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婚宴風波

“班建侯說你今天的成績很是不錯,我很高興,但我現在只想和你談談私事,你不用拘束,咱們就隨便談談,好嗎?”在密室中,完顏長之絲毫也沒有擺出王爺的架子,很親切地和魯世雄說話。

魯世雄稍微感到意外,他知道王爺肯讓他入研經院,當然是要清楚他的一切。不過,他卻沒有料到是由王爺來親自問他。事情也來得比他預期的快一些。魯世雄暗自思量:“不知他急於知道我的什麼私事?”心念未已,完顏長之已在向他發問了。

“聽說你是個孤兒。”

“是。十五年前,家父在檀元帥麾下,與南宋交兵,不幸陣亡。”

“你今年幾歲?”

“少將今年二十有三。”

“哦,那麼當時你只有八歲。你是由你母親撫養成人的嗎?”

“家母在家父陣亡之後,第二年亦已逝世。”

“令尊陣亡之時,你們母子是否留在家鄉?”

“那年兵荒馬亂,我的鄉下一度曾被宋兵攻佔。家母帶了我流亡,她就是因爲受不了逃難之苦,死在路上的。”

“那麼你後來依靠誰人了,你可願意將你童年的遭遇告訴我麼?”

“家母不幸去世之後,多虧有家農家收留了我。沒多久,檀元帥派人來找尋我們母子,找着了我。從此我才脫離了災難。”

“你還記得那家人家嗎?”

“記得,那是青州古田鄉鄉下一家姓杜的人家。可惜三年前我想找他們報恩,他們卻又不知搬到哪裡去了。”

“檀元帥派來找你的那個人是誰?”

“是家父的一位同僚。五年前亦已戰死。”

“這人在你小時候可曾見過你的?”

“他和我們是同一個村子裡的人,他每次回家,必定來看我們母子。就是家父陣亡那年,出征之前,他也曾到過我的家裡。”

完顏長之笑了一笑,說道:“我這一問倒是愚蠢了。檀元帥當然不曾派一個你們不熟識的人去找你們母子的。”

其實這些事情他都曾經向檀元帥打聽過的,不過他要知道得更清楚些,是以不厭其詳地發問,當下完顏長之想道:“若是換了一個孩子,決計瞞不過那人的眼睛。魯世雄這幾年跟檀元師打仗,又曾立了不少軍功。想來他決不會是南朝的奸細!”王爺許親

完顏長之想了一想,覺得這魯世雄實是無可懷疑,於是拿定了主意,問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爹孃只生我一人,別無兄弟姐妹。”

“我知道。但家人並不限於兄弟姐妹,我想問你,你定了親沒有?”完顏長之笑着說。

魯世雄心頭一動,答道:“小將父母雙亡,未曾定親。”此時他已隱隱猜到了完顏長之的來意。

完顏長之道:“你的兩位師父武林交遊廣闊,你在他們門下十年,也沒有碰上過合意的女子嗎?”

“大師父身患絕症,山中靜居;二帥父手足情深,不忍相離,也很少到江湖行走了。我在山中學藝十年,來過的客人不過是師父的幾位老朋友而已。出師之後,我就投入檀元帥帳下,與江湖人物從無來往,更不要說碰上合意的女子了。”

完顏長之笑道:“不錯,這件事你昨天對我說過的,我都忘了。不過,你好像是說,你的大師父是十年之前才患的絕症吧?”

魯世雄心頭一凜,想道:“王爺好仔細,我說過的話,他其實是一字都沒有忘記。”要知魯世雄今年廿三歲,八歲那年檀元帥派人找着了他,隨即送他到到德充符兄弟家中學藝。德充符醫術之精,金國無人能出其右;榮弟德充望則只習武功,是金國有名的武學名家。魯世雄在德氏兄弟門下學藝十年,十八歲才技成出師的。

因此根據時間推算,德充符既是十年前得的絕症,那即是在魯世雄拜師後第五年的事情了。

魯世雄小心翼翼地答道:“是。我拜師之時,大師父尚未患上絕症,不過,也已經開始發覺一些症候了,是以不久他就帶了我到山中隱居,不問外事,也因此而得了醫隱之名。”

完顏長之笑道:“這麼說來,你的師父也未曾和你說過親了?”

