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冬去春來

曹肅再來的時候, 越冰瑩的醫館已然開張好些日子了。

看着她號脈開方抓藥,忙得不亦樂乎,曹肅突然覺得她留下來開這個醫館還真沒有錯。

“曹公子, 你來啦!”越冰瑩看到他, 顯得十分高興, 可是隻顧得上跟他打個招呼, 就不再有空跟他多說話了。

曹肅在條凳上找個空處坐下來, 微笑着看她忙忙碌碌。

好容易把人都打發走了,越冰瑩才滿懷歉意地對他笑一笑,給他端了杯水來。

“生意真好啊!”曹肅笑道, “這個集上的人很愛生病麼?”

越冰瑩微笑一下,正要說什麼, 門外又進來一名少年, 背上還揹着個不停咳嗽的老人。

“越姑娘, 我們是西邊沿河村的!”少年道,“我爺爺咳嗽好久了, 在附近幾個鎮上都看過了,可是總不見好。有人說你這兒看得十分好,我們就趕緊來找你了!”

越冰瑩臉微微一紅,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着少年把老人放下來, 她就認真地號了一下脈象, 然後開了方子, 抓好藥遞給少年, 十分仔細地囑咐他怎樣煎藥服藥。

少年付了錢, 又問道:“越姑娘,吃完藥就能好麼?”

越冰瑩微笑道:“吃完若不曾全好, 你就再來一回吧。這病拖得久了,好起來也會慢一些。對了,我還想問兩位打聽個人,他有二十多歲,喜歡穿一身藍色的衣服,白色的鞋子,名字叫謝輕塵……”

“對不起,越姑娘,你打聽人的事,我們一早就聽說了。你放心,倘若見到這個人,我們一定告訴你!”

少年揹着老人去了,越冰瑩便關了醫館的門,帶曹肅到裡間去,專心坐下來同他敘談。

“怪不得生意這麼好,原來都是因爲越神醫醫術精湛啊!”曹肅笑道。

“曹公子,休再取笑我了!”越冰瑩不覺又紅了臉,“我也就是看個小病小恙的,在你這裡那還不是班門弄斧?對了,曹公子,卓掌門他們走了麼?”

“嗯!早都走了!”曹肅點點頭道。

“還好麼?”越冰瑩關切地看着他。

“還好!”曹肅道,“卓掌門倒也彬彬有禮。只是,有些事可能本來就說不清楚。”

“怎麼,他們還是懷疑那些事同咱們‘悅和山莊’有關麼?”越冰瑩滿臉滿眼的擔憂。

曹肅意外地看她一眼,突然“噗哧”一下笑了。

越冰瑩一怔,也才反應過來自己方纔說了句什麼。

“越姑娘,聽到你這樣說,其實我是很高興的!”曹肅微笑道。

“多謝!”越冰瑩點點頭。

“對啦,你知道這次最過癮的事情是什麼嗎?”曹肅突然眼睛一亮道。

“什麼啊?”越冰瑩好奇地問道。

“我和他們打了一架!”

“啊?”越冰瑩一怔,“他們?誰啊?”

“葛時益!宗力!還有吳冬和沈鹿!”曹肅握了握拳,十分得意地道。

“爲、爲什麼?”越冰瑩愕然。

“哼!”曹肅道,“他們早就想和我打一架了!這回可好,機會千載難逢!”

“你、你贏了麼?”

“那是自然!”曹肅得意地笑道,“他們北方武林的這幫後生,可是當真不怎樣!”

“你們動手,卓掌門和蕭莊主怎麼說?”越冰瑩好奇地道。

“我姨丈對卓掌門此番上門本就不怎麼樂意,再看到那幫愣頭小子躍躍欲試的樣子,巴不得我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出出這口惡氣呢!”可是曹肅接着又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不過,卓掌門倒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因爲他那個最得意的弟子——就是那個雲中志,說什麼都不肯跟我動手!”

“我看那位雲少俠倒是個好人,他們‘青衣門’也許當真不是上門來興師問罪的呢?”越冰瑩若有所思地道。

“嗯!”曹肅點點頭,“最後連我都有些這麼覺得了,可是我爹心裡怕是還不大痛快呢!”

