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苦命鴛鴦

謝輕塵慢慢踱到桌子旁邊坐下,低頭撥弄着自己修長的手指,緩緩地開口:“瑩兒,還記得我跟你說泰山看日出那次麼?”

越冰瑩點點頭,道:“嗯,記得的!”

謝輕塵輕輕嘆一口氣,道:“可是你知道麼?爲了那一個清晨的一眼日出,我被狠狠地責罰了一次。”

越冰瑩一怔:“責罰?爲什麼?”

“我們‘極樂山莊’莊規森嚴,稍有觸犯就會被責罰。”謝輕塵微微蹙起了眉頭,眼睛並沒有如以往回憶時那樣變得迷迷濛濛,卻滿含了苦澀,“不是我自誇,我從未因爲偷懶或者愚笨被師父責罰,也從未因爲任務完成得不夠乾淨利落而被莊主責罰,可是仍有兩次受罰的經歷,至今想起來都還覺得心有餘悸!”

第一次看到謝輕塵臉上居然會有心悸的神情,越冰瑩不由好奇地道:“都是爲什麼?”

“一次是因爲小呼嚕——我那隻小貓。”

“你們‘極樂山莊’不讓養貓,是麼?百合姐姐的小老虎,你的小呼嚕,都被殺了!”越冰瑩同情地道。

謝輕塵擡起眼睛看她一眼,苦笑着搖搖頭:“瑩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遠比你想像到的更殘酷——你知道麼?那些小貓都是師父送給我們養的!”

越冰瑩瞪大了眼睛,失聲道:“那又爲何——”

謝輕塵搖搖頭,再搖搖頭,閉了閉眼睛,半晌方道:“是啊,他們就是這樣,教你學會殺戮,教你變得沒有感情沒有人性——那是我進山莊兩年後的一日,下午練完功,師父叫住我說:‘最近長進很快,來,獎你個好玩意兒!’

“他就帶我去他的房裡,把一個籃子遞給我。我掀開布的時候,一隻小爪子撲住了我的手,嚇了我一跳——然後,就看到它了:栗色的一隻小貓,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尖尖的耳朵,正張着紅紅的小嘴巴唬我,那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莊中有規矩:本莊莊衆不得私下交結。我們都沒有朋友,沒有玩伴,很寂寞的,所以我一下子就愛不釋手。

“後來,它就成了我形影不離的好夥伴,我睡覺的時候,它就蜷在我的腳邊,呼嚕呼嚕的,你不知道它有多麼可愛。後來,它會捉鼠了,吃得圓滾滾的,可是還那麼愛玩兒,每次我一進門,它就撲上來抱住我的腳,然後又飛快地藏到桌子下面去……

“那天,是我八歲的生日,師父卻突然說:‘你又長了一歲,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玩小貓了——把那隻小貓殺了吧!’

“我立時就傻了:送給我,叫我養了它快一年,在我最喜歡它的時候,突然叫我殺了它!你說,我如何下得去手?那不是平日隨便捉來練手殺的雞啊、羊啊!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肯動手,任憑師父打我、吊我,我就是不肯。最後,師父拿我沒有辦法了,就把我帶到莊主那裡去——我們平日最怕的人就是他了!

“他一如既往沒有表情,什麼都沒有說,打開一個小瓶子,用指甲挑了一點兒說灰不灰說綠不綠的藥粉,放進一個碗裡,化了半碗水遞給我,這才說話:‘這是本莊最厲害的“極樂散”!你不遵師命,已然違反莊規,所以就以此作爲懲戒,喝下去!’

“我那時真傻,還一心惦記着小呼嚕,於是問他:‘我要是喝了它,能不能不殺我的小呼嚕?’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他點頭說行,我就把那碗水喝下去了——然後,才知道我有多麼傻!”

越冰瑩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很怕冷似的縮起了肩膀,雙手絞在一起,狠狠地咬住了嘴脣——她的心不禁爲之一顫:能叫他至今心有餘悸的懲戒,一定痛苦萬分,難怪他會說那些日子真是噩夢一般!