魯世雄道:“是。小將年紀尚輕,只思以身報國,而且是在軍旅之中,是以無心及此。”

完顏長之哈哈笑道:“好志氣!不過,你如今已是離開軍旅,年紀也有二十三歲了,可以成家立業啦!成了家一樣可以報國的呀!”

完顏長之見魯世雄沒有回答,歇了一歇,又再笑道:“鳳兒與你是不打不成相識,她的武功面貌你都見過的了。你喜不喜歡她?”

魯世雄訥訥說道:“小將不敢。”

完顏長之大笑道:“那麼你就是喜歡她了。我現在作主,將她許配給你!”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王爺的心意,魯世雄在他向自己盤問身世的時候,早已猜到了幾分,但此際聽得王爺親口許婚,他仍是不禁有着受寵若驚的感覺。當下惶然說道:“多承王爺錯愛,只恐小將高攀不起。”

完顏長之笑道:“不是我誇讚我的女兒,她和你正是才貌相當。一對天生的佳偶。你不必推辭了,佳期我已定在明日,你可以有三天的假期。”

魯世雄連忙跪下,向完顏長之嗑頭道謝,改口以“岳父’相稱。

完顏長之扶他起來,說道:“進了研經院的人,本來是不可以出來的,除非是有特別的事故,一兩年纔可以告一次假。只有很少數的幾個人例外,你就是其中之一。你現在明白我爲什麼對你特別照顧的原因了吧?哈哈,我總不能讓我的女兒嫁了丈夫還要空閨獨守啊!”

魯世雄面上一紅,說道:“岳父大人厚愛,小婿粉身碎骨,亦難報答。”

完顏長之道:“你知道飛鳳雖然是我的乾女兒,我卻是比親生兒女還更疼愛她的,你以後可要好好看待她啊!”

魯世雄道:“小婿得配金枝玉葉,自當長伺妝臺,決不能讓格格受半點委屈。”

完顏長之拈鬚笑道:“你這番說話,應該留待洞房之夜,向你的妻子去說。好,你辛苦一天,也該歇息了。今晚就在這裡過一晚吧,明天再搬進新房。”

完顏長之叫他早點安歇,可是魯世雄卻是輾轉反側,不能入寐。也不知是由於過度的興奮還是過度的疲勞?或者是由於對杳不可知的命運的一種恐懼,不錯,他現在已經是一步步地踏上了成功之路,但他也開始嚐到了心力交瘁的苦味了。

他熄了房中的燈火中窗口望出去,但見星河耿耿,明月在天,觸景生情,禁不住浮想連翩,悠然存思,茫然若夢,他的心飛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腦海中浮起一個少女的影子。在那個地方,他們也曾同度過許多花月良宵。

外面隱隱傳來了更鼓聲,不知不覺已是三更了。魯世雄如夢初醒,記起了自己如今是在王府,而且明天就要做新郎了。那個少女的影子被獨孤飛鳳的影子壓下去了。

王爺的女兒許配給他,而且這個新娘還是美若天仙、傾動九城的獨孤飛鳳!這真是意想不到的奇遇,是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事情。但此際,魯世雄卻是有點惴惴不安,“是禍?是福?”有誰能夠預料?魯世雄心中苦笑,也只好不去想它,閉上眼睛,聽憑命運的安排了。幾個人都是苦惱不安

在另一個房間裡,獨孤飛風也正在爲着這樁婚事,心中苦惱不安。

她聽了完顏長之的說話,柳眉一豎,嗔着小嘴兒道,“女兒不嫁!”

完顏長之道:“別孩子氣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獨孤飛鳳道:“世上也有一輩子不嫁的老姑娘,女兒願意丫角終老,侍奉爹爹。”

完顏長之見她說得堅決,不似矯揉造作的模樣,怔了一怔,心裡想道:“莫非是爲了我那孩兒?”

完顏長之柔聲說道:“鳳兒,你嫌世雄官卑職小麼?他做了我的女婿,我自會提拔他,你還怕不能享受榮華富貴?你們成了親,還是住在王府之中。咱們父女也還可以日夕見面。”

獨孤飛鳳說道:“女兒不是爲了這個!”眼中淚珠瑩然。

完顏長之心中歉疚,想道:“我何嘗不知道你和我那孩兒要好,可是我卻怎能讓你們成親?”

