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乾點好事總想讓神鬼知道, 乾點壞事總以爲神鬼不知道,我們太難爲神鬼
唐向天倚在醫院的白色病牀上,胳膊上打着石膏, 精神卻實在是不錯。
雖然蘇寧總是掛着無所謂的一張臉, 可該做的事情卻都還是會做。
唐向天看着蘇寧拎着飯盒進來, 微微一笑, “今天吃什麼?”
蘇寧瞧他一眼, 很想說你能不能將你臉上那噁心的笑容收起來,跟你一點都不配。不過想想,這種曖昧中帶着肉麻的話如果真的說出來其實也是很噁心的一件事情, 於是作罷。
打開飯盒,將湯匙遞到唐向天的手裡。
他老實的接過去, 將飯盒放在自己的腿上, 卻不馬上開動, 而是將蘇寧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
蘇寧坐了,比照之前唐向天所提出的要求, 現在這點親密的舉止還不算什麼。
前兩天唐向天剛剛入院上了石膏的時候,兩個人曾經因爲餵飯的問題而發生分歧。唐向天死賴着是因爲他才受的傷,導致右胳膊骨折無法吃飯,所以想讓蘇寧來喂他。
而蘇寧則是在聽到這提議的一剎那就已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別說是跟男人,就算是對女人, 他也無法想象那樣肉麻的場面。事實上, 蘇寧並不是那種溫柔體貼或浪漫肉麻的男人, 也許看起來會有些像, 如果要裝, 也可以裝得出來,但本質上卻不是。
事實上, 蘇寧討厭親密,甚至討厭做愛時間以外的身體接觸。
只是這一點,很少有人知道。
連他的父母都不清楚。或者該說,他們那時也沒有心力去發現蘇寧是個怎樣的人。
他的父母,在外人的眼中應該是一對很和諧美滿的夫妻,可只有家裡的三個人知道,三個人都同時面臨了一種怎樣的冷暴力對待。
他的父親是同性戀者,爲了隱瞞這一點而與母親結婚。然而自打蘇寧出生,也許是因爲覺得有了孩子就算完成了任務,於是便再也沒有上過母親的牀了。然而,他一方面不想跟自己的妻子做愛,另一方面又不想告訴自己的妻子真相,於是就非常荒謬的編造了一個關於“喪失了那種能力”的謊言。而不知道真相的他的母親,卻以爲夫妻間一天比一天冷漠下去的關係是因爲沒有了性的支撐,於是想盡了各種方法。吃藥,鍼灸,補品,她逼迫蘇寧的父親嘗試了這種方法了來重新尋回性能力,撒了謊不敢揭穿的父親就只得按照她的方法一個一個去嘗試,最後的結局當然就只是失敗。
一個撒盡了謊,於是不敢面對只想逃避;而另一個則將對方的失意當成是自己的錯誤,再用盡各種錯誤的方法想要挽回。兩個人之間的緊張關係可想而知。
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大概是在蘇寧上小學的時候,那是家裡面最糟糕的一段時間。將近一年,蘇寧沒有聽到父母之間說過任何一句必要之外的話,而他們,同樣的,也不跟他說話。
上大學的時候,聽老師講到魯迅與他的原配妻子朱安之間的關係,說魯迅從不與朱安說話,兩個人之間唯一的交流就是魯迅把髒衣服扔在一個籃子裡,而朱安把衣服拿去洗好了疊起來放在固定的地方任魯迅來取。
那個時候,坐在蘇寧旁邊的女孩子正在翻閱一本情書集子,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情書大全,而是那些現代文化名人所書所寫或所收到的情書集。女孩子翻看的那一篇,就正是許廣平寫給魯迅的情書。
據說,朱安死前曾說:“周先生對我並不算壞,彼此間並沒有爭吵,各有各的人生,我應該原諒他……許先生待我極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肯維持我……她的確是個好人。”
蘇寧不想去評判那個時候的婚姻和愛情,可潛意識裡,在這件事情上,他對魯迅和許廣平都沒有好感。因爲儘管他的父親在離家之間一直都保持了對於婚姻在身體上的忠誠,可他讓蘇寧覺得,自己的母親就像是朱安。
