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科的吳蘊璋接着站起來發表了他的觀點，他剛剛做了一次中南地區的經濟調研。他說：“長期以來，我們都將經濟增長的動力定位於投資、出口、消費“三駕馬車”，事實上我們也確實在運用“三駕馬車”來拉動經濟增長，特別是共和六年的一戰爆發以來，對外貿易成了我們高速發展的主要動力。現在外需不行了就拉動內需，投資不行了就拉動消費。但是其實，“三駕馬車”只是GDP的三個組成部分，只是經濟增長的結果，而非原因，只是經濟低迷或經濟危機等特殊時期撫平經濟波動的手段，並非平常時期拉動經濟增長的手段，長期依賴它們會有巨大的副作用和後遺症。”
“哦，你認爲我們通過金融槓桿和稅收槓桿不能有效的刺激內需？難道又是要國家投資建十萬公里鐵路百萬公里公路來拉動內需了。”苗若曦反問道，她那直來直往的性子大家都知道，吳蘊璋也不和她計較。
“不錯，你說的對，但是並不全面，可以說國家基礎建設短時間內確實是刺激經濟的一張良方，但是政府財政的信用度纔是確保這一政策的根本。我覺得金融槓桿不是不能用，而是要慎重使用，一旦被國外的金融巨鱷趁勢來國內圈錢就得不償失了。”吳蘊璋更願意看到實體經濟的發展，對於金融方面他有着非常強的牴觸，所以和在哈佛學習金融和國際政治經濟學的雙料碩士苗若曦有些摩擦也在情理之中。
“國家經濟建設是一個龐大複雜的社會系統工程，就說建設項目，包括地方項目在內，少說也有成千上萬。當然其中有能耗高、污染大、重複趨同者應該篩選剔除。雖然國家加大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投資，可以拉動內需，一般能將投資資金的4O%轉化爲消費資金，但它對帶動相關產業和民生消費的貢獻程度卻有很大差別。所以當前中央政府應當重點傾斜的是鐵路、公路、橋樑、機場、電站、高新科技產業等重大領域。相對來說，鐵路投資的拉動效應要更大一些。因爲近幾年我國鋼鐵冶金行業發展速度過猛，形成產能接近國際上鋼鐵總產量的40%，實產2700萬噸的規模能力，一戰結束後就處於嚴重產大於銷。而在國際經濟萎縮的侵襲下，我國出口汽車市場蕭條冷落，國內的房地產市場也門可羅雀，鋼鐵行業已是寒氣逼人。僅僅今年的前六個月，我國大中型鋼鐵企業產品價格同比下降38.6%。利潤下降32.2%。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我國製造業的不景氣。”吳蘊璋準備的非常充分，他的數據都是來自於統調局的經濟情報分析中心和他實際調查得來的。
“二五計劃期間，如果國家對鐵路建設投資3000億元，包括鐵路、橋樑、隧道、涵洞和配套工程等在內有150個超大型和大型工程項目在動工興建，僅中南和西南境內的鐵路就由2800多公里增加到5700多公里。全部鐵路建設項目估計鋼鐵消耗將在千
萬噸以上，不但有助於鋼鐵冶金行業的正常開工生產，還對礦山、水泥、機械、電力等行業起着拉動的作用，能確保數以百萬計職工的就業，僅僅今年的鐵路投資估計能拉動GDP提升1.5%。”
不用說這位吳蘊璋是提前用上了羅斯福新政的核心策略。在1929—1933年第一次世界經濟大危機過後，美國總統羅斯福推行新政，旨在振興美國經濟。不過儘管諸多舉措新穎得力，但由於未關注民生，窮人沒有首先得利，結果效果不如理想，爲後來美國經濟畸形發展埋下禍根。
“投資基礎建設當然是個好辦法，但是請問政府的資金投入從哪裡來，可別告訴我是借外債或者開動印刷機。”苗若曦當然明白這裡面的關竅，她也知道政府的資金儲備已經不如共和十年的時候，近幾年的國內戰爭和北方干涉駐軍和海軍建設都已經成爲吞噬國家資金儲備的吞金獸。
“吸引外資、金融市場籌措、發行國債和調整稅收結構都是辦法，這不是你苗小姐的專長嗎？怎麼會沒有辦法呢。”吳蘊璋不緊不慢的蹭魔了一句，讓苗若曦送上一對衛生球眼。