完顏長之輕撫她的秀髮,說道:“鳳兒,你聽我的話。你的心事我知道,但我現在正是要用人之際,世雄可以幫我很大的忙。我怕他靠不住,必須有一個人在他身邊。你嫁了他,對我,對咱們的大金國都有好處,你明白麼?何況世雄的品貌武功都很不錯,依我看來,比你的哥哥還勝過一籌呢。”

獨孤飛鳳聽了這話,又羞又惱,心裡想道:“我的心事,你哪裡能夠知道?你以爲我是想做你的媳婦麼?”可是她的心事卻是不能對完顏長之說出來的,雖然受了冤屈亦難自辯,當下賭氣道:“女兒受父王撫養之恩,無以爲報,父王要女兒怎樣,女兒只好依從就是。”

完顏長之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好,這纔是聽話的乖女兒。明天你就要做新娘了,今晚早點安歇吧。”他知道獨孤飛鳳心裡是不願意的,但想他們成親之後,自然會慢慢好起來。獨孤飛鳳既然答應,他已經是可以了卻一重心事了。

獨孤飛鳳這一晚也是像魯世雄一樣,輾轉反側,不能入寐。她仰望夜空,心裡想道:“他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呢?”可憐魯世雄還知道他的“她”是在什麼地方,而獨孤飛鳳與她的意中人卻是早已斷了音訊了。

獨孤飛鳳心裡又再想道:“我即使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我又能夠怎樣?我能去找他麼?找着了他又能夠嫁給他麼?父王是決不會答應我和他成親的啊!既然是不能夠和他成爲夫婦,唉,那也只好聽從命運吧。只是,他知道了這件事情,不知要多苦惱呢!”

獨孤飛鳳哪裡知道,爲這件事苦惱的還不止他們二人。“妹子,不要聲張!”

完顏長之回到書房,思潮起伏不定,正想叫人把兒子找來,忽聽得有人輕輕敲了兩下門,說道:“爹爹,你還沒睡?”他的兒子完顏定國不待他的叫喚,先自來了。

完顏走國進了房間,一副懊惱的神氣說道:“爹,聽說你把妹子許配給了那個魯世雄?”

完顏長之道:“不錯,你有什麼話要說。”

完顏定國道:“她不是我的親生妹子,我想要她做我的王妃!”

完顏長之道:“你瘋了嗎?這怎麼成!”

“爹,你一向誇讚妹子能幹,若是做了你的媳婦,一輩子可以幫你的手,那不更好?”

完顏長之嘆了口氣,說道:“定國,這會給人笑話的,一來,飛鳳不過是咱們一個家人的女兒,她爹爹曾捨命救我,我因此才收了她做養女。雖然我對她疼愛,視同己出,但究竟是丫頭出身,怎能做你的王妃?二來,我已許給了魯世雄,若然反侮,滿朝文武都會笑話我的。國兒,你不要癡心妄想了,耶律相國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你,日內我就會去說親的。我們和耶律相國結爲親家,這纔是門當戶對!”

其實,完顏長之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出來,他要利用魯世雄,必須好好地將他籠絡。

完顏定國,嗟然若喪,還想說話。完顏長之厲聲說道:“你清醒了再想一想,爹全是爲你的好,你可不要自誤了前程。當今皇上未生太子,咱們是近支親王,爲父又手握兵權,將來你的前程無可限量,你明白了嗎?”

完顏定國一聽這話,知道父親已有打算要在當今皇上駕崩之後,謀奪帝位,但近支親王並不只他一人,所以他要籠絡羣臣,尤其與耶律相國結好。完顏定國聽了這話,又驚又喜,點了點頭,說道:“兒子明白了。”

完顏長之又吁了口氣,道:“你明白就好,回去吧,不要胡思亂想了!”

完顏長之以爲已經說服了兒子,他卻不知,完顏定國雖然想做太子,雖然是聽了他的話,不再堅持要娶妹爲妻,但是他對獨孤飛鳳卻井沒有放棄他的“癡心妄想”。

獨孤飛鳳輾轉反側,不能入寐,耳聽灌樓鼓響,已過三更。萬籟俱寂之際,忽聽得有“卜卜”的敲門之聲,獨孤飛鳳一躍而起,喝道:“是誰?”

完顏定國在門外低聲說道:“妹子不要聲張,是我!”三更半夜來調戲

獨孤飛鳳吃了一驚,說道:“是定國哥嗎?這麼晚了,你來作什麼?”完顏定國道:“你先開門讓我進去,慢慢再說。”

只聽得“呼”的一聲,房門沒有打開,獨孤飛鳳卻出來了,她是從後窗飛出來的。

獨孤飛鳳冷冷說道:“你我雖是兄妹之親,但在半夜三更,究竟不宜暗室相處。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吧!”

