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少夫人

他是在對我說話嗎?

費凌霜感覺是的,但並不確定。她醒來以後,只稍微挪動了下,換了個差不多的姿勢,調節下發麻的腿。

難道他連這個都聽得出來?

“醒了就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這下費凌霜才肯定,他確實是在和她說話。走出屏風,看到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中間,費凌霜不由地怔在原地。

這幾□□夕和她相處的人,就是他嗎?

費凌霜走出來的瞬間,蕭鴻業眼裡閃過一絲喜悅,但只是一瞬間,就被他掩飾下去了。所以,現在的他在費凌霜看來,只是個氣場強大又英俊耀眼的將軍。

這讓她感到有些侷促不安。

似乎被察覺到了窘迫,座位上的人忽然放低聲音,竟有些溫柔地說:“找個位子坐下,你身體剛剛好些,不要勉強。”

“謝大...將軍。”她想道謝,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還好剛剛隱約聽到有人喊他“將軍”,在這個兵營,他的地位似乎不低,跟着喊“將軍”應該不會有錯吧。

費凌霜坐下,帳篷裡又安靜了一會,她不敢擡頭,因爲感到蕭鴻業的眼睛似乎一直是落在她身上,她怕一擡頭就和他那耀如黑石的深眸對視上。

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問什麼問題,或許他現在看上去平靜,實際比吳飛還要兇?至少氣場確實更加強大。

於是,一直低着頭,不敢看他。

“你來這裡多久了?”

“回將軍,小女子在這裡待了快一個月了。”

“過來以後都做過什麼?”

費凌霜想了想,她來這麼久,大部分時間都在養病,確實沒做什麼。但爲了不給對方留下一個吃空糧的印象,她還是要把僅做過了兩件事說出來。

“回將軍,小女子身中奇毒,不得不靜心養病,所以大部分時候都在房裡休息,偶爾也會幫忙做飯,補補衣服。”

“哦?你還會做飯補衣服?給將士們嗎?”

費凌霜搖頭,她感覺自己還是要實事求是,不能誇大事實,於是說:“我一個人力量薄弱,只給吳將軍做過一次飯,補過一次衣服。”

她的話說完,帳篷裡又安靜了起來。不同的是,這次空氣裡似乎瀰漫了某種冰涼的氣息,讓人有種莫名的寒意。

又過了一會,蕭鴻業兩腳從腳踏上落地,筆直朝她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你怕我?”

費凌霜想說,確實,誰讓你的氣場那麼強大,正常人都會有些侷促不安吧。她按捺住了,想了想,說:“怕也不怕。”

蕭鴻業自然地把手放在她後背的椅靠上,饒有興致地說:“說詳細點。”

“不怕的是對於將軍你。”費凌霜換上一種悶悶的語氣,“怕的是不知道將軍會怎麼處置我。”

“想知道嗎?”

費凌霜終究扛不住,擡起頭,視線在空中和他碰上了。費凌霜看着他的深眸,在被吸引進去前,又把頭低了下去,說:“嗯。”

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一害羞就神情不安的反應,和當年一點不差。

蕭鴻業執起費凌霜的一隻手,說:“走吧,帶你去見見。”

被他的大手握住,費凌霜起先腦子有些空白。在猶豫要不要抽出手時,她轉頭看到了他的側臉,他的眼睛脣角蓄起了笑意,雖然淺淺的,淡淡的,但在陽光下顯得分外柔和。費凌霜心頭莫名一暖,此刻握住她手的人相比將軍,更像一個乾淨的少年。

不知不覺,蕭鴻業將她帶到了訓練場。

遠遠的望到少將軍過來,吳飛一聲令下,將士們立刻排成一條條直線站定。也許是被前面的氣勢嚇到了,費凌霜徹底清醒過來,掙扎了幾下想把手抽出來。可她越掙扎蕭鴻業反而握的更緊了,同時在她耳邊輕聲說:“等會不用害羞,這件事早晚是要公開的。”

等等!她什麼時候害羞過了?而且什麼事情需要她和他一起,在全體將士面前公開?

蕭鴻業將費凌霜引到站臺,吳飛的眼睛情不自禁落到她身上。兩天不見,她看上去氣色好多了,雪白的臉頰泛着淺淺紅暈,是讓人不敢直視的美。

費凌霜注意到了吳飛,對着他禮貌的淺淺一笑。這一笑差點激起吳飛要去和蕭鴻業爭一爭的衝動。

蕭鴻業把她的手握的更緊了,眼睛裡的笑意不知也何時不見了,又換上了一臉肅穆。感受到這股熟悉的氣場,費凌霜乖乖站立不動。

“將士們!今天我要正式向大家介紹我身邊這位女子,她就是我的未婚妻魏如霜。”

費凌霜渾身驚了一下,不可思議地轉頭看着他,見他神態一如平常,眼睛裡依然露着嚴肅,但多了幾分認真和鄭重。

她叫魏如霜,而且竟然還是這個將軍的未婚妻?

