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用想麼?
當然是第一個了!
小內侍拉了拉五王子的袖子,即便他不懂武功,但也看得清局勢,嗅得到危險。
儘管在昨日之前,這個法淨和尚還是他們伸手就可以拈死的一隻螞蟻,而現在——情況恰恰相反。
“殺了我們?”五王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那不合時宜的亢骨之氣又冒了出來,“你敢麼!”
小內侍嚇得一個寒顫,連忙又去拉他,結果卻被五王子一腳踢開。
“殺了我們,你們這對狗男女也休想逃個乾淨!”
他只要一叫嚷,引來了追兵,大家就會同歸於盡。
誰知法淨遠比他更豪橫,面無表情道:“殺了你們,連收屍都不用!”
說着便要上前來。
五王子這纔有些怕了,直往假山裡躲。
“你可以試着叫嚷,到時候看看是你死得快,還是我——”
法淨依舊面無表情,但這無疑令五王子感到無比陌生和懼怕。
“你如今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他結結巴巴道,語氣已然軟了下來,“出家人不都是慈悲爲懷的嗎……”
“對啊!對啊!”一旁的小內侍拼命點頭附和,一面也想到一句勸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慈悲爲懷?那得看對誰……”法淨淡淡道,“對於五王子你,我想不用……”
“你說話還算不算數?”五王子退無可退,假山內僅容兩人之軀,眼見着法淨逼進了唯一的通口,他終於慌了,“我,我也沒說……不選啊!”
其實他想說的是——“我也沒說想死啊!”
法淨面上流露出鄙夷,人卻微微側身,讓開了一個口子。
“我們走!”五王子對着縮在假山角落裡的小內侍道。
小內侍一聽,連忙跟上。
兩個人一瘸一拐地朝西北方向去了。
法淨望着他們的背影怔了怔,知道他們很快就會遇到合圍上來的兵力。
可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只希望如眼下這般,先安頓好長風……而五王子也不必直接死在他的手上。
再怎麼說,他也是長風的哥哥。
法淨將靠在梅樹下的長風扶起,抱至假山處。因不忍她滿頭青絲沾染泥垢,他略一遲疑,終於還是將外衣脫了下來,鋪在假山內的狹道上。
最後將長風小心翼翼地安放進了假山。
他要去暴室救母親了。
“王子,幹什麼去……”小內侍實在不解今日五王子的腦回路。
既然逃過一劫,爲何還要折返回來。折返回來便罷了,爲何還要上前再度送死。
“你沒看見他脫衣服了……”五王子咬牙,“他們定是在行苟且之事……”
“苟且便苟且了……”小內侍苦着臉拖抱住他,“王子不早就認定他們苟且過嘛……”
“那不一樣!”五王子道,“你沒看到長風一動不動的,肯定是那死禿賊給她做了什麼手腳……”
“那也不關咱的事……”小內侍道,“王子,咱們還是快趁亂逃出宮外再做計較罷!”
“不行。”五王子突然像是鐵了心似的,“今天就算死在這兒,也要阻止那對狗男女傷風敗俗!”
口口聲聲說着“狗男女”,但卻抹殺不了那難聽話背後藏着的擔憂。
小內侍默然。放棄了勸阻。
五王子似乎對那個妹妹總有種過分的關心——當然,關心也分很多種。
他的這種關心主要表現在想看對方吃癟,想看對方出醜。
結果每每落敗的都是自己。
如今卻不知怎麼了,竟然像是擔心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小蹄子”會吃虧似的,躡手躡腳地湊了過去。
“我想,我原本給過你們機會了……”
法淨徐徐轉身,卻在彎腰出假山的那一刻,便順勢將捻着的兩粒石子接連彈出。
縮在灌木叢後的小內侍被打中了太陽穴,因力道較輕,故而只是應聲昏倒。
而鬼鬼祟祟靠過來的五王子可就沒那麼幸運了,直接被擊中了胸口,當場口吐鮮血。
“素日裡只道你是失道寡助,沒想到你是真的蠢到不知死活!”
法淨冷冷道。
“你又好到哪兒去!”五王子捂着胸口,痛得直不起腰來,然而卻和着滿口的血吃力回駁道。“那小蹄子可是要做皇妃的人,我勸你不要自取滅亡……就算往日有些什麼首尾,也都斷了罷!”
法淨聽得心頭火起,冷笑道:“果然心中齷齪,所見皆是齷齪!”
話音未落,他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道破風之聲。
轉身的剎那,袖箭已斜斜射中他的胳膊。
原本這箭是衝着他的後背來的……
法淨心中一陣苦澀,擡起頭看見長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起,那張面龐隱於暗處,看不清神情。
“幹得好!小蹄……”五王子眸中迸出喜色,想了想,將後半截話吞了下去。
長風定定地望着法淨,法淨也定定地望着她。
後者的眼中滿是痛色,有不甘,有難過,有委屈,也有黯然……唯獨沒有恨意。
“咚”地一聲,法淨還是倒了下來。
箭矢上淬滿了麻藥,連那青衣武士都不能倖免,法淨也自然不會例外。
長風眼中閃過一絲難言的情緒,繼而很快收拾好一切,心情以及妝發。
爲了方便行動,她迅速將頭髮挽起了一個鬏兒。繼而抹了把泥在臉上——
往好了扮不易,往醜了扮則簡單。
“五哥。”長風彎腰出了假山,將法淨的外袍扔給五王子。
五王子下意識地接住,繼而一臉錯愕:“幹什麼——”
“換上它。”長風看了眼地上的法淨示意道,“你扮成御醫,我則是宮女……一共逃出宮去。”
“不行。”五王子搖頭,“父王,母后可怎麼辦……”
“看不出來你還挺孝順的!”長風嗤笑一聲,五王子嘴角微抽,剛要出言回懟,便見她斂容正色道:“男子漢大丈夫,別拘小節而不顧大局!跟我一同出宮,去請來勤王之師,或許還能扭轉乾坤——這纔是真正的孝順。”
五王子一震。
他望向長風,吸了吸鼻子,低落道:“你怎麼確定就能扭轉乾坤……若做不到,可怎麼辦……”
“做不到?”長風道,“照你這麼說,那留在宮中就更沒希望了!辦法是人爭取出來的,一日做不到,那就一月;一月做不到,那就一年;一年做不到,那就十年!總之,我是不會向仇寇屈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