完顏定國冷了半截,大爲尷尬,勉強說道:“不錯,你明天要做新娘,所以要避嫌了?”

獨孤飛鳳道:“是應該避點嫌的好。怎麼,你半夜三更來找我,就只是爲了向我道喜麼?”

完顏定國道:“你真的願意嫁給魯世雄?”

獨孤飛鳳道:“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完顏定國道:“我知道你是迫於父王之命,不能不答應的。是麼?”

獨孤飛鳳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完顏定國嘆口氣道:“我知道。不管你是否自己願意,這事都是無可挽回的了,不過,我還是要來向你表白我的心事。”

獨孤飛鳳道:“哦,你有什麼心事,要來向我表明。”

完顏定國道:“妹子,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我,我的心裡早就有了你了。只恨我沒有向爹爹早說,以至現在眼看着到口的饅頭給人搶了去了,但我要你明白,我的心始終是屬於你的。你現在迫於無奈,嫁給了魯世雄,那也不打緊,你就暫且忍耐一時吧。待我有了權柄,我會給你設法。咱們在這府中,出還可以常常見面……”

獨孤飛鳳又羞又惱,只怕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來,頓時拉下面便打斷他的話題道:“大哥,我和你只是兄妹,你可別要想歪了!你去吧,別叫下人見着了鬧出笑話!”

完顏定國呆了一呆說道:“妹子,你別忙趕我走呀!我……”伸手就想拉她。

獨孤飛鳳袖子一揮,完顏定國平日與她練武,常常吃她的虧,對她畢竟是有些忌憚,只好縮回手去。月光之下,只見獨孤飛鳳已是板起了面孔,說道:“你再不走,我可要叫爹爹啦!”

完顏定國還不死心,說道:“妹子,你當真是甘心情願嫁給那個小子?”

獨孤飛鳳咬了咬牙,說道:“是,是我願意的!”

完顏定國嘆了口氣,終於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似的,灰溜溜地走了。獨孤飛鳳回到房中,哭了一場,心裡想道:“我是非嫁給魯世雄不可了!”小王爺鬧酒試新郎。

這樁喜事雖然是來得倉猝,但卻毫不草率。王府財雄人衆,諸事咄嗟立辦。張燈掛彩,發帖請客,禮樂迎賓,大擺婚宴,每件事情,都有專人料理。完顏長之差不多在三更時分才吩咐下去,一覺醒來,偌大一個王府,已佈置得花團錦繡,喜氣洋洋。

人人都知道完顏長之非常寵愛這個乾女兒,王府嫁女的消息一傳出去,滿朝文武,都來道賀。甚至沒有接到請帖的,也備辦了厚禮送來,巴結討好。

王府的執事着意鋪張,婚宴設在花園之內。園中清流一帶,勢若游龍,兩邊石欄上皆系水晶侍制的各色風燈,點得如銀光雪浪。時序已屬涼秋九月,園中柳、杏、桃、李諸樹,雖無花葉,卻用各色綢縷紙絹及通草爲花,粘於枝上,一樣是花團錦繡,不亞真花,每一株樹上懸燈十盞百盞,他中又有螺蚌飾以羽毛做的各種花燈。當真是上下爭輝,水天煥彩,琉璃世界,珠寶乾坤。京中著名的戲班、雜耍藝人也全部請了來,加上王府中原有的女樂,極盡聲色之娛。園中搭了七個戲臺,擺了數百筵席,鬧酒聲喧,笙歌處處,香菸撩繞,花影繽紛。說不盡的富貴繁華,賞心悅目。人人都道天上神仙府,人間金谷園。也幸虧有這樣大的一個園子,要不然怎容納得下這許多賀客?

