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國點頭，“就是那塊毛料。唉……”
連盈臉色沉鬱，風雨欲來。
“衛國，你別是想打那塊翡翠的主意吧”連盈的口氣很衝。
“阿盈，這不是沒有辦法了麼”顧衛國自知理虧，但是也無放法任自己的手足兄弟，傾家蕩產毀掉前途。
“我早就知道，賭石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一個一個都是這樣……”連盈說着聲音裡就也帶上了哭腔。
顧明珠此刻倒是被嚇愣住了。她回來之前，已經預想了很多連盈有可能的反應，但是就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幹脆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顧衛國和連盈之間的感情一向很好，而徐瑞祥待顧明珠一家也非常的好。顧明珠知道徐瑞祥對連盈是有着愛慕的，只是連盈卻是一心一意對顧衛國。據說，他們三個人還是一起長大的。
因此，顧明珠一回家來就是委屈痛哭，爲的就是想要把連盈的感情拉偏向自己。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自己還有招數沒有用上呢，連盈就已經表態了這是怎麼回事？而且似乎，連盈話裡有話
“衛國，我早說了，賭石可以慢慢放下了。連氏現在完全有能力往其他領域發展。當初爹走的時候也同意了，只要時機到了，就可以適當擴展。可是你，爲什麼非要守着珠寶公司還要把明珠給拉下去。”連盈哭訴，聲聲指責，又一臉的懊悔與痛心，“我就知道不該聽你的。當初不忍心讓明珠失望，這才同意她跟你去學賭石的。原也是想着，她不過是小孩子一時的興致，過不了多久熱情下去了也就行了。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明珠她是認真的。這樣也罷，只要是明珠喜歡，又有你領着，不說有大成就了，就是守成甚至是虧點，我也認了。咱連氏還虧得起。可是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樣子，竟然要動那塊翡翠？”
顧衛國偏過頭去，看向牆上的裱畫。手裡卻是忍不住拿出了一根菸，吊在嘴裡，不過沒有點着。因爲連盈不喜歡煙味，顧衛國之前在家裡從不抽菸的。這次看來是，心裡煩得很了。
顧明珠在聽了連盈這一席話之後，絕對比顧衛國要驚訝的多。她原以爲，連盈不喜歡她去玩賭石，只是因爲大家閨秀的禮儀還有衛生什麼的，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另有緣由。究竟是什麼呢？她也顧不得哭了，只紅着眼眶看着連盈。
其實顧明珠之前那哭也不算是裝的，因爲這次的毛料事件，她實在是太憋屈了。想着想着就委屈起來，於是就亦真亦假地哭了。
“阿盈，只是意外，誰都不想的。你也知道，賭石……唉，根本就沒有什麼是可以肯定的。瑞祥他也是無心……”顧衛國把嘴巴上沒有點着的香菸，給丟在了垃圾桶裡。一臉挫敗。
“無心？誰又有心了”連盈忍不住吼道，那突然爆發出的高分貝，嚇得顧明珠都忍不住逗上一抖。真是看不出來，連盈這具嬌小的身軀，竟然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能量“一個兩個都說是無心，是呀，誰想賭垮？可是都明知道賭漲的機率那麼小，還偏偏誰都想成爲那個幸運的。這世上哪兒那麼多的幸運”
“媽——”顧明珠忍不住拽拽連盈的袖子，低聲喚道，“你別生氣，我們好好說行嗎？”
連盈看了看紅着眼眶，滿眼哀求目光的女兒，終也是紅了眼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摟着顧明珠哽咽。
顧明珠不知道這中間的曲折，忍不住擡眼向顧衛國看去。這本來不是說的那塊嫁妝翡翠的事嗎？怎麼這會兒繞到什麼地方去了
“阿盈，這些年公司的發展，你也看到了。本來我也是想，最遲明年或者後年，就開始考慮往其他產業上轉移的。只是這珠寶公司，現在確實還在鼎盛時期，不趁機發展一下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我捨不得放棄。不過其他的也都已經在着手準備了。我一早就答應過你的，你該放心纔是。”顧衛國緩緩說道，口氣並沒有因爲連盈剛纔的吼叫而不善，依舊是溫和的。
連盈抿着脣不說話。臉色稍稍有所緩和，但是依舊是陰雲密佈。
