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小胖百思不得其解,都到了吳鐵柱的魚窩棚,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直到老魚頭吩咐他去摘點柳蒿芽,他這才領着丫丫,屁顛屁顛地去了。
柳蒿就是長在水邊的白蒿,一叢一叢遍地都是,採摘上面的嫩芽,放在開水裡打兩個滾,涼拌或者熬湯都不錯,有一股蒿草特殊的辛香。
不過老魚頭用柳蒿芽是燉魚,大胖頭魚的魚頭切成兩半,就燉了半鍋,乳白色的魚湯裡再放上嫩綠的柳蒿芽,可謂色香俱全。
“李師傅,您這手藝沒的說。”樊師傅現在是徹底服氣。
李小胖則悶頭對付大魚頭,爽滑細嫩,肥而不膩,嘴裡根本忙不過來,哪有工夫說話啊。
老魚頭則搖頭微笑:“這魚還是差了些,現在江水太髒,魚也不那麼鮮嘍——”
李小胖翻翻眼珠,繼續悶頭吃魚:俺舌頭都差點咬下來了,您老還說不鮮呢?
魚頭太大,最後還剩了多半盆,結果丫丫毫不客氣地打包,家裡還有猴三和傻爺爺呢。這也算是繼承了李小胖的優良傳統吧。
歇息一陣,老魚頭就告辭。吳鐵柱百般挽留,好在如今航道開通,往來也比較方便。那位樊師傅也送出老遠,不服高人有罪啊。
午後的陽光灑滿江面,老魚頭又開始操練那些水老鴉,老頭兒心裡也憋着一股勁:總不能叫丫丫給比下去不是。
看着鸕鶿上上下下,呱呱亂叫,李小胖悠閒地靠在船頭,不禁有感而發:“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怪腔怪調在江面上飄出老遠,引得岸邊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頻頻揮手:“搭船啦——”
李小胖心裡不由呵呵兩下:剛唸叨窈窕淑女呢,結果就來了,俺這嘴好像沒開過光啊?
等到老魚頭把船搖到岸邊,李小胖也終於瞧清楚了那個大姑娘,感覺很是驚豔。整個人素面朝天,卻是充滿健康的活力,給人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之感,彷彿是天上的一朵白雲,偶爾降落於此。
“閨女,你要到哪去?”老魚頭笑呵呵地問着。
“李家屯,也就是黑瞎子屯。大爺,我是去那支教的,你們順路嗎?”姑娘燦燦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感覺十分親近。
老魚頭咂咂嘴:“支教是幹啥的,是不是收啥錢的?”
那姑娘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大爺,支教就是到那教孩子讀書學習的。”
“是老師啊,俺們就是黑瞎子屯的。”老魚頭也笑了。
太好啦——那姑娘歡快地揮舞了一下小拳頭,表情可愛極了。
這一剎那,令李小胖依稀覺得有點熟悉,於是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支教老師,你叫啥名,俺咋感覺有點眼熟呢,好像在哪見過?”
姑娘眨眨大眼睛:“這種搭訕的方式很老套不是嗎,不過看在你也是黑瞎子屯人的份上,我原諒你啦。正式認識一下,我叫齊格格。”
不是琪琪格嘛,李小胖心中悵然若失,不過對方這麼落落大方,他也不能給黑瞎子屯丟人不是,於是跳到岸上:“俺叫李小胖,歡迎歡迎啊,俺們那嘎達就缺老師呢,娃子們都放羊啦——”
那位叫齊格格的姑娘咯咯笑了兩下,看得出來,這丫頭活潑開朗很愛笑,而且笑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叫李小胖都有片刻的失神,似乎勾起了珍藏在心底的某種回憶。
“齊老師,上船吧。”老魚頭對待老師還是比較尊敬的。無奈他的小船實在太小了,沒法子,李小胖只好叫老魚叔先把老師送回去,再回來接他。黑瞎子屯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來了個支教老師,當然得當個寶兒似的。
齊格格上了船,跟丫丫打了個招呼,小丫頭指着自己的嘴擺擺小手,然後就被齊格格愛憐地抱在懷裡,放到膝蓋上,還貼貼她的小臉蛋。
“老師你坐穩,開船樓——”老魚頭一聲吆喝,小船開動,船舷上的鸕鶿也都扇呼着翅膀,呱呱直叫。
齊格格好奇地打量着這些鸕鶿:“是魚鷹吧?”然後轉頭向岸上的李小胖揮揮手:“剛纔還以爲你瞎說呢,詩經裡面的雎鳩,有人也認爲就是鸕鶿。今天聽到這關關的叫聲,看來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小胖正在出神,根本就沒聽見,惹得齊格格白了他一眼,繼續和懷裡的丫丫拉話。小船駛進黑瞎子河道,水面逐漸變窄,可以看到兩岸剛剛破土的小苗,還有野地裡一叢叢的小黃花。
或許是觸景生情吧,齊格格嘴裡哼唱起來:“婆婆丁,開黃花,一開開到姥姥家——”
歌聲遠遠飄送出去,一直飄到李小胖的耳朵裡,他猛的身子一顫,小眼睛瞪得溜圓,腦子裡彷彿又出現那個提着籃子的小姑娘,歡快地在草地上一蹦一跳,嘴裡唱着相同的歌謠。
白雲琪琪格,真的是你嗎?李小胖緊跑幾步,縱身躍入水中。手蹬腳刨,飛速向着遠方的船影追去。
要說以前李小胖游泳的本事就不錯,最擅長狗刨式。此番下水,卻另有一番感覺,彷彿自己就是水中的一條游魚,根本不用費力遊動,就飛速向前。
另外他只顧一門心思追趕前面的小船,並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的水域,各色雜魚越聚越多,都緊緊追趕。場面好不浩大,像極了大海里的沙丁魚羣。
呀呀呀——丫丫似乎有心靈感應一般,回頭瞧見了小胖舅舅正破浪而來,連忙招呼魚爺爺停船。
小天這游水的本事不賴啊——老魚頭也一臉讚賞。
眨眼間,李小胖就靠近木船,他一手搭着船幫,一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你是白雲琪琪格嗎,俺是小天啊!”