“哥!”越冰瑩坐起身來,她想到他身邊去,給他一些安慰。

可是謝輕塵卻已然清醒過來,他擺擺手道:“我不要緊,你躺着好好休息!”

越冰瑩遲疑一下,終於還是依言躺下。

謝輕塵看看她,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恢復了往日的神情,他搖搖頭道:“除了百合,這麼多年,我從未有機會跟別人說起過這些——那是怎樣的一場噩夢啊!瑩兒,你知道麼?百合也會把她的這些事情告訴我,就像我這樣告訴她一樣,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彼此訴說心中的陰霾,於是,纔會覺得這人世間有了一絲暖意!瑩兒,那種感覺,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越冰瑩心底驀然一陣刺痛:瑩兒,那種感覺,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是啊,百合與他同病相憐,唯有她,纔是他最知心的人!越冰瑩,你算什麼呢?

她就覺得自己眼眶驀然一熱,忙道:“哥,‘極樂散’——”

謝輕塵看着她,苦笑一下:“‘極樂散’是本莊最厲害的一種懲戒,可以叫你痛苦萬分地死去——可是,我沒有犯下死罪,又只是個八歲的孩子,所以莊主當真也只是給了我一點懲戒而已!但是瑩兒,那也已然足夠我銘記一生了:我就覺得自己時而如在冰窖,時而如在火海,時而如萬把鋼針錐刺,時而如萬千蟲蟻齧噬,劇痛刺癢,無一不是極致!我在地上滾來滾去,最後昏死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已然被送回自己房中,我躺在牀上,渾身虛脫無力,頭痛欲裂,可還是惦着我的小呼嚕——懲戒已過,好歹保住它一條性命,想想也覺得值了!

“師父站在牀前笑我:‘傻小子,你倒是硬氣得很!值麼?’

“看我點頭,他又笑了,伸手在小呼嚕背上拍了拍,小呼嚕就不呼嚕了。師父走後,我才發覺不對,等我掙扎着起來看時,才發現師父拍斷了它的脊樑骨,震碎了它全身經脈!”

越冰瑩失聲叫道:“你說什麼?”

謝輕塵就那樣一臉苦笑地看着她:“莊主說話算話,沒有殺它!可是,我看着它乞憐的眼神,知道它生不如死,不如給它一個痛快——我抱着它放聲大哭,覺得自己心都碎了!它軟塌塌地躺在我懷裡,連叫都不會叫,只是可憐巴巴地瞅着我!最後,我把斷魂放在它脖子裡,閉着眼睛劃了下去,它的血濺了我一身——以後我看見血濺上我的衣服,就會噁心!所以,從那以後,我一直穿白色的鞋子,倘若濺上一滴血,我就把它扔掉!我去殺人,從來不會讓血濺上我的衣服和鞋子——別人誇我輕功卓絕,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是怕自己身上被濺到血跡!

“後來師父還曾送過小貓小狗給我,可是我都是當着師父的面一劍結果了它們,然後把屍身扔給他了事,再後來,師父就不再送東西給我了……”

越冰瑩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說什麼好。

謝輕塵嘆一口氣,又低下頭去開始撥弄他修長的手指,一邊幽幽地道:“那次哭了很久,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哭了——可是沒想到,後來還是會那樣哭了整整一夜!”

越冰瑩只剩下呆呆地看着他:哭了整整一夜?他?

不知怎麼,心裡驀然一動:能叫謝輕塵哭了整整一夜的,只怕唯有百合的離去了——他一直沒有說過,像他這樣的人居然會哭,而且會哭了整整一夜,除了百合的離去,還能有什麼呢?可是,那是怎樣的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是爲了百合姐姐麼?”越冰瑩怯怯地問道。

謝輕塵點點頭:“對!”

