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走到白天查恩曾出現的地段,畢維斯心中已經淡定許多,這變態如果還在,肯定已經出現了,現在沒有出現,那隻能說明,他已如自己猜測那樣,早早跑掉了,無奈體內那對魔寵卻莫名的跳動了幾下,這就足以讓畢維斯心驚膽戰了,那是危險即將出現的信號。
弗朗的想法就簡單多了,既然剝皮者可能還在,那就該遠遠躲開。
四周除了衆人輕微的呼吸聲,便是一片寂然了,但並不妨礙兩人用眼神交流,竟是同時很有默契的笑了笑,貪生怕死在這個時刻得到了共鳴。
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中,甬道終於走到了盡頭,空間豁然開闊了許多,但沒有炫目的寶藏,也沒有神蹟時代的印記說明這裡有可能是神蹟基地入口,僅僅只有一團大半個人高的繭,團團血絲組成了這個繭的外殼,詭異的是,那些血絲仿若有生命一般,沿着毫無規律的軌跡不斷高速遊動,生生不息的組成這團帶給人濃烈血腥氣息的怪繭。
奧斯頓眉宇間的皺紋更深,他本來多少還有點期待,結果卻看到這樣一個詭異之物,他不禁轉過頭,用眼神請教老諾林。
老諾林打出傭兵手語,讓衆人散開,在幾步以外圍住那團血繭,又讓其中幾個擅長搜索的,仔細檢查四周洞壁,看看可有什麼機關。
雖然老諾林沒有點中畢維斯,但畢維斯毫不猶豫也加入外圍的檢查隊伍,還是靠近甬道出口方向的,別人不知道血繭裡是什麼,他可是清楚,很可能就是查恩,這個變態竟然真沒走!
老諾林這不計較畢維斯的擅自行動了,他屏息緩緩衝那血繭走出一步,血繭並無特別反應,他又再踏出一步,眼見這位久負盛名的老傭兵也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所有人的心臟也隨之不爭氣的加快了兩分。
眼見老諾林就快要走到那血繭前時,血繭卻忽然膨脹了少許,老諾林慌忙退回兩步,那血繭又再重新收縮,接着又是膨脹,就像一顆心臟一般,有節奏的跳動起來。
這成人舞臺劇裡也未曾出現的驚悚畫面,衆人都覺背脊一陣寒意涌起,繼而這份寒意又蔓延至手腳處,一陣冰涼。
只有老諾林像是洞察到什麼,忽然暴喝一聲,將衆人從心神被懾的狀態中抽離出來,雙手一晃,一對青藍色的匕首從他手中閃現,徑直就往那團血繭刺去,那狂暴的力量,那驚駭的速度,那一往無前的氣勢,與平常老態龍鍾的樣子,實在判若兩人。
一陣咯咯的笑聲從血繭裡傳出,聲音刺耳得就像銳物刮過玻璃,裡面滿是怨毒之意,一隻黑色的小手從血繭裡破出,不避不讓,就這麼往老諾林那對匕首抓去。
老諾林眼中精光一閃,其中一柄匕首改刺爲削,準備將那隻兇邪的爪子給剁下來。
那刺耳的笑聲立時響亮幾分,令人恨不得立即將耳朵捂上,就像蘊含有某種奇異的節奏在其中,刺進你的心靈裡,讓你的靈魂也隨之毛骨悚然。
笑聲中,那隻黑手又重新縮了回去,老諾林出手的速度已是驚世駭俗,但那黑手竟然比老諾林還快上三分。
老諾林的臉色更是凝重,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高手而言,心神明明鎖定了目標,目標竟可以忽然消失,那,要麼選擇後退,這會導致氣勢衰歇,容易被對手追擊,要麼就將立即將出手目標轉移到血繭之上,但這血繭實在詭異,老諾林卻又不敢輕易冒進,僅僅是這剎那的猶豫,血繭裡那隻血手再次探出,那速度比先前更是迅猛三分,狠狠拍打在兩柄匕首的刀面上,兩股巨力頓時從匕首傳至老諾林,詭異的是,兩股力量並不一樣,一股陰柔,一股兇猛,老諾林馬上吃了個悶虧,喉嚨一甜,他強控住當場吐血的慾望,不敢再多想,趕緊往後退去。
那一直固定在原地的血繭也忽然動了,化作一團腥風,衝老諾林直追而去,這回輪到老諾林嘴角邊浮出起狡猾的笑意,手中兩柄匕首在他後退的同時,已脫手而出,射向那團血繭,如今血繭就像主動迎向最銳利的鋒芒,一切的發生只在瞬息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避讓的餘地,匕首狠狠的刺入了血繭之中,就這麼“嘭”的一聲巨響,漫天血霧頓時瀰漫開了。