費凌霜一頭霧水,失去記憶意味着死無對證。她要怎麼求證這些事的真相,或者就選擇相信他,相信這個人就是自己未來的丈夫?

底下的將士依然是一片安靜,他們早就訓練出了不八卦不議論的強大心境。現在,少將軍的話一落地,他們便齊聲說:“恭喜少將軍,見過少夫人。”

蕭鴻業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很平靜,他繼續說:“雖然她是少夫人,但她違反了規定,一樣要受罰。但念在她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意外進來的,這一次她可以得到饒恕。作爲統領,我處理私事不當,理應受罰。現在,我自願拿出三年的俸祿,作爲對照看如霜的衆人的感謝。其他有功之人,也自當按照規定論功行賞。”

底下先是照舊的安靜,隨後傳來一陣整齊的排山倒海的聲音:“謝少將軍!”

吳飛緊跟着,也說:“謝少將軍。”

蕭鴻業走到吳飛面前,深深的笑着,說:“剛剛說的可沒有你的份,你的人情如霜已經代我還了。”

吳飛和費凌霜都是不解,但吳飛還是馬上對着費凌霜說了一句。

“謝少夫人。”

她一句“吳將軍客氣了”還未說出口,蕭鴻業已經拎也似的把她帶下了臺。

蕭鴻業急匆匆地把她帶回帳篷時,林大人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會。至於爲什麼耽誤了,是因爲費凌霜在路上的時候問:“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嗎?”

蕭鴻業停下來,笑看着她,說:“你認爲不是?”

費凌霜看着他難得的笑容,心裡莫名責怪起自己的不信任,便認真起來對他說:“沒有。我想說如果我真是的話,你不妨到內帳來一起睡?”

其實,她真正想表達的是,天氣冷了,前幾天又飄了雪,擔心他在不暖和的外帳睡覺會生病。

好在,蕭鴻業一點都不會誤會,他聽到了什麼話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接受他了,他雖然有些開心但並不滿足,他要她的心裡只有他。

於是,蕭鴻業將她轉過來對着自己,低頭輕輕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接着移到她耳邊低聲說:“以後的日子還長,我們慢慢來。”

這一吻,讓費凌霜的心開始亂了。她不由的臉紅,同時心想:她就是因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纔不介意平時會注意的事情。而且,她只是讓他進來睡,沒說要睡在一起啊。

這一吻,讓她隱約覺得,他們理解的好像不是一個意思。

林大人看到一對璧人朝他走來,還看到費凌霜臉上泛着比正常紅潤還要深的紅。林大人也是年輕過的,這時會心一笑。

林大人將一壺藥遞過來的時候,費凌霜眼睛都看呆了。她問林大人:“林大人,你確定這只是一天要喝的藥?”

林大人點點頭,解釋說:“越到後面,毒性越難壓制,必須不斷加大藥量,才能保一時平安。”

說完,林大人又轉過來對蕭鴻業說:“少夫人向來懼怕服藥,還望少將軍多費心,讓夫人乖乖把藥都喝了。否則,在下就是拼了老命,也保不了三個月。”

聽到林大人提到“三個月”,蕭鴻業不禁蹙了蹙眉,說:“大人儘管用心醫治,我和如霜一定好好配合,她的藥一滴都不會落。”

費凌霜瞪大眼睛看着蕭鴻業,滿眼都寫着“拒絕”兩個字。不過,她的抗議在蕭鴻業面前自然是完全無效。

“你是想我落個沉迷女色的名聲?”

費凌霜捧着藥,還下不定決心的時候,蕭鴻業沒來由的這樣說一句。

她疑惑的看着他:什麼意思?

“我這麼久不出去,你猜外面的人會怎麼想?”

她困惑的還是看着他:會怎麼想?

蕭鴻業走過來,高大的身體朝她逼近,正要彎下腰的時候,費凌霜反應過來,立馬往後退了一大步。

他不會又想親她額頭吧?

“我喝,現在就喝...”費凌霜最後看了一眼壺裡深黑色的液體,閉着眼,幾乎是顫抖着一口氣喝了下去。

林大人配的藥是一天比一天苦了,這次更是遠遠超過了她對苦的承受範圍。正當苦的後勁要上來的時候,蕭鴻業從她身後一把抱住了她,他把頭埋在她的脖子處,一向沉穩的聲音帶着些悲傷。

“再忍一忍,就快好了。”

喉嚨裡的苦和渾身的緊繃比,威力頓時小了下去。慢慢的,她身體開始軟下來,藥效一起她又要開始犯困了。奇怪的是,每次放鬆下來的時候,她纔會感到他的懷抱無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