完顏長之與新人坐在主家席上,賓客太多,新娘不能到每一個席上敬酒,席位遠的客人紛紛來向王爺和新人道賀,這些前來道賀的客人也還是自問夠得上身份纔敢來的;更多的客人則只能遠遠跟着腳觀看新人,人人都誇讚這對新人乃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完顏長之是御林軍的統領,賀客中軍官不少。魯世雄前日比武打敗御林軍十八名高手之事,自不免也給賀客當誇讚新郎的材料。

正在祝辭盈耳之際,忽地有個人捧了一杯酒來到新人身邊。這個人是小王爺完顏定國。

完顏定國道:“妹妹大喜,我敬你的新郎一杯。”神色很不自然,魯世雄愣了一愣,完顏定國道:“喝呀!”捉着他的手就灌他喝了一杯酒,暗中使上了金剛指力,想捏碎他的腕骨,使得地當場出醜,魯世雄神色自如地喝了,完顏定國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果然有點功夫。”但因爲魯世雄並沒有運力反擊,完顏定國雖然試出了地有內家功夫,卻還未曾試得出他的功夫深淺。

完顏長之眉頭一皺,說道:“國兒,你喝得不少了吧?別來鬧酒了。”完顏定國道:“父王放心,孩兒沒醉。”他不但是要鬧酒,還要鬧事哩。郎舅比武

完顏定國斟滿了酒,一飲而盡,說道:“魯大哥,你打敗了御林軍的十八名高手,如今已是名震京華,客人們都想見識見識你的功夫,難得今天這樣高興,你露兩手給我們開開眼界如何?”

魯世雄不明來意,怔了一怔,勉強笑道:“我這點微末之技,怎敢獻醜?”

完顏定國縱聲笑道:“咱們都是武人,講的是爽快二字。你不必客氣了,你怕不好意思我陪你練!”

金國風俗好武,在喜慶的日子,主人家演武娛賓,也是常有的事。賓客們有了幾分酒意,轟然叫好。有一個讀過漢書的文官還搖頭擺腦他說道:“對,對。古人說讀漢書可以下酒,咱們大金以弓馬取天下,小王爺與郡馬今日演武佐酒,正是雅人雅事,我們也可以大飽眼福。”他一方面要表示自己是飽學之士,一方面又推崇武人和巴結小王爺,於是“引經據典”亂說一通,也不管說得恰不恰當。但經過他這麼一說,更多的人也都跟着他起鬨了。

魯世雄沒法,只好站出來,御林軍的副統領、研經院的主持人班建侯坐在完顏長之的對面,瞧見王爺面色不對,心中一動,笑道:“完顏世兄,今日是你妹子的吉日——”正要勸阻,完顏定國已是打斷他的話,搶着說道:“班叔叔放心,我和魯大哥比武,難道還能真刀真槍廝殺不成,我自會小心謹慎,點到即止的。今日是我妹子的吉日,嘿,嘿,我豈能傷了新郎,誤了他們的洞房花燭?”說罷哈哈大笑。

魯世雄心頭有氣,想道:“你也未必就能傷得了我。”大踏步地就跟他出去。完顏長之“哼”了一聲,卻不言語。他倒不是害怕兒子傷了魯世雄,而是怕魯世雄失手傷了他的兒子。但心想憑着自己的本領,倘若真是到了危急的關頭,也可以分開他們的。

賓客們紛紛退後,騰出一塊空地,圍成一圈,看他們比武。完顏定國招一招手,一個小廝把一根竹杖遞給他,完顏定國接杖在手,大咧咧地說道:“魯大哥,你喜歡用什麼兵器,隨你的便。”言下之意,魯世雄要用真刀真槍也行。

這根竹杖碧綠晶瑩,翡翠一般,不似尋常的竹枝。賓客們嘖嘖讚賞,但是在想道:“王府中的用具真是講究,連一根竹杖,想必也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了。”不過他們也只是讚賞這根竹杖好看而已,並沒有想到這根竹杖上有什麼玄虛。因爲人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竹杖確實就是竹杖,決不是什麼金屬做的柺杖。

只有獨孤飛鳳心裡暗暗吃驚,別人不知道這竹杖的來歷,她是知道的。這根竹杖實在是一件很厲害的兵器。綠玉杖對木劍

原來這根碧綠色的竹杖乃是完顏長之的家傳寶物。在中印交界的大吉嶺中,有一種“綠玉竹”,堅逾鋼鐵,可御刀劍,但產量極少,而且要“竹齡”在百年以上方纔合用。尋常的人,莫說不知道“綠玉竹”的功用,就是知道,也是極難找得着百年以上的“綠玉竹”的,這根竹杖是一個天竺僧人送給完顏長之的。完顏長之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點穴名家,得了這根“綠玉杖”寶貝非常,輕易不肯示人。本來他是自用的,只因疼愛兒子,在完顏定國十八歲那年,這才鄭重地傳給了他。想不到他現在竟用這根竹杖來對付魯世雄。

