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奚恆的屍體被拖下去,陶夭夭趕緊低聲吩咐旁邊的婢女清理了沾染血腥的地板。
女帝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目光定在已經被帶回來的宮義身上,深吸一口氣後問荀久:“奚恆已經死了,你如今可有把握救回宮義?”
荀久擡目。
坐在首座的女帝依舊如她第一次所見那般嫵媚明豔,然而此刻仍有怒色的眼眸深處卻隱隱透出倦色,那不僅僅是心累,還是她腹腔內有腫瘤而體現出來的病態,如今腫瘤還是良性的,也暫時還沒有發作跡象,可若再不盡快取出,女帝必將性命堪虞。
恍惚一瞬,荀久快速回過神,輕聲答:“民女儘量。”
“不是儘量,是一定!”女帝糾正她,“宮義若有任何閃失,朕絕不輕饒你!”
荀久心中明白女帝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爲宮義是扶笙的人。
她很奇怪,既然女帝這麼護着扶笙,爲什麼這二人表面上的關係會這麼僵硬?每次見面都是公事公辦,絕無半句私話,扶笙那冷冰冰的表情,根本就沒有把女帝當成親姐姐的樣子。
荀久眼珠子轉了轉,突然之間豁然開朗,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閃過心間。
女帝該不會有戀弟癖吧?
這個想法一出,荀久迅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女帝對扶笙有意,被扶笙察覺了,所以姐弟感情中斷,只剩下扶笙的憎惡與漠視?
似乎……大概……或許……貌似說得通!
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荀久彎身扶起宮義,“走吧,我帶你回去配解藥。”
宮義沒說話,起身的時候沒站穩一下撞在荀久懷裡。
這一動作在別人看來沒什麼,扶笙卻深深皺了眉,擺手示意身側的一位陶府婢女,“你去攙扶宮義回房。”
荀久距離扶笙比較近,聽見了他的聲音,偏過頭來,正對上他緊繃的面色,荀久暗暗撇撇嘴,魔王這兩日看她的眼神……古怪得很吶!
莫不是還記着她在馬車上來月事的那件事?
荀久摸摸下巴,一個眼神還給扶笙——你別再盯着我了,姑娘我姨媽造訪,無法對你知恩圖報以身相許。
也不知是不是幻覺,荀久隱約覺得扶笙看懂了她的眼神,因爲他好看的眉毛的確是抽抽了兩下。
荀久和宮義走後,陶夭夭站起身,“陛下,臣看您面色疲倦,是否需要安排房間歇息?”
女帝搖搖頭,眸光定在跪了好久的角義和李副將身上,“奚恆的事解決,如今,是否輪到兩儀棺了?這件事,你們準備給朕一個什麼樣的交代?”
角義剛要開口,扶笙已經先一步涼聲道:“既然涉及到澹臺家族大將,陛下與其讓角義給您交代,倒不如問一問大祭司想要個怎樣的交代?”
澹臺引站起身,笑得溫婉,“兩儀棺摔落是大事,自當以崇安貴君的遺體是否安好爲首要,至於薛將軍的死,臣相信秦王殿下會給出完美解釋的。”
澹臺引天資聰慧,從剛纔奚恆那一局足以看得出來秦王比她想象中還要手段高明,自然也明白扶笙剛纔那句話就是拋了個炸彈給她。
倘若她真的敢提要求,那就是不把崇安貴君放在眼裡,扶笙一定會抓住這個把柄大肆打壓,憑藉女帝對扶笙的信任,到時候她只會處於下風。
所以,澹臺引圓滑地將這個炸彈原封不動還給了扶笙。
李副將卻是個沉不住氣的,他忿忿瞪了角義一眼,轉頭對澹臺引道:“大祭司,薛將軍死得那樣冤,您可得爲他做主啊!”
對於李副將這個傻乎乎在關鍵時刻補刀的豬隊友,角義深表同情一刻,連墓誌銘都給他備好了——智商補充中,請靜待二十年。
果然,李副將話音剛落,澹臺引臉色就變了。
深吸一口氣,澹臺引低沉着聲音道:“比起兩儀棺,薛承的死算不得什麼,就當是給貴君殉葬了。”
李副將真切感受到大祭司平靜表面下的滔天怒意,趕緊閉了嘴。
扶笙脣角微勾,“大祭司能有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氣度,本王替陛下感到欣慰至極。”
所以,秦王這是打算一句話就想把這麼一件大事給揭過去了?
澹臺引神色微凜,轉目與扶笙對視。
兩道凌厲的視線無形中在虛空交擊,讓周遭的空氣都冰凝住。
衆人忍不住顫了顫身子。
半晌,澹臺引移回視線走上前衝女帝恭敬一揖,緩緩道:“陛下,臣有一言。”
女帝輕輕擺手,“大祭司但說無妨。”
澹臺引道:“自進入上庸地界開始,臣便一直在觀察這裡的山川脈絡,最終發現崇安貴君的懸棺位置選在青菱湖北岸,屬陰,地水過盛,在龍脈上是爲兇穴,故而,臣大膽推測,兩儀棺之所以摔落大概是因爲選錯了穴址。”
古往今來,人在死亡後的墓穴選址都是極爲講究風水的,尤其是大燕這麼個注重神權的王朝,迷信色彩就更加深重,百姓對此深信不疑。
女帝作爲大燕王權的最終代表人,自然對於神權也是存了三分敬畏的。
此時聽聞澹臺引說三郎的穴址風水出了問題,再聯繫兩儀棺無端摔落的現象,女帝頗有些不悅。
但負責這件事的人是秦王,相較於大祭司,女帝更信任秦王,所以她壓下了一肚子的怒火,問:“子楚,我記得那天晚上在殯宮,朕問你可有請大祭司看過風水,你告訴朕,會看風水的不是隻有大祭司一人,那麼,你到底是讓誰看的風水?”
扶笙眸光動了動,並沒有正面回答女帝的問題,轉目看着澹臺引,幽幽問:“剛纔大祭司說崇安貴君的穴址是兇穴,此言可當真?”
澹臺引眉梢微挑,“王爺莫非懷疑本座勘測風水的能力?”
“這倒不是。”扶笙慢悠悠從袖中取出一張杏黃絹帛打開,嘴裡雲淡風輕道:“本王不敢質疑的是這位勘測風水的能力。”
絹帛打開,澹臺引看清楚了上面所寫的字跡,再看到最後的印鑑時,心中大駭,臉色劇變,險些沒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