“你爹也來了?”越冰瑩第一次聽他提起自己的父親,倒是也有些好奇。

曹肅一怔,隨即道:“是啊,我姨丈家遇到這麼大的事,我爹我娘豈能不聞不問?”

越冰瑩不覺低下頭去,嘆了口氣。

“你怎麼啦?”曹肅看到她突然心緒不佳,覺得有些奇怪。

“曹公子,其實我也應該去看看的!你不會怪我吧?”越冰瑩低着頭道。

“咳!”曹肅擺擺手道,“你怎麼想的那麼多啊?”

越冰瑩搖搖頭,不說話了。

曹肅看看她的神色,突然問道:“越姑娘,你說以前住在塞外草原?”

“是啊!”越冰瑩點點頭,有些奇怪地道,“怎麼啦?”

“沒什麼!”曹肅微笑道,“只是有些好奇:我一直以爲北方長大的姑娘,一定都是十分豪爽的,就像那幫北方後生一樣!沒想到還有姑娘這樣溫婉得猶如江南煙雨一般的人兒!令堂莫不是江南人?我聽你說話帶些我家鄉的口音呢!”

越冰瑩怔了一下,終於點點頭道:“不錯!”

“敢問令堂貴姓?”曹肅又道。

“她也姓蕭。”越冰瑩的聲音都快找不到了。

曹肅卻沒有追問下去,他頓了一頓,卻突然又問道:“那令尊呢?他是哪裡人?”

越冰瑩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然離開了人世!”

曹肅吸了口氣,忙道:“對不起!我沒有想到——”

“不知者不罪!”越冰瑩勉強笑笑,岔開了話題,“你表妹蕭小姐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曹肅笑了一下,“那個丫頭瘋瘋癲癲的,很難乖乖呆在家裡,我姨丈也拿她沒有辦法!”

“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對不對?”越冰瑩想起一路上那些關於表姐蕭千羽的傳說。

“那要看你喜不喜歡她了!”曹肅搖搖頭,微笑道,“合得來呢,就會覺得她還不錯;合不來呢,恐怕就不會覺得她有多麼好了——不過我想,你這麼乖巧可愛的好姑娘,她會喜歡的!”

“是啊,我想我也會喜歡她的!”越冰瑩神往地想了一下那個傳說中的表姐。

“對了,有件事你可能還沒想到。”曹肅又道,“我和那幫北方的後生啊,當真是不打不相識!特別是那個沈鹿,竟說什麼要跟我義結金蘭,笑死我了!”

“沈鹿那個人,其實是很單純很實在的一個人!”越冰瑩想起那傢伙傻乎乎的表情,不覺微笑了。

曹肅正要說什麼,突然就有人“嘭嘭嘭”地敲門。

“呵呵,又有生意上門了!”曹肅笑道,“看來你關了門都不行啊!”

越冰瑩歉意地一笑,道:“我去看看。”

她打開門,卻不由愣了一下:來的不是病人,竟是沈鹿!

“啊!沈少俠?”越冰瑩接着便笑了,“快請進!”

“越姑娘,你的醫館今日怎麼沒有開門啊?”沈鹿詫異地問道。

越冰瑩笑了:“不,我是剛剛關了門的,因爲來了客人!”

“哦?”沈鹿意外地道,“謝公子麼?”

越冰瑩神色猛地一黯——雖然自己見人就打聽,可是每次一聽別人提起他的名字,卻還是忍不住覺得就像在她心口猛紮了一刀一般。

沈鹿看到她的神色,連忙道:“對、對不起,越姑娘!”

越冰瑩連忙搖搖頭,勉力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可是胸口痛得已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更別提開口說話了。

還好,恰巧曹肅適時地出現在裡間門口,笑道:“嗬!說曹操,曹操到!”

沈鹿一怔,隨即便也打趣地笑道:“哦!說我什麼壞話啊?”

“啊喲,沈少俠年少有爲,我們誇你還來不及,誰敢在背後說你什麼壞話啊?”

沈鹿聽出了曹肅言語中隱含的挖苦,卻只是微微一笑,並不以爲意:“曹公子就愛挖苦人!哼!”