獨孤飛鳳暗暗吃驚,心中已然明白完顏定國使出了這根“綠玉杖”,那是有心要把魯世雄置於死地的了。

魯世雄卻不知道這根“綠玉杖”的厲害,對方既然只用竹杖,他當然不能拔出佩劍。心中想道:“我用什麼兵器來應付他呢?若是隻憑一雙肉掌,這小王爺心高氣傲,恐怕會當作我是輕視他。”

眼光一瞥,忽見一個孩子手上拿着一柄木劍。原來這是王府管家的孩子,和幾個和他一般年紀的頑皮孩子,拿了木刀木劍,學着戲臺上的將軍武士來耍刀弄劍的。如今他們要看小王爺和郡馬比武,已經停止戲耍了。

魯世雄笑道:“小兄弟,借這把劍給我一用。”那孩子道:“借就借給你,你可不要弄斷了纔好。”魯世雄道:“小兄弟,放心,不會弄斷的。”

魯世雄接過木劍,施了一禮,說道:“請貝子指教!”完顏定國道:“好說,好說。魯大哥不必客氣!”“哼”的一聲,重重的一杖就擊下來。

魯世雄舉起木劍一迎,獨孤飛鳳正自心想這柄木劍非斷不可。哪知出她意料之外,竹杖木劍兩皆無損,那柄木劍似是附在竹杖上似的,隨着竹杖的震盪之勢,蕩過一邊。

完顏定國猛力地一杖擊下,對方的木劍輕飄飄地跟着他的竹杖移轉,就似紙片一般,他的氣力使得再大,也是不能擊斷木劍。連使數招,不能擺脫木劍的糾纏,心中大大吃驚。

完顏長之卻是吁了口氣,心裡暗暗歡喜,想道:“魯世雄果然是給了我的面子,不想叫我兒出醜。”他是知道魯世雄並不知道這根綠玉杖的厲害的,假如魯世雄是存心要和他的兒子見個高低的話,會把這根綠玉杖當作尋常的竹杖,剛纔的一招,他就會使出內家真力來震斷竹杖了。當然,如果這樣做的話,斷的將是木劍而不是竹杖。如今木劍不斷,那就是證明了魯世雄並沒使用內力,無意和他兒子分出高低。獨孤飛鳳爲丈夫擔驚害怕

完顏定國幾次擺脫不開,滿面通紅,陡地大喝一聲,把全身氣力都使了出來,力貫杖頭,竹杖一沉,戳向魯世雄膝蓋的環跳穴。

完顏定國生於王家,自小耽於逸樂,並非專心練武。故此他的年紀雖然與魯世雄差不多,功力卻遠不及魯世雄精純。不過,雖然如此,畢竟他也是金國第一高手的兒子,用上了內家真力,竹仗這一挑一戳,也當真是非同小可的。

魯世雄若然與他較量內功,這小王爺非受內傷不可。魯世雄無可奈何,只好斜躍閃開。這麼一來,完顏定國的綠玉杖也就擺脫了木劍的糾纏按拍。

完顏定國得理不饒人,綠玉杖竟是狂風暴雨般地疾攻過來,轉瞬之間,魯世雄的身形已在碧瑩瑩的綠光籠罩之下。完顏定國一輪猛攻,把魯世雄打得手忙腳亂,步步後退。

魯世雄暗暗吃驚,不過,他卻不是害怕給小王爺打敗,而是吃驚於他這點穴法的神妙。心裡想道:“聽說完顏長之的點穴功夫是從穴道銅人的圖解上學來的,穴道銅人的圖解經過了他們多年的研究,據說已經研究明白的不過十之一二,完顏長之的點穴功夫傳給兒子,想來這小王爺所得的又還不到他爹爹的一半,如今這小王爺所使的點穴功夫已經是這樣厲害,倘若能夠參悟了穴道銅人的全部秘奧。天下還有何人能敵?”

獨孤飛鳳也在暗暗吃驚,她可是真的爲魯世雄擔驚害怕的了。她看得出來,小王爺招招都是殺手,哪裡是尋常的較技?

獨孤飛鳳心中所愛的雖然不是魯世雄,但如果小王爺殺了魯世雄,這總是爲了她的原故。她又怎忍見魯世雄爲她而亡?