“瑞祥這次是太過急躁了，也怪我，沒有好好規勸。還是心裡的僥倖心態在作祟。可是我實在是不能就這樣放着他不管啊瑞祥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也是死都不想連累我們的。我和明珠回來之前，他都還在說，不要動那塊翡翠的主意。阿盈，我們畢竟是好兄弟。當年……當年若不是你，選擇的是我……”
“住口這跟我選擇誰有什麼關係。”連盈有些氣急敗壞，但是臉上的陰雲卻是消散了一些了。
顧衛國自然是最瞭解妻子的，連忙又說道：“瑞祥平時還是很謹慎的，只是奇怪，這次卻太過急躁。這教訓也足夠他記一輩子的了。眼下，晾他兩天讓他也操操心就夠了。可是，總不能真看着他去坐牢吧。還有阿婉和梓寧他們……”
連盈沉默了，抿着脣，半晌才說到：“可是那塊翡翠的來歷，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和我……也就只剩下這一點兒的念想了……”
“……我知道。”顧衛國一臉難受。
顧明珠抿了抿脣，冷聲開口：“那塊翡翠是外公留給我的，你們就不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顧衛國和連盈同時一怔，還是顧衛國先回過神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顧明珠，說道：“你徐叔叔對你比對親生的梓寧都好，明珠你……”
顧明珠的一張小臉，頓時就血色全無
果然如此，上一次她就是無意中的一句話，都能讓父母大發雷霆，更何況是這次
她是該慶幸父母的重情重義，還是該悲哀徐瑞祥僞裝得天衣無縫？
“爸，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可以知道。比如說，這塊翡翠的來歷至於徐叔叔的事情，我們先放一放好嗎？”顧明珠緩緩說出這番話，看似簡單，實則心裡早已是千思百轉。
顧衛國與連盈對視一眼，連盈點點頭。
顧衛國看着顧明珠說道：“這塊翡翠，其實是你舅舅留下來的。”
“舅舅？”顧明珠驚呼道，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舅舅事實上，在她的記憶中，正是因爲膝下無子，又遇到了林子洲，因此外公纔會收養林子洲的。什麼時候她又冒出來一個舅舅以前可從來沒有聽爸媽提過啊。
“你舅舅在我和你媽，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就去了。你外公傷心的很，也因爲你舅舅的死跟賭石脫不了干係，所以你外公不單單是傷心，更多的是悔恨與自責。因此，就把家裡面所有關於你舅舅的東西都藏起來了。家裡人也都閉口不談連氏的大少爺。時間久了，大家也大概就真的忘記了他這個人了。”顧衛國的話裡，滿是傷感。
“舅舅……到底是怎麼死的？”顧明珠忍不住問道。
“是去緬甸賭石，賭到了那塊帝王綠的翡翠。他將翡翠從一條秘密渠道運回國，可是自己卻成了緬甸那些私軍的目標。被俘，後來就被殺害了。”顧衛國的聲音更加低沉，“具體怎麼回事，只有你外公知道，他始終都不肯說。反正那塊翡翠，最後是送到了你外公的手裡。可是，你外公因爲自責，在拿到翡翠之後，立刻就將其存入了花旗銀行。後來有了你，也就有了那些遺言。”
顧衛國簡單地說完了，可是顧明珠的心裡卻是久久難以平靜
舅舅？多麼陌生的一個名次，可是他的死亡，卻又是多麼的熟悉
顧明珠忽然看向連盈回想上一世，在顧衛國死的時候，連盈那幾乎痛不欲生的樣子……顧明珠現在完全明白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父親，兄長，丈夫，三個人的死亡都和賭石脫不了關係，而其中兄長和丈夫，更是連死法都是那麼類似這叫她怎麼能夠接受得了
而後來，她，顧明珠，竟然還爲了自己那自私的大度，勸母親嫁給徐瑞祥……
天吶顧明珠真想一頭撞死
可是她知道，她現在還真不能死。死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痛苦，幾乎是一瞬間就沒了知覺。可是，她死了容易，父母他們怎麼辦呢
顧明珠深吸口氣，她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不能再消極面對，必須要勇敢的嗎？怎麼可以去想死這回事
只是眼下，這狀況還真是不好辦。太難了。顧明珠儘管早就對徐瑞祥，不存任何的輕視之心，可是這時候也才真正地發現了，姓徐的禽獸，還真是一座高山，難