咕咕——船舷上的鸕鶿受到打攪,很不滿意地用嘴啄着李小胖的手指,他卻渾然未覺。
齊格格也瞪大眼睛,無比驚異地注視着水中人,水一般清澈的眼睛裡充滿驚訝,然後又轉爲喜悅。她捂着嘴,顫巍巍地念叨着:“小天哥,你真是小天哥?”
“是俺是俺就是俺!”李小胖使勁一拍水面,濺起一道水柱,也濺了齊格格一臉。
小天哥哥——齊格格張開雙臂,作勢欲撲,小船一陣搖晃,眼瞅着要把她晃進水裡。嚇得小丫丫緊緊抱住老師姐姐的大腿,無奈人小力單,反倒差點連她一起從船上翻下去。
啊啊啊,李小胖奮力支撐小船,這才避免翻船。齊格格彎腰摟住李小胖的脖子,奮力在他後背上敲打兩下,這才紅着臉撒開手:“壞小天,這麼多年也不聯繫我!”
李小胖就剩下嘿嘿傻笑了,感覺就像一場夢,他現在還暈暈乎乎的,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是真的。童年中最好的玩伴,如今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且就坐在他的面前,老天啊,可千萬別是做夢啊。
這場水中相認把老魚頭都瞧傻了,好不容易穩住船:“齊老師,你真是在俺們村呆了好幾年的小白雲——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變啊,當年的小黃毛丫頭。咳咳——”
齊格格紅着臉點點頭,然後伸手去拉水中的李小胖:“快上來,水裡涼。”
Wшw◆ тtκan◆ C O “不冷,不冷,格子,看到你俺心裡熱乎着呢。你說你咋還改名了呢,害得俺都沒敢認?”到這時候,李小胖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夢中的小女孩,她真的出現了,本來還以爲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齊格格一解釋才知道,原來小時候是隨她媽,她母親是蒙古族;後來又恢復了父姓。倒是小天哥比小時候瘦多了,以至於剛纔沒認出來。
倆人嘮得正熱乎呢,就見李小胖在水裡哎呦一聲,掙扎兩下,嗖嗖往前遊,很快就超過小船,只留下一聲吆喝:“俺先回村裡報信去——”
看他一副火燒屁股的架勢,齊格格也抿嘴直笑:這個小天哥呀,還跟小時候一樣毛毛愣愣的。
她哪裡知道,李小胖不得不跑啊,都有小魚鑽進他褲襠啦,真要是有不開眼的,在他的關鍵位置咬上兩口,這輩子就甭想什麼性福生活。
老魚頭也蕩起雙槳,結果愣是沒追上。老魚頭越劃越納悶:水裡有古怪,哪來這麼多魚,而且都奔着黑瞎子泡的方向,看來咱們黑瞎子屯真是轉運嘍——
等他在村頭停了船,就見岸上早已經聚攏了一大羣人,一雙雙熱切的目光望過來,齊刷刷地匯聚到白雲琪琪格身上。
“真是白雲小丫頭回來啦?”八爺揉着眼睛不敢相認。
白雲琪琪格跳上岸,滿眼驚喜地打量着岸上的人們,漸漸與兒時的記憶重合:“八爺爺,村長叔,還有明白叔,你們都好啊——”
她一個一個叫着大夥的名字,大眼睛裡霧濛濛的,臉上卻寫滿了開心。
“回來啦,該回來的都回來啦,白雲丫頭,這麼多年,你沒忘本啊。”村長叔也很是感慨。
他身邊的李小胖則直跳腳:“先別噓寒問暖了,俺身上這溼衣服還沒換呢,都凍死了,小格子,先上俺家去,以後就在那住啦!”
“誰叫你在這硬挺的!”白晶晶在李小胖的腦門上戳了一下,然後挽起白雲琪琪格的胳膊:“上嫂子家住去,正好跟嫂子搭個伴。別聽小天瞎白話,孤男寡女的住到一起不像話——”
琪琪格跟大夥道別,然後紅着臉被白晶晶拉走。李小胖還在原地張望呢,李大明白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吧,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