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議論聲不大，但想聽的人都能聽到，方艾伊跟商湛自然也聽到了，雖然江湖軼聞不可信全，但也並非所以都空穴來風。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探究與詢問。
商湛送她一個慵懶而挑逗的淺笑，脣角的掀起的弧度恰到好處，給兩人各添一杯茶之後，指腹輕敲桌面，不急不徐，悠然而閒適。
方艾伊等不到他說，也發現他根本就沒有要說的意思，於是，索性撇開頭，將視線調到窗外的街市。
“伊伊，如你所想，這次來中原，主要是給凌盟主賀壽，順帶解決一些麻煩事，不過，我只是順道跟泉兒他們同行。”商湛溫和低沉的嗓音，在刻意壓低下更覺厚沉沙啞。
性感！充滿純正男性荷爾蒙的低沉嗓音，將普普通通一句話說得如斯性感！方艾伊光聽聲音就覺得有種衝動，想要沉醉其中的衝動！
她不是未見世面，不諳情事的小姑娘，可以說她之前是在一個充滿男性爭鬥的圈子中穿梭生存，早就見慣各種男人，聲音、容貌、身材強過他的數不勝數，就是這個時空裡的軒轅楓，平心而論，也比他更有男人味！
卻是頭一次碰到，聲音這麼好聽而性感的男人，細沙磨礪過後的溫潤，如大提琴音調的深沉、低調、渾厚、包容……
這人彷彿天生有種魔力，他不經意的一個神態，一句話，一個細微的舉動，懶散的調子，卻讓人想追隨着他，沉淪。
見方艾伊回頭呆愣的看着他，商湛眨眨眼睛，衝她笑道：“遇到你，很意外，但我很高興。”
靠！妖孽！方艾伊腹誹一句，她剛纔又被他蠱惑了！
就知道這人是故意試探她，他故意用這麼“特別”的方式告訴她真相，讓她心防鬆懈。
“覺得我很好玩？”方艾伊的聲音鎮定而自然，聽不出喜怒，眼神銳利明亮。
商湛淡笑着回望着她，啄飲一口茶，沒有說話。
“好奇？好玩？找刺激？逗貓？”方艾伊一本正經，冷靜的分析他一路跟着她的原因。
“呵呵……”商湛不可自抑，抖動着肩膀，低垂着頭，沉沉的笑出聲來。
“迦葉經。”方艾伊雙眸一寒，聲音也冷了幾分。
商湛輕輕搖頭，漸漸收了笑容，只餘一抹淺笑，意味深長的掛在脣邊，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道：“丫頭，別瞎猜。”
忽而轉換話題，道：“伊伊，這裡的事結束之後，你想去哪裡？”
方艾伊蹙眉，收回手，沒有再糾結之前的話題，淡淡回道：“回宮。”
“回去成親？”商湛懶散的樣子，再次啄飲一口茶，隨意的問道。
“也許。”
“不如，隨我去塞外騎馬放牧，看天山暮雪如何？”帶笑的眸帶了些期許，慵懶的脣牽出誘惑的弧度。
“沒興趣。”
“那遊歷江湖，看名山大川。”
“不想。”
“你是不想去玩，還是不想跟我同行？”商湛忽然湊近了些，低笑道。
“都有。”方艾伊神色淡淡，平靜而冷漠。
確實，她覺得一路行走，奔跑，逃亡，十分疲倦，心靈的疲倦，讓她只想找個安穩的地方，安靜的吃飯，睡覺，再吃飯，再睡覺周而復始，也許哪天心情異常好，會想出去走走看看，但不是現在。
商湛盯着她看，讀懂了她眼裡深深的滄桑世故，疲倦與悵然，淡淡的，有種被天下人遺棄的孤獨，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悲涼與孤寂，催人慾淚，深深的，讓他感到心疼。
方艾伊低垂着頭，錯過了他深邃的眼眸裡涌動出的某種情愫，也許，連商湛自己也沒有發現，他此刻眼中的溫柔與憐惜，能讓人生，讓人死，只想沉醉。
“咦？姑娘好巧啊。這位公子貴姓？”突兀的，在兩人沉默中插進來一個好聽的女中音，只是語調中的調侃多於意外，尤其是後面那個‘好巧啊’，怎麼聽怎麼覺得很不巧。
“顧夫人，好巧。”商湛偏頭，溫和的打招呼。一開口，葉念芝馬上聽出這人是誰了。
方艾伊擡頭，抿脣，沒有說話。
“哎，是商公子啊，真巧真巧，兩位也是在這家客棧入住？”對於商湛前後兩種不同的樣貌沒有表達質疑，甚至驚訝都沒有。
