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珞對這個聲音,極是敏感,當初的她,就是靠這個才逃離了皇宮,此刻一聽,身子猛地一僵。
顧清馨也將這震耳欲聾的聲音聽在耳中,顫顫的四處看看,“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有人尖聲嘶叫着從外邊,滿身是血的衝了進來,“李將軍,鄭將軍,劉將軍不好了……殿下遇襲,殿下遇襲了……”
那聲聲的嘶喊,叫的太過於讓人震驚。
青珞身子僵在那裡,只感覺身體裡空虛的一片,渾渾噩噩的讓人找不到出口。
北風肆虐的刮在人臉上,帶着雪花從她脖子裡拼命的灌入,雪花遇熱融化成水,從她脖子裡緩緩流下,流到心口的地方,在她有些虛暖的地方深深刺了一針,透心的冰冷。
猛地推開了站在身前礙事的顧清馨,青珞身子飛掠,直向着馬廄掠去。
“誒,你是哪個營的,餵你,你怎麼搶了戰馬啊……”
“滾開。”淒厲的怒喝。
飛身搶了一匹戰馬,青珞一人一馬,已經朝着炸藥炸裂的地方,拼命的趕了過去。
顧司胤,我拼盡了所有,才決定賭上所有信你,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
顧清馨撩着裙子跑的氣喘吁吁,看到青珞的身影在風雪中越變越變得模糊,猛地從小兵手上搶了馬匹,‘駕’一聲揚鞭,也跟着追了出去。
“這,這是怎麼回事?”小方在不遠處愣愣的看着,不由狠狠跺了跺腳,“沈副將,沈副將……”他熟悉的人也只有秦痕司胤和容岑幾個,如今看青珞這樣單槍匹馬的出去,十分擔心她出事,忽然記起青珞和容岑似乎親的很,便不由拔足朝着容岑的營帳衝去。
容岑他們正往主帳趕去,司胤遇襲之事,還待從長計議。
孰料有個小兵瘋了似的過來,扯住了他的衣袖再也不肯鬆手,“沈副將,十五,十五她……”
小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她搶了一匹馬,衝出去救殿下去了。”
“什麼?”容岑的身子一下子僵在那裡,臉色刷的變得慘白,猛地掙脫開小方的手,便要跟着衝出去。
李和見狀,已經不悅的一把扣住了他,“容岑,這是軍中……”他看過去的眼神中,隱約帶着些許的警告。
“姐姐,那是姐姐啊……”容岑喃喃的低語只有李和聽見了,他聞言一怔,沈容岑的姐姐,不就是那一個身爲皇后,又被廢,據說已經被刺客刺殺而死的廢后嗎,怎麼會……
他的臉色飛速的一沉,剛想問的清楚,容岑已經拼了全力,一把甩開了他的手,不要命的上了自己的戰馬,急掠而去。
李和臉色越加的不好看,然而卻只是嚴肅的掃了眼身邊聚齊的副將,輕嘆道,“丁一,你帶五百人跟上去看看。”
“是。”丁一忙躬身行一個禮,飛快的轉身下去,點了五百人,朝着容岑的方向匆匆的追去。
李和神情複雜的看着容岑他們遠去的方向,想不到,那個女人,竟然是廢后,這些日子,司胤對她的好,對她的寵,對她的離不開,他幾乎一一看在眼裡,可若她當真是廢后,那麼,事情可就麻煩了。
“將軍,我們該怎麼做?”有人見李和他們只是召集了副將聚在司胤的營帳,並沒有對司胤遇襲之事多有舉措,不由激動的站起來問話。
“殿下臨走的意思,是靜觀其變。”劉將軍靜靜的說話,眼神掃過在座的諸人,又道,“而且在座的各位,最好誰都不要走。”
錢義坐在位上的後背隱隱一僵,心頭忽然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然而他的手死死捏緊在袖中,卻不敢動彈分毫。
青珞騎着馬,瘋了似的朝着那不斷髮出爆炸聲的地方衝去。
雪地上空的太陽漸漸的失去了它原先有的光彩,然後是暮色降臨。
於是
,所有的一切,包括敵人,恐懼,痛苦,黑暗,像潮水般,涌向人的心底最深處。
前方的廝殺,在早前她便已經察覺,騎在馬上,隨手抽出腰上的青絲軟劍,整個人如只鳥兒般被捲入了殺陣。