“她——”

謝輕塵卻突然擡起眼睛來看她一眼:“瑩兒,那天晚上的事,我還、我還無法面對,所以,等我能說的時候再說——還是跟你講泰山看日出回來之後的事吧。

“看完日出,我們到山下吃了點特色小吃,在泰安城外就分開了。本來,我是應該在她前一日趕回山莊的,可是爲防人起疑,我們從兩條路回去,她中午回到山莊,我下午到山莊。

“山莊的規矩是給你算好日子,務必要在規定的那一天之內趕回,即便你是第二日清晨趕回去也不行,還是要被責罰的。

“我們每一個人從習武之日起,就被種下‘絕心咒’,每月最後一日晚上給解藥。如果那天拿不到解藥,‘絕心咒’就會在半夜發作,痛得你死去活來。奇怪的是,武功越好的人,‘絕心咒’發作起來越是厲害,於是解藥的分量就要因人而異。倘若你在月底之前正好有任務要出去,山莊就會提前把解藥給你。

“可是我那次很倒黴,回來正好是那一月的二十八日,第三天就是給解藥的日子——所以,三十日那天晚上,莊主沒有給我解藥,叫我跪在大家面前,解釋我爲什麼晚了一日回來。我不能連累百合,只好撒謊說是喝酒誤事,乖乖領受責罰。

“我的責罰,就是忍着‘絕心咒’發作時萬箭穿心的痛苦,在山莊正中那個大大的示衆臺上跪了整整一日!瑩兒,你不知道,懲戒的時候,莊主還會給你特殊的‘催咒湯’,於是那‘絕心咒’發作得比平日更加兇猛。它是發作一時停歇一時,可是會越來越厲害,而且時間越來越長。我在示衆臺上痛到昏死過去,然後被莊主手下那些專門負責看守的死士用冷水潑醒來,可是剛剛醒來又發作起來……

“百合因爲有傷,所以也在山莊,可是她不但不敢來看我,而且連哭都不敢哭——瑩兒,你一定不會想到,那麼幸福的代價就是我被責罰了一日,而百合的那一日,心如油煎度日如年!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很幸福,因爲責罰畢竟會過去,可是泰山頂上的那一刻,什麼也換不回來!瑩兒,你明白麼?”

越冰瑩沒有說話,只是覺得兩鬢不知什麼時候一片濡溼。她在爲這對苦命鴛鴦流淚的那一瞬間,也終於明白,謝輕塵爲何要在今夜跟她講這些話——這些也許他永遠都不願對別人提起的往事,無一不是爲了告訴她:他和百合,是怎樣生生死死的戀情;而他的心裡,又怎麼可能再容得下第二個人呢?

謝輕塵從桌旁站起來,吹熄了燈燭,因爲晨曦已然絲絲縷縷地投進窗戶來。

“瑩兒,好些了麼?”謝輕塵來到牀邊,關切地問道。

越冰瑩拭去鬢邊的淚痕,點點頭:“好多了!”

謝輕塵託着她的後背,慢慢扶她起來。越冰瑩撐起身子時,才發覺自己還是渾身乏力,頭重腳輕,可是她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地上站穩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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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還不舒服?”謝輕塵認真地看着她。

“還好!”越冰瑩微笑着點點頭,“哥,你放心,等我梳洗一下,吃點東西就好了!”

謝輕塵偏偏頭,着意地看了她一眼,終於道:“那好,我去叫店家備些早飯,你一個人成麼?”

“我沒事!”越冰瑩忙搖搖頭,“你去吧!”

謝輕塵不再說什麼,出去了。

越冰瑩硬撐着洗漱完畢,已是眼前發黑,忙在桌旁坐了下來。

等謝輕塵推門進來時,就看到她伏在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看她眉尖輕蹙,小臉蠟黃,謝輕塵不由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他沒有叫醒她,而是招呼小二輕手輕腳地把早飯放在桌上。

小二帶上門出去了,謝輕塵在越冰瑩身邊坐下來,脫去自己的外衣,輕輕給她披在身上。第一次,那樣細細地端詳着眼前這個小姑娘,謝輕塵的脣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她透明般純淨的膚色,輕煙般清秀的雙眉,睫毛的陰影投在小巧的鼻翼兩側,傻乎乎地嘟着嘴巴,不知夢中又受了什麼委屈。

“跟她講了大半夜,也不知道這個小傻瓜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你恨我殘忍也好,怨我薄情也好,可是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全是爲了你好!”謝輕塵心中涌起一抹淡淡的憐惜,可是又一轉念,心道,“這傻丫頭年紀尚小,也許過兩日和袁如笙混得一熟,就會像忘了必力格一樣忘了我!”