老諾林再也忍不住,口中鮮血噗一下噴出,而血繭裡的刺耳笑聲在此同時也消失了,換成了一聲淒厲的低鳴,很顯然查恩也並不好過。
緋鑽級力量全力碰撞的一擊,實在驚天動地,在場衆人,只覺整個世界在這個剎那也爲之瘋狂搖動,鼻子裡全是濃烈無比的腥臭味,更是加強了這一份感官衝擊,精神力稍弱的人,此時已經陷入進某種混沌幻覺之中,或許以爲自己站在一大片焚燒的森林深處,又或許以爲自己陷入進一片無窮無盡的修羅場……
查恩已從血繭中破出,發生一聲尖嘯,那孩童般的軀體繼續往老諾林撲去,他心中已是暴怒至極點,他現在是療傷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竟然有這樣一羣人闖入,最可惡的是,裡面還有老諾林這樣一個緋鑽初級的渣子,令自己積蓄幾個月的療傷力量潰散了過半。
他含恨出手,務必要給老諾林留下一個終生難忘的深刻教訓。
兩股狂暴力量卻突然從左側涌來,這兩股力量分開看,查恩也不怎麼放在心上,但它們逼近時竟迅速融爲一體,氣勢立即瘋狂上揚,竟有緋鑽之力,查恩氣得哇哇大叫,這幫人當中還有善於合擊的強者,太該死了。
他可不會只爲追擊老諾林而不避不讓,整個人就地躍起,就像腳下剛好踩踏上投石車,被疾速拋射上巖頂,那明明是一條無跡可尋的弧線,卻有一根弩箭嗖一聲破空而來,就像長了眼睛般,徑直朝查恩的背脊射去。
查恩的憤怒立即到達沸點,感應着身後這股力量,它既區別於白天的金色力量,也不同於老諾林的陰狠之力,更不是逼得他離地而起的合擊之力,而是又一股緋鑽初階的力量,而且看那手勁,還是個擅長遠程攻擊的緋鑽強者,這個鬼地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了?
發出弩箭那人相貌平平,一身灰衣,一直就像影子一樣站在蘭貝克身後,幾乎沒有人會留意到他,氣息隱匿功夫可見一斑,恐怕蘭貝克也不知道有這樣一位強者一直護着自己,灰衣人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這片濃濃的血霧,彷彿能透過濃霧,完全看清查恩的身影,第二支箭架上手弩,再次向查恩瞄去。
這時,查恩正雙手化爪,一抓巖頂,頭猛地一回,張口就咬住那根比閃電更快的利箭,震得他牙牀劇痛,他深知留下也無法討好了,立即果斷離去,雙手抓着洞頂,身子緊貼岩石,就像一隻壁虎,疾速朝出口方向爬去。
他眼睛忽然一亮,熾熱的恨意在他眼眸裡閃動,因爲他發現畢維斯正在出口的不遠處。
查恩獰笑一聲,飛撲而下,恰恰避開灰衣人的第二支弩箭,又趕在大魔小魔的合擊前,疾襲向畢維斯的位置。
畢維斯剛感應到壓力,立即往後縮去,他知道自己眼前雖是血色朦朧一片,但在查恩這樣的強者眼裡,自己的方位肯定一目瞭然,他有點後悔站在靠甬道出口的位置了,因爲實在沒料到衆人竟然連困着查恩一時三刻都辦不到,現在只能憑藉記憶,衝向老諾林,能令查恩受傷,老諾林肯定還有一戰之力。
其他人反應遠沒有畢維斯迅捷,站在畢維斯附近那人,剛感應到一股血腥之力朝自己涌來,胸口已被捅了個窟窿,或許他在外面是個受人敬畏的翡翠強者,但在查恩面前,隨意一招就已結果他的生命,甚至連慘哼一聲的資格也沒有。
畢維斯施展神之步,聽到身後那一聲聲身體的撕裂聲,知道已有人接二連三的遭到查恩毒手,心中駭然,這變態怪物那麼恨我,落入他手,恐怕被剝皮拆骨。
這個可怕的念頭方纔升起,腳下卻已忽然一輕,背心一緊,原來自己竟已被查恩凌空提起,疾速往甬道口馳去,身後又是一股巨力涌來,那是老諾林救援的一擊,但查恩單憑速度就讓老諾林的攻擊落空,只在轉瞬之間,那陣咯咯的刺耳笑聲已漸漸離老諾林他們遠去。
當血霧漸漸退去,老諾林他們清點現場,盡皆駭然,四名翡翠級當場死亡,還有一個稍微機警,避過要害,但下場更慘,被撕裂掉小半的身體正不斷萎縮,生命氣息不斷抽離,看他那痛苦表情,大概正懇求同伴給他個痛快。
就算是衆人當中最強的幾人,老諾林也是一擊受傷,魔寵匕首受損,大魔小魔在查恩離去前硬碰了一記,也是受了輕傷……
從見面到對手逃離,不過是幾個呼吸的瞬間,但已能造成這樣的戰果,這個變態的怪物,到底是何人?