“兩位的意見都是切實可行的，我覺得還是不可偏廢。”司法科的吳經熊或許是四川方言過重，他平時說話總是語調緩慢，注意咬字清晰。“但是我覺得，我們現在更要注重平衡。不但要注重行業平衡，還要注重地區平衡。即使在一個地區或行業內部，也要注重綜合平衡，不宜差距懸殊。前幾年，由於財力有限，加之軍閥割據，各地官員政績工程作祟，我國的民生工程中的教育和醫療衛生行業、部門和單位之間差距實在拉得太大，以至擇校風、擇院風越刮越烈。就以中小學校爲例，在地方政府眼皮下的重點中學和重點小學，比如濟南的幾所重點小學中學其現代化水平可與美國的名校媲美。醫療衛生單位差距懸殊同樣存在。同一個城市甚至同一條馬路的不同醫院，境遇竟有天壤之別。有的醫院設備一流、醫術精湛、患者人滿爲患，住院比登天還難，羣衆感嘆看病難，看病貴；而有的醫院門前患者就診稀，別說設備簡陋，就連日常開支也都拮据。因此，我覺得各級政府要乘“擴大內需”這股東風，把錢重點投在落後地區和落後單位，縮小差距，着手認真解決老百姓極爲不滿的擇校潮和擇院潮等各種社會問題，還清昔日舊賬，改善政府在老百姓中的形象。這樣一來也能開發落後地區和行業，創造內需，比起單純搞基礎建設或者金融刺激要更有長期性和可持續性。”
“經熊老弟的話我很贊成，這次我回老家樂亭休假，也趁機做了個小小的調研，當然我是個門外漢，若是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家指正。”黨務科的李維常年齡最大，他也總是不顯山不露水，不過他的老師陳天華可是非常明白這個學生的才華和他的抱負。“我也發現了經熊發現的那些不平衡問題，還有其他一些問題，我總結了一下，大致有以下幾點：
“1.有效需求不足，缺乏供不應求的商品，很多產品存在滯銷。
2.農民購買力低下，現在的農民或許能解決了溫飽問題，但是也僅僅如此，缺乏財力去進行消費。
3.傳統的消費觀念亟待更新，城鎮居民的儲蓄率偏高，消費能力沒有得到釋放。
4.社會保障體系還
不夠完善，生老病死都是老百姓自己在負擔，所以不得不維持較高的儲蓄率。
5.大部分居民收入普遍偏低，工資在初次分配中比重不斷下降，分配結構不合理，沒有強大的中產階層。
6.既得利益集團對擴大投資需求表現興奮和對擴大消費需求表現冷淡或者束手無策。很多集團滿足於達成股東的收益期望和員工的收入穩定就沒有更多的進取，求穩思想嚴重。
7.政商勾結使得房地產市場扭曲，價格機制失靈，無法合理配置資源，無法啓動最終的居民消費市場也影響到各行業投資需求的持續性。”
“我覺得守正兄的這些問題提得很好！我們的眼光不應該總是浮在上面，關注的都是宏觀經濟，也要俯下身子去，看看老百姓的米袋子，菜籃子，一年到頭能扯幾尺花布，買幾斤棉籽油。”周仲輔站起來，他的發言讓在座的年長的同事們都不由得反思起來。
“我舉個例子吧，假設在一個地方發現了金礦，來了一個人投資建了一個礦場，僱一百個工人爲他淘金，每年獲利1000萬，礦主把其中的50%做爲工人工資發下去，每個工人每年收入5萬，他們拿一萬來租房子，剩下的四萬可以結婚，生孩子，成家立業，礦主手裡還有五百萬，可以做投資。因爲工人手裡有錢，要安家落戶，所以，房子出現需求。於是礦主用手裡的錢蓋房子，租給工人，或者賣給工人。工人要吃要喝，所以，開飯店，把工人手裡的錢再賺回來。開飯館又要僱別的工人，於是工人的妻子有了就業機會，也有了收入。一個家庭的消費需求就更大了。這樣，幾年之後，在這個地方出現了100個家庭。孩子要讀書，有了教育的需求，於是有人來辦學校，工人要約會，要消費，要做別的東西，於是有了電影院，有了商店，這樣，50年過去以後，當這個地方的礦快被挖光了的時候，這裡已經成了一個10萬人左右的繁榮城市。”大家聽着他深入淺出的例子都會心的一笑，周仲輔的例子恰好說明了拉動內需，刺激經濟的循環性的特點。
“假設同樣發現了金礦，同樣有人來投資開採，同樣僱100工人，同樣每年獲利1000萬，但是礦主把其中10%作爲工資發下去，每個工人一年1萬。這些錢只夠他們勉強填飽肚子，沒有錢租房子，沒有錢討老婆，只能住窩棚。礦主一年賺了900萬，但是看一看滿眼都是窮人，在本地再投資什麼都不會有需求。於是，他把錢轉到國外，因爲在本地根本就不安全，他蓋幾個豪華別墅，僱幾個工人當保鏢，工人沒有前途，除了拼命工作餬口，根本沒有別的需求。唯一可能有戲的就是想辦法騙一個老婆來，生一個漂亮女兒，或許還可以嫁給礦主做老婆。50年下去以後，這個地方除了豪華別墅，依然沒有別的產業。等到礦挖完了，礦主帶着鉅款走了，工人要麼流亡，要麼男的爲盜，女的爲娼。”周仲輔的話讓那幾位世家子弟有些臉紅，他們的家族裡其實已經有這樣的窮奢極欲而不顧工人死活的長輩。
他們並不知道，在討論室外，監控室裡幾位大佬正在津津有味的欣賞這場會前的小組討論。看着這幾位優秀的年輕人，雖然沒有誇獎的話語，但是徐老、熊老、孟老、張南江和吳宸軒的臉上已經是掩飾不住的笑意盪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