙切齒的道,“你到底是誰?”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叫秦沐歌心中一跳。
不過片刻之後,看到容耀那怒到鐵青的臉之後,她又立刻恢復了平靜。
她輕哼一聲,“我還是三年前的秦沐歌,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經對世子爺沒興趣了。當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時候,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蠢的;同樣,當那個女人對那個男人再也沒有興趣的時候,她也可以是最聰明的。不知道這樣的解釋,世子爺可否滿意?”
容耀握在秦沐歌脖頸上的手緊了又鬆,最後還是艱難的放了下來。
天知道,他剛纔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放棄了要一把捏死麪前這個女人的衝動。
容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個瀟灑的旋身,紫色的長袍迎着湖面的微風揚了起來。
他穩穩的坐在石桌邊上,目光如炬的看向秦沐歌。
“說說你的條件!”
此話一出,秦沐歌眉角一跳。
那瑩潤的雙脣輕輕一抿,勾起一抹靈動且有帶着幾分算計的笑容。十萬兩銀子,不二價!”
秦沐歌淡然自若的伸出兩根手指頭,在清秀的小臉上比出一個“十”字。
只不過,她的話音纔剛剛落下,容耀整張臉倏地一變,整個人也是猛地站了起來。
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氣壓,帶着讓人窒息的寒意。
“秦沐歌!你這個女人不要太過分!”
十萬兩銀子是什麼概念?
在普通的尋常百姓家,十兩銀子就夠一個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