青珞從來沒有見到過有這樣的慘狀,到處都是殘破的身體,有些還未死透,卻那麼抱着斷胳膊斷腿在呻吟,到處都瀰漫着腥臭的血味,讓她只覺得胃中的東西在不住的翻滾,想要一口吐出來。
她看不到任何熟悉的面孔,除了殘破的屍體和正在纏鬥的士兵。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着如同野獸般的灼光。
王朝的士兵已經只有一萬多人了,但冥月西蒙那裡的,卻是幾倍於晟天的,每個人都殺紅了眼,有時恍然一顧,也會發覺,本來還在自己身邊死戰的兄弟,這個時候,也只是自己腳邊的一個毫無生命的屍體。
從最初的噁心,最初的悲痛和恐懼憤恨,到了現在的麻木,誰都只是像木偶一般,任手中殘酷的劍,刺破人的身體。
“殿下在哪,殿下在哪裡……”青珞在馬上揮劍斬殺了一個要從左側對她偷襲的冥月士兵,那血還是熱的,一下子噴了她一身,她卻顧不得擦去臉上的血,任那粘稠的血液通過戰袍,滲進裡面去。
不知是誰指了個方向,青珞縱馬朝着那裡飛馳而去,心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驚慌過,那個人,曾說要給她一輩子,曾說要她信他,絕不能有事。
顧司胤,就當我求你。
月亮不知從何時已經升起,月光明亮慘白,如同一塊冰涼的裹屍布,裹住死者的同時映照生者。滿心的驚恐從滿耳的廝殺聲中瞬間轉入一大片毫無聲息的死寂中,達到了頂峰。她在馬上,看着那一大地血色瀰漫的屍體,心在慢慢變涼。
有呻吟着,還未死去的士兵看到她身上穿的是晟天的戰衣,神色激動的劇烈咳嗽起來,“殿下,殿下……”他手指遙遙指向的一個地方,屍體都是平攤在落滿雪的黃沙中。
隨即手指頹然垂落,眼睛也跟着閉了上去。
心猛地一痛,那種痛讓她在馬上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從馬上栽落下來,狼狽的滾了滿地的血,雪和黃沙,她卻毫無感覺。
“司胤……司胤你在哪兒?”她哭着喊着叫着,踉蹌的跪倒在那些屍體前,顫抖的手費力的翻起一具屍體來,慌亂的擦去那人臉上的血污,確定了不是,有些絕望的眼在戰場上四處張皇的望着。
“你在哪兒,你應我一聲,司胤你應我一聲啊……”
滿天滿地的寂靜,卻怎麼也包籠不住那個撕心裂肺的哭喊。
青珞纖細的手指吃力的翻着戰場上那被血和塵土污的看不清面目的上千具屍體,翻一個,就哭着用手擦乾淨那人的臉,發現不是後,又哭着跪着,去翻另一具屍體……
她從沒有像這一刻絕望矛盾過。
希望她翻到的那個人是他,卻又希望不是。
滿地的月光,清冷的與地上被血染紅的雪交織在一起,帶起另一種的殘酷。
“青珞……”
有一聲悠長的呼喚,像是帶着生命般,要拼命的扎進去她的心底,生根發芽,再不出來。
欣喜的,擔憂的,幸福的溫柔的笑意,隨着那一聲青珞,而慢慢張揚,消散開去,似乎能把這滿地的死氣都吹散。
青珞渾身一震,猛地轉過身去,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忽然看到二十步開外,一襲銀白的鎧甲在昏暗天光中折出淺淡的光澤,那個人費力的昂起頭來,朝着她微笑。
“司胤……”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了他面前,她顫抖的捧起他的臉,淚眼模糊的看着他,直到手指真的觸碰到了這真實的暖意,她才猛地將他一把抱住,“我以爲你死了,我以爲你死了……”
“我沒事。”司胤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千
言萬語到了這個時候,也只化作了這三個字,眼裡的疲憊,在聽到了聲聲淒厲的哭喊,在看到這個魂牽夢縈的身體時,全都融成嘆息,散了開去。
雙手死死的扣緊了她的腰,司胤水藍的眼裡,幽深的快要比月光還亮。
“這樣太危險了。”溫柔的撫摸着她的發,他輕輕的送上去一個吻,堵住了她滿口的嗔怪之言,滿心的喜悅和擔憂也只溢出一句,在脣齒間流連,“以後不許這樣了……我要擔心的……”