說話間，她已經大大方方的在空位上坐下來，取了杯子，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葉念芝這次沒有着男裝沒有拿摺扇，而是一襲淡紫色裙衫，髮髻鬆鬆的綁了個髮辮，挽起來，用一根銀簪固定，腰際掛着一個精緻的香囊袋子，簡單大方，卻又美麗迷人。
沒等人回答，又衝大廳櫃檯上吆喝一聲，道：“掌櫃的！會不會招待客人啊，這是什麼茶，真難喝，趕緊拿那個頂級的‘翠螺’來，快點！”
掌櫃被她這麼一吆喝，神色一愣，然後屁顛屁顛的跑過來，重新端上一套茶具，奉上最頂級的碧螺春，唯唯諾諾的道：“屬下眼拙，招待不週，該死該死！”
心裡卻在想，這裡出入的那個不是大富大貴，身份非凡的，這兩人雖然看着也是人中龍鳳，可什麼時候變成公子的貴客了？
而且，他們點的茶是今年新出的，三十兩銀子一壺的‘一朝春’，也是茶中極品了啊！
“樑掌櫃，什麼死不死的，真不會說話，這壺茶就權當你送的，給兩位貴客賠禮了。”葉念芝靈動的眨着眼睛，隨意說道。
“不必。”方艾伊插嘴，拒絕。
商湛淺笑以對，不拒絕不答應。
“是，公子，兩位隨意。”樑掌櫃很明顯沒有理會方艾伊的拒絕，抖了抖手，應下了。
“哎，不是還有龍鳳茶點送的麼？”葉念芝看着茶，開始熟練的煮水，沖泡。
“是是是，馬上送上。”樑掌櫃暗自肉痛，那龍鳳茶點是在顧客一次性消費了一百兩銀子之後纔有得送的哇！這下虧大發了！
他迅速退下，又迅速端着一個精緻的托盤過來，托盤裡放着更精緻的糕點，以印有龍鳳交頸展飛，翱翔天際的杯碟裝着，看着就極有食慾。
方艾伊微微蹙眉，沒有動，也不說話了。
葉念芝給兩人親自斟上一杯新泡的茶，揮揮手，示意旁邊站着的人可以走了。
樑掌櫃這才弓了一下身子，轉身離開。
商湛看着送過來的茶杯，笑道：“多謝，顧夫人客氣。”
“好說好說。”葉念芝衝他眨眼一笑，接着飲一口茶，咂嘴道：“嚐嚐，‘翠螺’是碧螺春中最好的，這茶還可以，不難喝。”
“……”商湛但笑不語，輕抿一口香茗，微微嘆息，果然是好茶。
千金一兩的‘翠螺’，在顧夫人這裡只是還可以的程度，那究竟要什麼樣的茶纔是好喝啊？
暗自揣度着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顧夫人身份如何，看她跟掌櫃之間的互動，就能想到個大概，她應該是跟剛纔進門的那對夫婦是一路人吧。
“哎，你怎麼不喝啊？” 葉念芝邊飲邊催促方艾伊喝茶。又道：“這茶雖然一般，不過聊勝於無嘛，改天，你去到我家，絕對好茶好酒奉上。”
方艾伊蹙眉，打量她一眼，淡聲問道：“你真認識我？”
“嗯嗯，不止認識，很熟。”葉念芝認真點點頭，眉眼帶笑，道：“看你這表情，不像是跟我開玩笑，難道你失憶了？”
“嗯。”方艾伊麪無表情回道。她說她們很熟，熟到哪種程度？會不會看出她有什麼不妥？不過看出看不出有什麼關係呢，不惹就躲。
“嗄？我還真說中了啊，你咋個失憶的？”葉念芝眼睛瞪大，表現出十分震驚的樣子，只是語氣依然帶着之前的些微調侃。
“抱歉，我該走了。”方艾伊眼角掃到左微的身影出現在街口。
“別啊，才說幾句話呢，你們來這裡是賀壽的吧，沒在這裡訂房嗎？”葉念芝放下茶杯，急切的問道，然後又衝櫃檯那邊喊道：“樑掌櫃！”
樑掌櫃原本就十分注意這邊動向，隨時待命一般等待召喚，一聽到葉念芝喊聲，馬上屁顛屁顛跑過來，生怕再出什麼簍子。
語氣輕軟，小心翼翼道：“公子，有何事吩咐屬下？”
“給這兩位客人開兩間上房，記我賬上，趕緊的！”葉念芝吩咐。
“這……”樑掌櫃爲難，已經沒有上房了啊，別說上房，就是柴房都沒空的了。
“這什麼這，那個539，540，不是一直空着嗎，趕緊去拿鑰匙來啊！”葉念芝衝他眨眼。
“哦，是是，這就去拿，這就去拿……”樑掌櫃屁顛屁顛得走了，可是他皺着臉已經快哭了。
那兩間房不是公子跟小公子小小姐的專用房麼，他要是拿出來給這兩位客人，那個祁管事不把他剝皮抽筋纔怪！就算沒那麼誇張，他也別想再在這裡混了……——
今天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