一念至此,謝輕塵不覺微笑着搖了搖頭。他站起身來,就聽到樓下有個女子的聲音十分耳熟,再細細一聽:果然是她們!

“連升客棧”的大堂裡,坐了好幾名年輕女子,居中一黑衣黑披風的女子正是水不漪!

“小二,過來!”水不漪身後那綠衣的女子柳青茶清叱一聲。

小二連忙殷勤地迎上去:“幾位女俠,有何吩咐?”

“小二,我們是來打聽兩個人的。”柳青茶道。

“不知女俠打聽什麼人啊?”小二恭恭敬敬地問道。

“是一對兄妹相稱的年輕男女:男的有二十三、四歲,比你高半個頭,穿藍色衣衫白色靴子,叫謝輕塵;女的有十六、七歲,個頭和我差不多,穿一身白色的衣衫,叫越冰瑩。”柳青茶道。

“啊,原來姑娘打聽的是謝公子和越姑娘。他們前兩日就住在小店,不巧的是,昨晚三更他們急急忙忙結賬走了!”小二滿臉堆笑道。

“走了?往哪邊去了?”

“往南邊去了——好像聽他們說過要去青衣門總舵的。”小二認真地道。

“深更半夜的,他們從你這裡結了賬,也出不了城門啊!”柳青茶柳眉一豎,狐疑地道。

“啊喲,姑娘,那個就不是小的過問的事了。”小二縮縮脖子,“那位謝公子整日一副冷冰冰的神氣,小的可不敢多嘴!”

“嗯,此話倒也不假!”柳青茶點點頭,“好,多謝啦!這個賞你!”

“不不不!”小二連連擺手,“些些小事,這個怎敢?”

“給你就拿着!”柳青茶“噹啷”一聲,把一錠銀子扔在桌上,“可是,你若有半句假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小二嚇得一個激靈,再不敢多言,忙訕訕地把那錠銀子揣了起來。

“水護法,你看——”柳青茶徵詢地看看水不漪。

“搜一遍再說!”水不漪皺皺眉道,“謝輕塵一向詭計多端,可是那個小丫頭受了傷,他未必捨得就這樣讓她勞乏奔波!”

“是!”柳青茶對那幾名女子揮揮手道,“上去搜一遍!”

“幾位女俠,這個——”小二和賬房先生面面相覷,想攔又不敢攔。

“怎麼,你這店裡莫非果真有鬼不成?”柳青茶柳葉刀出鞘,就指向了小二。

“店家,弄些早飯來吃!”樓梯口突然響起一聲粗喝。

衆人擡頭看去,只見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正從樓上下來,後面跟着個黑瘦的中年女子。

小二擡頭看見那人,忙問道:“郭爺,你老人家要吃什麼早飯?”

“俺就愛吃肉,切三斤牛肉,打兩斤酒!”大漢揮揮手,操着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道。

“好嘞!”小二忙道,又轉向柳青茶道,“女俠,小的先去侍候了這兩位,可好?”

柳青茶打量那二人一眼,轉向水不漪道:“水護法,這小二如何處置?”

水不漪道:“叫他帶路,且去樓上搜一搜再說!”

“是!”柳青茶領了命,對小二喝道:“前頭帶路,我們要去搜一搜!”

那大漢已然帶着女子找張桌子坐下來,聞聽此言,他使勁擂了擂桌子,喝道:“店家,你們有沒有人侍候了啊?俺的酒肉呢?”

賬房先生忙陪了笑臉過去,道:“郭爺,你老人家稍候,我這就吩咐廚下給你弄去!”

那姓郭的大漢悶哼一聲,不再說什麼。

賬房先生於是到後廚去吩咐了一聲,仍舊回來呆在櫃裡。

不多時,後廚端來一大盤牛肉,又拎來兩罐酒。

水不漪看時,那姓郭的大漢一條腿踩在旁邊的凳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坐相吃相都是粗魯至極。那黑瘦女子卻只是略略動了動筷子,酒是一滴未沾。

水不漪心念一動,起身走了過去:“你這位大哥倒也當真過分,只顧自己吃喝,就不管人家吃不吃?大嫂,他是你男人麼?”