弗朗急促的呼吸着,他現在是一陣後怕,幸好選擇了甬道出口的另一邊,沒有站去畢維斯那頭。
慕斯眉頭深鎖,顯然也認出了血繭中那怪物是何人。
只有奧斯頓和蘭貝克死死盯着本來血繭的位置,雙目閃現出異樣的光華,那裡在緋鑽強者力量的碰撞之下,凹下一個巨大的深坑,深坑的中心,塵埃已遮掩不住一組奇異的花紋,那似乎是某個傳送陣的一角,卻不是他們當代熟悉的傳送陣!
奔襲出好一段距離後,查恩才隨手將畢維斯扔到腳下,回頭望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剛纔和那老傢伙硬碰了一記,似乎觸動到什麼,難道我療傷的所在,會有什麼特別之處?對了,那裡的能量氣場特別適合力量共鳴,本以爲是礦脈氣場,看來是另有玄機……
畢維斯用力的摩擦着手中的懷錶,心中大罵暴怒之魔還不出手,但暴怒之魔卻毫無迴應,任由畢維斯摩擦晃動,也是死寂一片。
眼見查恩似乎在分神之中,明知道逃掉的可能極低,畢維斯還是腳下一蹬,再次以神之步往坑道另一邊奔去,不過奔出幾步,查恩已再次將他擰起,冷笑道:“小子,你速度不錯,可惜我也是以速度見長的!”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醜陋黑臉,嗅着那撲面而來的腥臭氣息,畢維斯苦着臉道:“查恩閣下,我是代表吾師而來,他說約戰改期……”
查恩又再咯咯笑了,那張黑臉更顯醜陋,冷冷道:“這次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小渣子!”
他手一甩,已將畢維斯指間懷錶搶到手中,同時隨手將畢維斯扔到腳下,他凝神打量那隻精美懷錶,說:“這就是你力量的源泉吧,很可惜,你的魔寵不怎麼聽你使喚!”
畢維斯心道,這廝壓根就不是我的魔寵!
“就是它殺死我的孩子庫魯吧?”夾雜了殘忍和緬懷的目光,自查恩眼中流露而出。
畢維斯想起,在當年沙漠科研基地,自己的魔寵爆發時,好像有殺過查恩那頭極度難看的魔寵……
他不得不迴應道:“是啊,查恩閣下,請將你的怒火完全發泄在這頭該死的魔寵身上吧。”反正暴怒之魔在裝死,讓查恩去折磨它,放過我吧。
懷錶仍是無聲無息,查恩那張黑臉轉向畢維斯,命令道:“將它召喚出來,我要生剝它的皮,然後再輪到你的!”
畢維斯苦笑,如果他能把暴怒之魔召喚出來,也不用低調至此了……
他只能道:“查恩閣下,它處於沉睡狀態,只能是懷錶狀態,你老將就折磨一下吧。”
查恩眼轉一轉,手微微一晃,已多了一個畫滿符文的盒子,他將懷錶放進盒子,再將盒子牢牢蓋好,咯咯笑道:“既然你不肯召喚,也沒關係,我完全隔斷開它感受心靈召喚的氣息,看你還能打什麼鬼主意!”