只不過,一個是時代所造就的悲劇,而另一個,則完全是一個男人的懦弱和自私所造就的。
事實上,直到兩個人離婚之後,蘇寧才覺得自己的日子好過了一些。母親知道了真相,於是決定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去美國。那時候蘇寧正是高三,正是準備考大學的關鍵時候。母親問他要不要跟她一起走。說實話,他沒有想到,他媽會這樣問他。他以爲既然父親已經拋棄了他們離開,那麼理所當然,母親去哪裡,他跟去哪裡。
可母親問了,於是他回答“我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敏感,他總覺得那時母親也許是鬆了一口氣的。現在想想,說不定比起這個地方,他的存在才更加會讓她想起父親。
後來,也許是母親以爲自己終於獲得了想要的幸福,並在幸福之餘回首往事,發現自己也許已經忽略了自己的兒子太久,竟又來問他要不要去美國。
乍聞消息,蘇寧感到好笑,卻還是禮貌的回絕了。後來母親親自過來找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美國待得有一段時間,竟習慣了美國式的親密。
儘管蘇寧從不會拒絕母親的擁抱,可就在那個時候,他深刻的認識到,自己有多麼的討厭親密的關係,或者接觸。
而最後,他到底還是沒有如母親的願隨她一起去美國。畢竟,他已經不再是孩子,並且也已經再不需要任何人了。
“蘇寧……”
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蘇寧回過身來,隨即便被離得過近的一張臉給嚇住。
唐向天的額頭靠着他的,眼睛就在不到一指之外的地方看他。
本能的向後坐了一點,可對方卻按着他的脖子,如影隨形的跟上來。
蘇寧有些不快,伸手想要推開唐向天的臉,然而他的手還沒有碰上他,唐向天就已經自己微微的退開少許,看向門的方向。
蘇寧順着他的視線轉頭,被半推開的門邊上,林翹的父親,他的岳父大人正冷着一張臉在那裡站着。
蘇寧張了張嘴,意識到出了問題,可林爸根本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便轉身離開。
蘇寧趕緊起身,邊往外走邊掏出手機,翻開。走到門邊,卻又停下,將手機合上,送回兜裡。
林翹呆在家裡,正在收拾洗好的衣服。
自從唐向天住院,雖然除了第一天外,蘇寧沒有再去陪過牀,可每天按時送飯過去的行爲,卻還是很讓她鬱悶。
正疊衣服,門鈴響起來。
林翹過去開門,林爸站在門外,臉黑得可以媲美包公。
“爸?你怎麼來啦?”林翹奇怪。
“走,跟我回家。”林爸拉上林翹的手,解釋也不解釋,就要拽她。
林翹察覺出了事情,再看他爸的臉色,就跟知道她和葉一徑牽扯不清的時候似的,一時也不敢多問,匆匆的穿上鞋,將門帶上,林翹跟着下了樓。
坐到車裡,林爸也一句話都不說,腳下一踩油門,直接將車子開回了自己家裡。
兩個人氣氛詭異的回到家,在家的林媽見兩人回來,不由驚訝,“你們……你們倆怎麼一起回來了?她爸你今天不上班嗎?翹兒你怎麼遇上你爸的。”
林翹衝林媽做了個“我也覺得莫名其妙的表情”,“不知道,我爸上我家硬拉我回來的。”
“硬拉你回來?”林媽更驚異了,“她爸,你有毛病啊?怎麼了?”
林爸一直隱忍的怒氣終於被這一句問話點燃,指着林翹,“怎麼了?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寶貝女兒怎麼了?問問她嫁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林媽奇怪,“她嫁的不是蘇寧嗎?蘇寧怎麼了?”
林翹萬沒想到他爸會在醫院看見蘇寧和唐向天的親密舉止,也跟着很奇怪的問:“對呀,蘇寧怎麼了?”