那女子驚愕地擡眼看着她,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你懂個屁!俺家娘子一向不吃早飯,關你鳥事!”那大漢皺眉道,“再說,俺家娘子是個啞巴,不會同你說甚咧!”

水不漪一怔,隨即不悅地道:“你這漢子說話好生粗魯!”

“粗魯?”那漢子圓睜雙眼,晃了晃拳頭道,“俺要不看在你是個小娘子的份上,就憑你多管閒事,俺還有更粗魯的哩!”

“哦?如此說來,你是想打架了?”水不漪冷哼一聲,手就握上了腰間的金絲軟鞭。

那大漢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不想旁邊那女子忙一把拽住他的胳臂,滿面驚恐地朝他搖頭。

那漢子看了妻子一眼,終於悶哼一聲,又坐了下去,一邊道:“俺家娘子膽兒小,就怕俺打架!哼!”

水不漪還要說什麼,柳青茶卻已然和店小二一起下樓來,一邊道:“水護法,我們已然搜過了,果然沒有!”

小二陪着笑道:“我說走了就是走了,幾位偏是不信!”

柳青茶哼了一聲,走到水不漪身邊:“水護法,這傢伙惹你生氣了麼?”

水不漪冷冷地道:“這傢伙滿口粗話,我想教訓教訓他!”

“這樣的小事,何勞護法親自動手,交給屬下就是了!”柳青茶抽出柳葉刀說道。

“幾位高擡貴手,小店本小利薄,還是請諸位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小二和賬房先生都跑來勸道。

“你們放心,打壞了東西我們賠你就是!”柳青茶冷冷地道,“可是這粗魯的傢伙,我們是說什麼也要教訓一下的!”

話音甫落,柳葉刀一擺,就往那漢子當頭劈了下去!

那姓郭的大漢更不搭話,竟然擡起左手,五指戟張就往劈下來的刀刃上迎去!

“此人好生託大,竟敢空手入白刃——看來是個厲害角色!就是那詭計多端的謝輕塵假扮的也說不定!”水不漪心下暗暗思忖着,看到他身後那黑瘦女子一雙眼睛因爲擔憂和恐懼睜得奇大!

只一轉念間,已然聽得一聲脆響之後接着柳青茶的一聲驚呼,待水不漪看時,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柳葉刀竟給那漢子捏住利刃,生生地折成了兩段!

而他右手一雙筷子同時閃電般戳出,正中柳青茶身前“巨闕穴”——柳青茶身子巨震,單刀脫手,“蹬蹬蹬”倒退數步後一跤跌坐地上,“哇”地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此人空手入白刃,接着一招制敵重創柳青茶,令其他紫微教女子都大吃一驚,一時竟頗有些忌憚,無人敢再輕易出手!

“想不到閣下如此好身手!”水不漪披風一甩,踏上一步,“那可要請教一下尊姓大名了!”

“啊?你問俺的姓名?你想做甚?”那漢子滿不在乎地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俺偏不告訴你!哼!”

“原來是個連姓名都不敢報上來的無名鼠輩!”水不漪眼裡泛起冷冷的殺氣,抖出了金絲軟鞭!

“你也要跟俺打架啊?那你的武功比方纔那個如何?”那漢子嚼了一嘴牛肉問道,“可莫要又是個不禁打的,俺還沒動手呢,你就自己躺下了!當真是敗興得緊!”

水不漪聽着他囉裡巴唆地奚落,不禁勃然大怒,再無多言,手腕一抖,金絲軟鞭攜風捲雷就已直奔那漢子面門而去!

那漢子見她軟鞭來勢兇猛,叫聲“啊喲”,一把攬住身旁女子,飛速地一個旋身急閃,就躲到了店角——而他剛剛坐過的那張桌子,卻被金絲軟鞭打個正着,“喀喇”一聲,就從中間齊齊斷裂!

杯盤桌椅碎屑四濺,嚇得小二和賬房先生一齊鑽入櫃子底下,連頭都不敢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