“咦,沈老弟你怎麼到這裡來啦?”曹肅大大咧咧地問了一句。

“你來得,我爲何來不得?”沈鹿反問道。

“哼!你跟我比?”曹肅鄙夷地撇撇嘴。

沈鹿卻又笑了:“實不相瞞,我是放心不下越姑娘,特意來瞧瞧的。”

越冰瑩淡淡地道:“沈少俠,承蒙掛懷,多謝啦!裡邊請吧?”

三人於是一起回到裡間去。

看看越冰瑩這裡十分狹小,沒有地方住,所以沈鹿和曹肅在天快黑的時候,就一起去“雙橋鎮”的客棧了。

二人又盤桓了兩日,看越冰瑩每日忙忙碌碌,還是見人就打聽謝輕塵的下落,但卻不再常常哭泣了,似乎已然漸漸走出了最初的悲痛,於是也就都放心了。曹肅是個不能久困一地的人,而沈鹿還得回自己幫中去,因此就都告辭離去了。

此後的日子,曹肅會時不時地來看看越冰瑩,可是沈鹿因爲遠在北方就很難得來一回了。曹肅來的時候,總會跟她講些江湖上的最新消息。

畢竟沒有親眼見到屍首,因此越冰瑩也常常會向他打聽關於袁如笙的消息,可是曹肅卻告訴她,“天山派”因爲離得遠,消息總是不大多,只聽說他們現在的掌門好像姓周——越冰瑩立即便想起周如篁那張長着許多麻子的黒長臉來。可是關於袁如笙,卻再也沒有什麼消息,看來他是真的已然不在人世了。想起他生前種種呵護,越冰瑩不由流下淚來,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不祥的罪人:若非爲了保護自己,以他的武功,一定也可以全身而退的吧?

還有一回,曹肅竟和雲中志一起來看望越冰瑩。二人說到江湖上最近的風雲變化,令越冰瑩大吃一驚:原來,“龍門幫”的幫主樑衡竟莫名其妙被人殺死在自己家裡,據他的夫人講,兇手和“太行刀”的索飛鴻十分相似。而索飛鴻在隨卓青衣來江南的時候,恰好和樑衡結了些樑子。“龍門幫”的三當家蘇德相緊接着就失蹤了,半個多月後發現他被人亂刀砍死在太行山下,不遠處還有一具屍首,竟是“太行刀”索飛鴻的得意弟子古子榮。

“龍門幫”與“太行刀”之間的仇恨眼看愈演愈烈,南北武林的二位領袖人物——蕭慕天與卓青衣只好再次會面,一起來調停此事。雙方最後自然都答應再仔細查一查,可是蕭慕天與卓青衣的心底卻也又多了一層隔閡。

曹肅雖然和雲中志一起來看望越冰瑩,可是一提到這件事,卻因爲各執一詞,說着說着便有些劍拔弩張。

越冰瑩雖然極力勸解,但終於還是不歡而散。

曹肅這一走,好久沒有再來。

他以爲越冰瑩整日忙着看病,應該已從當初的悲痛中走了出來。卻並不知道,越冰瑩忙起來的時候,會努力忘掉關於謝輕塵的一切,可是一旦人都散盡,獨自待着的時候,就會不可自已地想起謝輕塵來。

她也因此終於明白了當日謝輕塵的煎熬:是啊,你可以在人前假裝把一切都忘記,可是卻怎麼阻止得了那樣刻骨銘心的思念?它會在孤獨的時候,一點一點,啃噬着你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越冰瑩常常會在半夜,從噩夢中驚醒來。夢境也總是無一例外的相似,不是夢到母親飄然離去,就是夢到謝輕塵痛苦地死去。母親是她親眼看着下葬的,此生再也不可能看到她慈愛的臉龐;可是,謝輕塵呢?他到底在哪裡啊?莫非他真的已然離開人世,從此天人永隔?

不能想,一想到謝輕塵也許當真已與自己陰陽隔絕,越冰瑩就會覺得心口彷彿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痛到連氣也喘不過來!