班建侯讚道:“好一個驚神筆法!”完顏長之從穴道銅人圖解上所領悟的功夫,創爲“驚神筆法”,本來是要用判官筆的,但他別開生面,用綠玉杖來替代判官筆,這“驚神筆法”就更是奇詭莫測了。因爲穴道銅人的圖解,都是集中在完顏長之手上,所以班建侯雖然是日常院務的主持人,知道“驚神筆法”之名,也還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

完顏長之微笑道:“他還差得遠呢!只不過魯世雄讓他罷。”

班建候半信半疑,他的武功遜於完顏長之一籌,一時還未能看得出來。他可是有點害怕,小王爺一個失手傷了魯世雄,王爺的兒子打傷女婿,喜事變了禍事,這就未免太殺風景了。三次死裡逃生

座中諸人,各懷心事。忽見綠光大熾,完顏定國的竹杖疾擊三下,魯世雄接連三個筋斗避開。最後一個筋斗幾乎是貼着地面,身子似風車般地打過去。衆賓客轟然叫好!他們不知道完顏定國的綠玉杖可以取人性命,只道小王爺不過有心炫技而已。難得有這個奉承的機會,於是紛紛向完顏長之稱讚小王爺的武藝高強。有的賀客想起了魯世雄也是“郡馬”的身份,在討好小王爺之餘出應該討好郡馬,說道:“攻得好,閃得也妙!小王爺與郡馬真是旗鼓相當,各有千秋。難得,難得!”有的說道:“郡馬的功夫當然也是很不錯了,不過還是小王爺稍勝一籌。”這些人是拍馬專家,在拍馬之時,想起了親疏之別,女婿雖親,總是不及兒子,何況魯世雄只不過是“乾女婿”呢!

衆賓客以爲小王爺不過炫技,只有獨孤飛鳳明白,魯世雄那三個筋斗實已是三次死裡逃生!在最危險的那一剎那,她不由得自己尖聲叫了起來。幸虧在那個時候,衆賓客也在轟然叫好,把她的叫聲遮蓋過了,這纔不至於顯得太過突出。不過附近的人還是聽得見的,有個拍馬專家笑道:“格格不必擔心,竹杖木劍都是傷不了人的。”有個長舌貴婦則在背後偷偷議論:“女生外嚮,這句話真是一點不錯。一嫁了人,就總是丈夫親了。你聽到鳳格格的叫聲沒有!她害怕她的哥哥打傷她的丈夫呢!其實竹枝又傷不了人,何必這樣大驚小怪!”

完顏定國聽見了獨孤飛鳳的叫聲,也聽見了那長舌婦的議論,心中妒火更雄。魯世雄翻了三個筋斗,腳步還未站穩,他撲過去又打了。

完顏長之皺着眉頭聽那賓客奉承他的兒子,忽地站起身來,走進場中,摔袖一捲,把完顏定國的綠玉杖奪出了手,說道:“你妹婿已是手下留情,你還不認輸麼?”

完顏定國愕然說道:“爹爹,怎麼是我輸了?”心裡想道:“好在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見了他是在地上打滾,躲閃得那麼狼狽。爹爹你雖是有心幫他,這幾千客人卻都知道他是給我打敗了的!”

魯世雄賠着笑臉就道:“哪裡,哪裡。貝子杖法精妙絕倫,小婿平生未見,甘拜下風!”說罷把木劍還給那管家的孩子。那孩子滿不高興的說道:“你雖然沒有折斷我的寶劍,卻把它弄得沾滿污泥了”

完顏定國大爲得意,說道:“爹,魯大哥自己也認輸了呢!”

完顏長之“哼”了一聲,說道:“你還不知道,你瞧你的身上,這是什麼?”身上有三點污泥

完顏定國低頭一看,不由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原來在他所披的那件白狐裘上,當胸之處,有三點郝紅色的污點,手指一抹,泥屑沾到了他的指上。完顏定國這才知道:魯世雄剛纔在地上打滾,乃是有意把木劍沾上污泥的。自己身上這三點污點,不用說就是魯世雄的劍尖點到了他的身上留下的。假如魯世雄要取他的性命,用的雖是木劍,以魯世雄的內力,也可以在他的胸口開三個窟窿了。

完顏定國嚇得冷汗沽潞而下,雖是心中惱怒,也只好向魯世雄低頭認輸。魯世雄毫無驕矜之態,賠笑道:“咱們是自家人練武,不過博個親友一粲,誰勝誰敗,何必這樣認真?若然當真要論輸贏,小弟是早已輸招了。”魯世雄說話十分得體,替小王爺保留了面子,完顏定國心中之氣才稍稍減了一些。賓客中除了幾個一流的高手之外,十九都是莫名其妙,只道是他們郎舅彼此謙虛,於是向兩方面都恭維了一番。