林爸指着林翹,有點像是要氣暈過去,“怎麼了?他是同性戀!你竟然還敢問怎麼了!”
林翹愣住,“你怎麼知道的,爸?”
林爸更怒不可遏,“我怎麼知道的?這麼說,你果然是早就知道了?爲了氣我們,你竟然就找個了同性戀結婚嗎?嗯?”
林翹皺了皺眉,她爸說同性戀的語氣還真是讓人不爽,“爸,同性戀怎麼了?又不是殺人放火。而且我跟蘇寧的事情,那就是我們倆的事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跟誰結婚你就別管了。”
林爸瞪着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竟能說出這種話來。
林翹來來回回的看了看她爸媽,她爸現在是氣得說不出話,她媽則是完全傻了。知道這件事情對老倆口的衝擊一定很大,可事出突然,她根本沒想好怎麼來跟父母解釋,於是就只得耍橫。
爲難的面對着他們站了一會兒,林翹轉身,“爸,你要就是爲這件事情把我叫回來,那我還是先回去吧。”得馬上回去跟蘇寧商量對策。
沒等她走到門口,林爸怒吼,“你敢走出去,以後就不是我女兒!”
林翹翻了個白眼,這話他爸可不是第一次說了。可到底這次事情實在有點大了,林翹也不敢一味硬來,轉了身,想說什麼。
林媽卻已經迎上來,拉住她,“翹兒啊,現在啥都別說了,媽現在心裡有點亂,你爸肯定也是。你先回你原先的屋待着去,讓我和你爸把這事好好想想,啊!”
“我……我得回家呀……”林翹掙扎。
林媽直接拽她,也根本不聽她說些什麼,“乖,翹兒,讓你爸和我想想,啊。”
沒奈何,林翹回了自己原本的房間。
關上門,立刻掏出手機給蘇寧打電話,可打了好幾遍,都沒有接通。
林翹有點着急,只能連續不斷的撥蘇寧的號碼。
手機突然響起來,林翹高興的接起來,卻傳來陸宗的聲音。
猶豫了一下,林翹將事情告訴陸宗。
聽完她的敘述,陸宗的聲音從手機裡面緩緩的傳過來,“林翹,我覺得這其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你和蘇寧在一起,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你和蘇寧是不可能有未來的,那與其這樣拖着,對兩個人都不好,那爲什麼不趁這次的機會就分開的。畢竟,我想你的父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你跟蘇寧在一起了吧。而你本來以後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那你又何必爲了一件其實方向是同一個的事情而與你的父母爭吵呢?”
林翹根本沒想過要跟蘇寧分開的問題,暫時想要的只是怎麼混過去而已,突然被陸宗提起,她有點發懵,於是含混過去,“現在的問題不是我跟蘇寧怎麼樣,是我爸媽啊。”
陸宗沉默了一下,“你要是覺得這是兩個問題,那就是兩個問題吧。”
陸宗說完,掛上電話,林翹對着已成忙音的手機,一臉懵懂。
一直沒有聯繫上蘇寧,林翹想來想去,突然奇怪她爸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出了房間,老兩口正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言。
林翹湊過去,小心的問:“爸,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啊?”
林爸擡頭看她一眼,答非所問:“你認識在XXXX公司做事的人嗎?”
“嗯?”林翹疑惑了一下,不僅是因爲他爸的奇怪問題,還因爲這公司名字她很耳熟,使勁的想了一下,纔想起來陸宗就是那家公司的。
“嗯,認識……又怎麼了?”林翹問。
林爸剋制的答:“我昨天接了一通一個男人打來的奇怪電話,他沒有告訴我他是誰,卻說我的小女婿是同性戀,如果不信可以今天去第五醫院查看。我在去醫院之前,找了一個警局的老朋友,讓他幫我查了一下號碼,那號碼正是XXXX公司的。而我今天去醫院,也果然見到蘇寧跟一個男的在一起非常親密……所以,林翹,我不管給我打電話的那個人是誰,從今以後,他們兩個,你都不許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