還有,越冰瑩沒有想到的是,南方的冬天竟是如此溼冷,冷到她這個從小在塞外朔風飛雪中長大的人都無法忍受。

可是,冬天終於過去,春天在爆竹聲中姍姍而來。

越冰瑩在大家都忙着走親訪友的喜氣洋洋中,獨自一個人跑到那個大坑旁邊去了。

她驚訝地看到河水竟然漲了起來,在那裡聚成一片大大的水泊,水中游魚嬉戲,水面上有她叫不上名字的鳥兒翩躚飛掠。

大坑周遭綠樹芳草,還有零星的野花在柔柔的輕風中搖曳,渾不似遭過一場劫難的樣子。

可是越冰瑩自己心底的那個大坑卻更加的荒蕪與淒涼——人生何其無常,人又何其渺小!無論如何,草還是會綠,花還是會開,春天還是會來,不會因爲人的劫難而停滯!

隨着春風的腳步,春雨於是也翩翩而來。

越冰瑩終於發覺,江南的雨絲竟是如此細密纏綿,如霧如煙,彷彿謝輕塵垂下眼睫時迷迷濛濛的眼神。

站在大坑邊上,撐着一把油紙傘,越冰瑩的思緒又回到那個草原的清晨——他站在蒙古包外,伸出手去,看着細密的雨絲從自己修長的手指間滲落,脣邊一抹淺笑似真似幻……

越冰瑩閉上眼睛,淚水從睫毛下如雨般瀉下!

生意突然清冷了許多,越冰瑩一下子閒了下來。

可是她也不以爲意,因爲她已攢夠了曹肅當初借給她開醫館的銀錢,而且還小有積蓄。至於這些日子生意突然清冷的原因,她也懶得去細究,她覺得像現在這樣,自己天天跑到那個大坑邊去發呆,沒有人來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有一日傍晚,二伢子拎着一捆青菜,他姐姐大丫兒提着十來個雞蛋,一起來送給越冰瑩。

越冰瑩要給他們錢,可是二伢子做了個鬼臉道:“越姐姐,我娘說了,今日我若再敢要你的錢,她就打爛我的手呢!”

越冰瑩不覺微笑了。二伢子的娘不愛說話,整日也很忙碌,可是隔三岔五便打發這一對兒女來給她送些雞蛋青菜什麼的,叫越冰瑩十分感動。

既然二伢子今日這樣說了,越冰瑩也就不再硬給他錢,而是去裡間把五太公過年時送來的一截花布拿出來,對大丫兒道:“大丫兒,姐姐在爲母親服孝,所以這塊花布我用不着,你拿去讓你娘做件衣裳穿。”

大丫兒想推辭,越冰瑩假裝生氣地沉下了臉,硬是給她塞進了籃子裡,又給二伢子塞了一包前兩日別人送的點心,這才作罷。

二伢子臨走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越姐姐,你知道這些日子爲何沒有人來你這裡看病了麼?”

“不知道!”越冰瑩搖搖頭,微笑着問道,“看來你是知道的啦?”

“越姐姐,我講了你可不要生氣哦!”二伢子接着便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耳朵邊,輕聲道,“‘雙橋鎮’的那位高大師家來了個遠方表哥,聽說可以請神仙下凡來看病呢!他們說,神仙看得可好啦,比這周圍的郎中看得都好!!”

越冰瑩忍不住笑了,點點頭道:“可不是,人怎麼能和神仙比呢?”

“我那天還專門去聽了一下呢!”二伢子一臉興奮的神情道,“姐姐,真的很神呢!本來只看見郎中一個人進了那間小屋子,沒想到一會兒就聽到好幾個人的聲音,說完了該開什麼方子,一轉眼就全都不見了!”

“啊!”越冰瑩微笑道,“那當真了不起!”

“可是姐姐,我還是覺得你最好!每次我生了病,一吃你的藥就好了!”二伢子說着又做了個鬼臉,“我娘說我們一定要記着你的大恩大德,因爲你每次給我看病都不要錢!”

越冰瑩笑了,拍拍他毛茸茸的腦袋道:“快回家吧,你姐姐都等急了!”