畢維斯爲之苦笑,暴怒之魔根本就不會聽到我的心靈召喚,他口中奉承:“查恩閣下如此處理甚好!”
查恩慎重的將盒子重新放回懷裡,舔着嘴脣,樂呵呵道:“好了,接下來,我將你這宿主殺死,還怕它不回到原形狀態。”
畢維斯心中大罵,我不是它宿主,殺了我也沒用!
話音未落,查恩的手已疾速探向畢維斯,眼見暴怒之魔仍是沒有絲毫動作,畢維斯暗罵恐怕這次不能倖免了,魔寵刀片閃現指間,正要拼死一搏時,遠方卻忽然傳來一陣轟然的響聲。
這響聲完全區別於先前力量之間的碰撞,更像是某種無比堅硬事物,被撕裂的聲音,查恩眉頭一皺,喃喃道:“竟然空間撕裂了。該死的,老子選中養傷的地方,到底藏有什麼?錯過豈不是虧大了,我得回去看看……”
他再次擰起畢維斯,又疾速折返了回去。
尚未進入黑門後的甬道,一股強烈的空間力量氣息,已洶涌而出,如果先前查恩在裡面養傷時,畢維斯和弗朗走進甬道感覺是驚懼惶恐,那現在這股空間力量,就連查恩本人也爲之戰慄。
他方纔在甬道里走出兩步,就再次皺眉停下,將畢維斯扔到身前幾步以外,怪聲怪氣道:“死小孩,你在前面帶路!”
那股令人驚悚的空間力量氣息,衝擊得畢維斯的靈魂彷彿也隨時被撕裂成碎片,他微微彎下腰,抵擋着這股強大的氣息,回頭道:“查恩閣下,你這裡住了這麼久,一定比我熟,就不需要我帶路了吧?”
“少廢話,你可以選擇被我立即剝皮,也可以選擇前進!”查恩的聲音已經完全冷漠下來,連那習慣的刺耳笑聲也停下了。
畢維斯只能選擇後者,緩緩向前走去,這份力量氣息包括了狂暴、撕裂和毀滅,過往多次乘坐傳送陣時,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氣息,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哪像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這樣的空間撕裂感。
他那對不爭氣的魔寵也感應到四周元素力量不尋常的變化,無需畢維斯召喚,就分出生命氣息,爲畢維斯抵擋住大部分的空間撕裂衝擊,讓畢維斯好過了許多,甚至能找到空閒,偷偷回頭望了查恩一眼,只見查恩臉上陰晴不定,不知心中所想。
查恩是孤兒,天生的侏儒症讓他身形永遠是個孩子,也造成了他的靈魂扭曲,這樣的空間扭曲感,令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天,他和他師兄被老師關進空間之塔時的感覺,同樣是那種毀滅性的撕裂,老師告訴他們,這次試煉的優異者,將可繼承他的衣鉢。
查恩理所當然的認爲,他們當中只能有一個可以走出空間之塔。
在試煉過程裡,他製造了一個意外,讓自己失足掉入進空間的漩渦之眼,他知道善良的師兄一定不會見死不救,果然,師兄拼着大傷元氣,冒險也要將他從空間漩渦里拉出來。
就在師兄拉他脫險,力歇的剎那,他反手將師兄推入漩渦之眼,然後看着師兄慢慢沉沒於漩渦之眼,當時那絕望的眼神,當時那份驚人的空間力量,和現在何其相像……
最後,他歷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終於走出了空間之塔,以爲可以看到老師嘉許的微笑,從此繼承老師的衣鉢,誰料到,看到的不單有老師,還有和老師並肩而立的師兄,那位本以爲永遠迷失於空間世界的師兄……
當時晴空萬里,風和日麗,但查恩卻如陷冰窟,尤其是老師面無表情告訴他,你已落選,從此與我再半點關係時,那份戰慄的絕望感,整個世界也彷彿被撕裂開了一般。
他臨走前,師兄告訴自己,他本不需要那樣做,因爲師兄的壽命只剩下三年,老師的衣鉢,他本可以繼承的。
從此他遠遠離開了師門,四處流浪,一歷多年,直至今天。
第十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