這塊翡翠，她是一萬個不願意拿出來的。舅舅爲它而死，外公自責悔恨……顧明珠從未見過自己的舅舅，甚至連一張他的相片也沒有見過。可是隻要聽到這個詞，心中就涌上一股暖流。大概這就是血緣的奇妙。而這翡翠，可以說是舅舅用命換回來的!真的就這樣便宜了姓徐的？
她不甘吶
說到底，這件事還是自己思慮不周，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可是悔恨又有什麼用？時光不能倒流，她該做的選擇，也還是無法逃避。
“爸爸，這塊翡翠，除了外公和你們之外，還有誰知道？”顧明珠想了想問道。
“當時這塊翡翠事關重大，你舅舅送回來的渠道也很特殊。而且，翡翠的外表還是經過處理的，因此，當時知道這事兒的人並不多。而你外公一拿到，甚至連翡翠外面的僞裝都沒有去掉，直接就把它帶到香港存進銀行。就連我和你媽媽，也是在有了你之後，才從你外公口中知道這事兒的。”顧衛國不知道明珠問這些做什麼，但是還是據實以答。
“那爸爸你也沒有見過這塊翡翠的樣子？”顧明珠皺眉。
“見過的。後來你外公臨走，更改託管的時候，去掉了翡翠外面僞裝的石皮。我和你媽媽都在場。那塊翡翠，確實能讓人瘋狂。”顧衛國一想到那塊翡翠的樣子，就忍不住讚歎。
顧明珠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爸爸，早知道有這麼一塊帝王綠在的話，我都忍不住接景氏的那個單子了。反正就算是齊悅那塊毛料賭垮的話，也還有後路”
顧明珠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句說完這句話的。她能想到的，也只是這樣一句話。要是直接質問父親，是不是徐瑞祥知道有這塊翡翠的存在，他纔會這麼莽撞地接景氏的單子。那隻怕，父親會二話不說，直接就一個巴掌扇過來
“你這孩子，就算是知道有這塊翡翠在，我們也不會讓你亂來的。”顧衛國瞪了顧明珠一眼。
“那徐叔叔就可以亂來了？”顧明珠忍不住頂嘴。
“這是什麼話你徐叔叔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塊翡翠。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還不夠惶恐？他也是爲了公司着想，誰都不想看他賭垮的。這次他要是隻虧個兩三百萬，那大不了給他填上就行了。可是景氏簽單的那個違約金，絕對不會低於他們承諾購買翡翠的百分之八十。最少都要一千多萬就連我們，除非是賣了連氏的股份，否則哪裡能湊出來那麼多錢要湊不夠錢的話，景氏可是能告你徐叔叔坐牢的呀”顧衛國生氣道。
“可是……”顧明珠哭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舅舅。這是外公和舅舅，留給我的念想……”
“……”一看顧明珠哭，連盈就心軟。再加上顧明珠說的念想，也確實有理。她也不忍吶
“爸爸，是不是我把這塊翡翠送給徐叔叔，你和媽媽就開心了？”顧明珠吸着鼻子，沙啞着嗓子哭道，“要是那樣的話，就送吧。可是爸爸，要是今天，造成這樣後果的人是我，你會怎麼做？”顧明珠倔強的小臉，對着顧衛國揚起，薄脣緊抿。
顧衛國怔了怔，頹然。
半晌才說道：“明珠啊，我和你徐叔叔還有你媽媽，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那時候，我也是個窮小子。你徐叔叔幫了我很多。最讓我難以忘記的就是，我明知道他也是喜歡你媽**，可是我不想退讓。後來，你徐叔叔自己默默後退，還拼命幫着我和你媽媽。當時，你外公其實是不同意我和你媽**。那時候，我和你徐叔叔都還是做苦工的。後來連氏有招解石的學徒工，你徐叔叔把機會讓給了我。他自己則是一直做苦工做了很多年。我們已經認識了二三十年了，這期間，他幫我我幫他，兩家人根本就是和一家人一樣，甚至比有血緣的親人還要親近。現在他有難，我怎麼能袖手旁觀”
“爸爸，不是徐叔叔把媽媽讓給你的，而是媽媽自己選擇了你是不是媽媽？你不需要對他……”顧明珠說道。
“不你徐叔叔不管是哪裡都不輸於我。當時要是他不那麼誠心退出的話，哪怕是使一點壞，再加上我和你媽媽之間本就存在的問題，我們是怎麼都不能成的。更別說有你了。”顧衛國厲聲道。
“爸爸，你感激他，我沒說不對。可是，你卻是要拿我的心肝去感激他……我，很難接受。”顧明珠微微低下頭。
“明珠，翡翠是死的，如果有緣的話，再賭出來一塊也未嘗不可。可是這次要是不幫你徐叔叔的話，他的前途可就算是毀了。你想想，還有你溫婉阿姨和梓寧妹妹他們怎麼辦？”
“爸爸，我想問一句。這次我們還有一塊帝王綠可以救場，那下次呢，我們是不是還有一塊福祿壽去救命？要是我們家裡真還有那種極品的翡翠的話，您也好趁早告訴我一聲，下次我一定搶在徐叔叔之前下手”顧明珠的聲音很淡，但是語氣中的怨忿，怎麼都遮掩不住。