“哦!”二伢子吐吐舌頭,跑了。

生意既然不那麼忙了,越冰瑩倒正好可以抽出空去“雙橋鎮”進些藥材了。

越冰瑩騎着馬,走在仲春二月的細雨輕風中,不禁再次爲南國春天的美麗而感嘆。

她到“雙橋鎮”進好了藥材,又在一家小飯館裡胡亂吃了些午飯,看着雨後天邊那一道七彩的虹橋,心道:真是天公作美,這下就免得擔心藥材會被雨淋溼了。

因爲藥材多,馬兒身上馱得滿滿的,越冰瑩於是只好牽着馬徒步往回走。好在“雙橋鎮”離“李家集”也不太遠,越冰瑩以往不用等到太陽落山就已然到家了。今日因爲剛剛下過雨,路上有些泥濘,所以走得難免就慢了些,可是越冰瑩以爲,即使如此她也可以在天黑前就趕回家的。

藥材雖然多,可都不太重,只是因爲分了好幾大包,越冰瑩一邊走一邊得不時地檢視一下,免得掉下一包來。若在平日,掉下一包也不打緊,但今日路上全是泥水,弄溼弄髒可都不好,越冰瑩於是格外小心。

走了大約一半路程的時候,越冰瑩看到靠近後面的一包藥有些搖搖欲墜。她連忙停下馬兒,到後面去扶了一下那包藥——就在這時,數騎人馬突然從前面風馳電掣一般飛馳而來!

就在與越冰瑩的馬兒擦肩而過的當口,最靠邊上一人的黑紅色披風隨風飄起,正好掠在越冰瑩馬兒的眼睛上!

那匹馬兒驀然受驚,長嘶一聲,前蹄一揚,撒腿就跑!

越冰瑩還沒反應過來,已有兩包藥砸下地來,而馬兒已然飛馳而去!

那些騎士何其迅捷,他們早已遠在十餘步外,連頭都沒回一下就徑自去了!

越冰瑩撿起泥水淋漓的兩包藥,氣得只想哭,可是擡頭看看,馬兒因爲眼睛受驚,已然偏離了官道,慌不擇路往西面的山野處飛奔而去!

“哎呀糟了!”越冰瑩顧不得許多,忙把那兩包藥放在路邊一塊大青石上,撒腿去追馬兒。

雨後的野外,泥濘難行,越冰瑩的輕功在這樣林木交錯的地方也很難施展。

起初還看得見馬兒的身影,後來就只好循着時斷時續的蹄印往前追了;再後來,眼前盡是沒踝的黑綠色的深草,馬兒的蹄印就說什麼也看不到了!

越冰瑩這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只顧追着馬兒,沒有留意周圍,不知不覺居然來到一個十分奇異的山谷之中!

兩邊是連綿的山嶺,身後是一片幽深茂密的樹林,眼前是一片漸走漸深的草地,起初草還只是沒踝,此時竟已然過膝!再往前又是一片茂密得都陰暗的林木,最奇異的是竟然看不到它們的樹幹,只看到密密叢叢的枝葉,也不知後面會是什麼,但看上去就覺得應該是山妖樹精之類聚居出沒的地方。

越冰瑩吸了口氣: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如此幽靜?馬兒呢,它跑去哪裡了?

想起馬兒,還有馬上那些新進的藥材,她硬着頭皮又往前走去。

突然,她聽到前方的林木中似乎隱隱傳來馬蹄奔馳的聲音——咦,這傢伙跑回來了麼?

越冰瑩心下一喜,不由加快了腳步往前跑去!

“噗”地一聲輕響,一個東西驀然從林木中飛了出來,“砰”地掉落在她身後。越冰瑩還沒看清那已然從她頭頂上飛過去的是什麼,一滴熱熱的水珠就打在了她左邊的臉頰上。

越冰瑩隨手抹了一把,看了一眼,卻不由瞪大了眼睛:那竟是鮮紅溫熱的一滴血!

越冰瑩連忙轉過身,想看看那掉落在草叢中的到底是什麼,不料那東西卻驀然又撲棱了一下,嚇得越冰瑩本能地往後一退——誰料腳下居然就此踩空,越冰瑩驚呼一聲,身不由己掉落下去!

心臟驀然收緊,頭卻在樹幹上撞得生疼,越冰瑩在頭暈目眩中居然明白了一個問題:原來這些樹並不是沒有樹幹,它們只是長在一個更深的低谷中而已!

馬蹄聲變得十分清晰的時候,越冰瑩閉上眼睛暈了過去,迷迷糊糊的最後,耳中聽到一個驚訝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咦?明明看着射中了一隻山雞的,怎麼會變成一個人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