婚宴過後,依照王室的禮節,由新娘的長輩送入洞房。新娘先人,郡馬則要留在外面,待侍兒傳喚,纔可進去。完顏長之的妻子旱逝,本來他可以請一位長輩女眷送新娘入洞房的,但他卻親自執行了這個任務。衆人都道是他疼愛這個乾女兒,誰也沒有起疑,只有羨妒而已。

進了新房之後,獨孤飛鳳忽道:“爹爹,我有話說。”完顏長之把手一揮,四名侍女退下。

獨孤飛鳳道:“十多年來,多蒙爹爹撫養之恩,如今女兒已爲人婦,應該有自己的家,不能再累爹爹操心了。”

完顏長之怔了一怔,說道:“你要搬出王府?”獨孤飛鳳低頭應了一個“是”字。

完顏長之道:“定國行爲乖謬。今晚之事很是失禮。不過我會管教他的,你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獨孤飛鳳道:“我怎敢怪哥哥呢?不過,我想了又想,還是住到外邊的好。一來爲了王府的體面,二來也省得他有依人籬下之感。”

獨孤飛鳳的話說得很含蓄,不過,完顏長之當然是明白的。他其實也放心不下兒子,獨孤飛鳳婚後住在王府,如果他的兒子再鬧出什麼事情,丟了王府的體面還不打緊,連他的“大計”都要受到了損害了。

完顏長之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夫婦自立門戶也好。但我把你許給世雄,你可知道我的用意?”還要試他一試

獨孤飛鳳道:“如果世雄有甚陰謀,在王府裡他必定小心翼翼。曲意遮瞞,反不如在外面容易體察他的動靜。”

完顏長之笑道:“真不枉我疼你一場,你也真是聰明透頂,我本來想在你們的洞房花燭之前,把我的用意告訴你的,誰知你都已明白了。”

獨孤飛鳳道:“我一定要使郡馬效忠父王,決不能讓他有甚異心!”

完顏長之沉吟半晌,低聲說道:“世雄是檀元帥薦來的人,按說是沒有什麼可疑的,不過總是小心謹慎的好。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試他一試,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試過了他這樁事情,看他能不能辦到,你可再搬出王府吧。”

獨孤飛鳳讚道:“父王定的好妙計!好,女兒今晚就試他,五更之前,定有分曉!”

魯世雄在外面等候傳喚,心中忐忑不安。“爲什麼還不見待兒出來叫我?王爺送女兒入房,難道有這許多話要說?”

剛纔的那一場風波也令他疑雲滿腹,“小王爺爲什麼竟把我當作仇人一樣?是爲了不想我做他的妹夫,還是另有緣故?”

魯世雄是個深沉冷靜而又絕頂聰明人,當然他也會想到這其中可能有甚兒女私情;但他更害怕的卻是王爺父子對他有甚懷疑。“說不定小王爺今晚的舉動也是出於他爹爹的授意,是對我的又一次考試。”正因爲他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是把每一點可疑的小節都會想到的,於是他就把本來已經夏雜的事情想得更復雜了。

他想起了初進王府之夜的那樁古怪離奇的考試,心中凜然而懼,“那次的考試是僥倖過了,但只怕還不是最後的考試呢!”他想。

新月已上捎頭,園子裡的笙歌未歇,流星炮似的煙花此起彼落,滿天都是奇麗奪目刻刻變幻的色彩。他在王府的內院也可以聽到笙歌盈耳,看到煙花滿天,感覺得到這歡樂熱鬧的氣氛。

可是在這熱鬧的氣氛中他卻有異常寂寞的心境,“做郡馬的滋味真不好受!”不知不覺間他又神馳於遼闊的草原,腦海中泛起那個少女的影子。

略略的更鼓聲將他從迷茫中驚醒過來,是二更了,魯世雄心想:“不管是禍是福,我這個郡馬無論如何是要做下去的!”就在此時,獨孤飛鳳的一個待兒出來叫道:“請郡馬人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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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五回 新來的馬車伕第四回 洞房之夜第六回 潛龍出現研經院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三回 婚宴風波第一回 古怪離奇的考試第二回 穴道銅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