顧衛國倒是沒有生氣，看着顧明珠說道：“這次是你徐叔叔的錯。但是明珠，這次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慘痛的教訓，一定不要有下次。記住了嗎？”顧衛國的眼神很是凌厲，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顧明珠只得點頭。
“聽你爸爸的明珠，我最怕的就是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你爸爸剛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嚇了我多少次。這些年纔好了些。所以我纔不想你去賭石。輸點小錢無所謂，可是這賭石動輒就是幾十甚至幾百萬。就像你徐叔叔這次，要是沒有那塊翡翠的話，他甚至要坐牢”連盈嘆道，“你外公也是這樣說的，賭石太考驗心臟，還是投資其他的風險小點。人也安生些。”
顧明珠其實是不以爲然的，賭石是有風險，但是利潤也是巨大的。而別的東西，又有哪一項是沒有風險的呢但是這話顯然不適合這個時候說。
“爸爸，我們要是就這樣，把外公和舅舅留下的翡翠，送給徐叔叔的話，可要怎麼跟他們交代”顧明珠說道。她知道，這塊翡翠被拿出來，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了，但是，她也有了另外的盤算。
“明珠，這塊翡翠遠遠要超出景氏的要求。而翡翠還是你的。送，自然是不可能。你徐叔叔也不會白拿這塊翡翠的。”顧衛國聽得顧明珠有鬆口的意思，頓時一喜。
“可是徐叔叔能賠給我什麼呢？錢嗎？這塊翡翠可是無價之寶，到時候只怕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更何況你也說了，這翡翠是景氏族長要的。那想要再拿回來談何容易這次一旦失去，那可就是真的永遠失去了”顧明珠滿眼痛楚。
“可是，還能有什麼辦法”顧衛國也搖頭。無論是錢還是什麼，徐瑞祥這時候都拿不出來的啊
“我不管。這塊翡翠是我心愛的東西，那我也要拿徐叔叔心愛的東西來換。”顧明珠倔強道，“我有幾個要求。爸爸媽媽，我也想通了。翡翠要是真的和我有緣的話，我就還能再擁有它。要是無緣，遲早都會失去。現在用來救徐叔叔的瑞祥珠寶公司，那也算是它的歸宿。可是，用它換取了什麼，我就要什麼”顧明珠語氣很是堅定，沒有一絲可以商量的餘地。
“你的意思是……”顧衛國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顧明珠，心中震驚非常。就連連盈，也瞪大眼睛看向顧明珠。
“沒錯，我就是要瑞祥珠寶公司”顧明珠恨恨地道，“徐叔叔這麼莽撞，根本就沒有爲自己的公司留條後路。可我還要拿我最最寶貝的東西去換，我就是不甘心我怕我的寶貝換來的東西，他以後也還不珍惜。那還不如給我好了我替他保管。可是用我的寶貝換來的呢……”顧明珠一邊說着，一邊淚流滿面。她是真的想哭了，這塊翡翠，失去之後，只怕是再見一眼都難，更何況是想要重新擁有徐瑞祥，這局我輸了，但是你也別想贏
顧衛國和連盈，都被顧明珠如此明白的話，給震住了。他們重新打量着自己的女兒，像是從未認識過一樣。
顧明珠迎着他們的目光，毫不退縮。她知道她不能退縮，一旦退了，那可就是完敗
“明珠，你才十歲，什麼都不懂，要一家公司做什麼？你以後要是想管理公司的話，我們不是有連氏嗎？”連盈先開口道。
“明珠，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顧衛國也沉着臉說道。
顧明珠擦擦眼淚，眼神倔強而執着，“我沒有開玩笑。徐叔叔不珍視他的寶貝，甚至還要用我的寶貝去還。那我怎麼能放心，他不會再次毀掉用我的寶貝換來的東西？我，想要自己守護。至少，至少還能讓舅舅和外公他們看到……”
顧衛國和連盈都沉默了。
“爸爸媽媽，我只能做到這一步。我知道徐叔叔對我好，可是，他這次就是做錯了。無論是誰，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如果錯了，也要自己承擔後果。這不是你們教我的嗎？”……
今天寫完的早，就先發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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