“恩……”擡起迷離的眼,青珞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試探的在他下顎重重的掐了一把,直到司胤吃痛叫了出來,她才哭着笑了起來,死死的抱緊他,“你還活着,還好你還活着,司胤……還好你活着,不要死,不要死……”
“好。”嘴角輕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司胤蒼白的臉上,滿是溫柔。
擔心這裡還會有冥月的士兵過來,青珞費力的想要扶起他來,卻不料他呲牙咧嘴的抽搐了嘴角。
“怎麼了?”青珞緊張的問,臉上失色,手足從剛纔起,一直都是冰涼的,根本沒有回暖的跡象。
“腿受傷了,坐騎丟了……”司胤的臉色驀地一白,若不是‘棄吾’突然發作,他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青珞慌忙蹲下身去,在他雙腿上細細的檢查了一番,直到確定他的傷口已經被他包紮過來,才鬆了口氣。在司胤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微俯下身子,半揹着他,便咬牙向前走去。
司胤身體有瞬間的僵硬,“青珞,你放我下來。”
“你閉嘴。”青珞回頭兇狠的看他一眼,司胤在瞬間沉默下來,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張臉,這張臉上帶着的哀傷和驚慌,一如她眼中瞪過來的兇狠和猙獰,都讓他深深着迷,不管是哪一個秦青珞,他都愛。
脣上不易察覺的帶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他聽話般的抱緊了她的脖子,將頭埋在她的耳後。虛弱的吐氣,“真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永遠永遠。”
吃力的向前走着,青珞回頭怒瞪他一眼,“想讓我永遠這樣揹着你,想得美。”
“那換我揹你好不好?”輕笑着伸手替她擦去臉上的血污,他水藍的眸子,那一點璀璨快要燦爛了這屍橫遍野的戰場,“以後等你走不動了,我揹着你好不好?”
“青珞我想你,在戰場上,無時無刻不在想。”
“青珞我愛你,不管是午夜夢迴還是每時每刻,都想有你在我身邊。”
青珞腳步一顫,面上浮起一抹複雜的笑容,低低的三個字,隨風一飄,立刻的四散了開去,卻叫他一下子刻在了心裡。
“我也是……”
“我也是?”玩味的咀嚼着她的話語,司胤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柔,伏在她耳垂處,低低的說話,“那到底是你也愛我,還是你也想我,還是我對你的,你也全全部部的有,恩?”
悠悠的拖長了尾音,那人刻意的低笑,讓人聽了不免心中一悸。
他故意的撩撥,讓青珞一陣面紅心跳,心上卻固執的閉了口不肯再答。
司胤卻不安分起來,輕佻的捉起她頭上的一縷發,深深嗅聞,“爲什麼不答?青珞,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你……”青珞惱恨的頓住了腳,這個人明明知道她的心,卻還是這樣偏執的要聽她說出口,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人。
司胤見她停下來,試着要下來,青珞一慌,“不要亂動。”
只是混亂間,不知是誰的腳一勾,兩個人齊齊向着一旁倒去。
司胤眼尖的發覺了這是個小陡坡,慌忙一把抱住她,緊緊的護着,兩人翻滾着摔下那個陡坡。
‘砰’一聲,卻是摔進去一個能容納幾人的洞穴。
青珞的身子撞在一個凸起的石塊上,不由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