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御書房中,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德親王死在賀蘭玥的匕首之下,君在天也被震退了數步,受了內傷。唯有君漠祺,仍舊氣定神閒的站在原地,甚至連氣息都沒有絲毫波動。
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德親王,君在天如何還會不明白眼前的形勢?原本深邃的眸光隨之一暗,臉色瞬間了無生氣,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從一個精神矍鑠,身材壯碩的中年皇帝,一下子變成了一位垂垂老矣,命不長久的老者。那身上攝人的皇威,也消散不見。
收起周身的內力,君在天已經沒有繼續打下去的慾望了。緩步走到德親王的身前,蹲了下去。德親王雖然是異性封王,但卻是他多年的老部下。只是,隨着歲月的流逝,他們之間的忠誠和默契也漸漸消耗殆盡。取而代之的,確是無窮無盡的慾望,和無窮無盡的貪婪。
將老部下的屍身抱在懷中,染紅那明黃?色的黃袍而不自知。君在天老眼渾濁,似乎被君漠祺的那一掌震醒了一般,眼中的慾望已經不再強烈。
賀蘭玥,早在剛剛能夠看清君漠祺面容的同時,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滿眼關切的賀蘭玥,立刻抓起他的一隻手腕,將纖細的手指搭在上面,爲他把脈。從表面看,君漠祺沒有受傷,但是,她不能確定他是否受了內傷。
她必須知道,他是否受了傷,是否嚴重。
讓賀蘭玥有些驚疑不定的是,她的手指剛剛搭到脈上,卻被一股莫名的強勁的內力給彈了開來。那內力強橫霸道,似乎不允許任何人觸碰一般。
“玥兒,放心,我無礙的。”君漠祺知道賀蘭玥是在關心他,心中一暖,神色也溫和了起來,輕聲道。
賀蘭玥不語,再次嘗試的將手搭上去,結果手再次被彈開,而且那力道似乎大了幾分。而且,她敏感的注意到,在她的手被彈開的瞬間,君漠祺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只是那抹痛色消失的太快,她也只是捕捉到了一個尾巴而已。不過,那痛色卻是真實存在的。
看到賀蘭玥的動作,君漠祺的表情越發的柔和,甚至與這血腥的環境格格不入,卻也相得益彰。大手緩緩伸出,將那一雙小手全部的握在其中,仔細的感受着那雙小手所傳遞出來的溫暖。認真的道:“玥兒,你放心,我真的無事。等這裡的事情結束,我會將這內力的事情,詳細的說給你聽的。”他了解賀蘭玥,知道他不如此說,她是不會放棄嘗試的。
賀蘭玥聞言,這才放下了手中的動作,但是心中的疑惑仍在。站在一旁,一雙翠眸已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另一邊,君在天也放下了德親王的屍體,緩緩的站起身,走回了專屬於皇帝的座位,坐了下來,動作間老態盡顯。他緩慢的擡眸,看向君漠祺。眸光雖然不在深邃無底,但也不似剛剛那般渾濁,透着幾分頹然,道:“祺兒,你贏了。禪位大典的時間,你來定吧。”
君在天能說出這樣的話,賀蘭玥並不意外。所謂成王敗寇,再正常不過。只是,這皇帝的寶座,雖然讓無數人爲之嚮往,但是也代表着巨大的責任,遠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光鮮亮麗。而且,一旦成爲了皇帝,就一定會被迫的放棄許多其他的東西,每一個人的天平,永遠都是平衡的,有得必有失,自古如此。
若是君漠祺成了皇上,她自然也就成爲了皇后。不過,她對皇后的位置沒有任何興趣。她更喜歡的,仍舊是山水田園的自由自在。
至於,君漠祺面對皇帝寶座的誘惑,能否堅持住之前的僅僅爲鸞妃正名的理由。她並不擔心。自始至終,她都相信他,完全的相信,毫無保留的相信。這樣的相信,纔是兩個人能夠長久走下去的支持。一旦產生了懷疑,哪怕只有一絲,也將是兩人關係崩塌的導火索,只不過時間的早晚不同而已。
所以,她完全的相信君漠祺,甚至比他自己都要相信。
所以,對於君在天的話,賀蘭玥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依舊的淡然,彷彿聽到的只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聽到君在天的話,君漠祺那淺藍色的眸子中波瀾不驚。他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身旁的女人身上,而非君在天的那句話。雖然,賀蘭玥一個字也沒說,一個動作,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但是,他卻仍舊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她對他的信任,那種沒有任何理由,任何條件的信任。這種信任,讓他的心中滿滿的都是暖意,下意識的將她攬在自己的懷中,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他喜歡這種感覺,十分的喜歡。
賀蘭玥也能感受到君漠祺心中的感覺,隨之靠在了他的身邊,鮮有的沒有反抗他摸腦袋的動作。翠眸半眯,隱約洋溢着燦爛的陽光。
“父皇,”君漠祺沒有鬆開攬着賀蘭玥的手,擡頭看向皇位上的頹廢老人,開口道。此行的目的,他還未達成。
短短兩個字,已經讓君在天的眸子中燃起了幾許光芒。君漠祺還認他這個父親?這裡並沒有其他人,他完全可以不這麼稱呼他。即便,那兩個字中,有着濃重的疏離,但是仍舊能夠說明,君漠祺還認他這個父親!
“兒臣的所作所爲,並非爲了那九五之尊的寶座,而是爲了給兒臣的母妃正名!”君漠祺面色一正,說出自己的目的。
鸞妃?!
又是兩個字,讓君在天的臉上瞬間變化,快速變換的顏色讓人無法瞭解到君在天對這兩個字究竟有着怎樣的情感。
君漠祺沒有去打斷他,只是眸色微緩。
御書房中,沉寂了一盞茶的功夫後,才傳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祺兒,你母親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經聽說了一些。你也應該已經猜到,她絕非表面上的那般不堪,恰恰相反,這表面上的事實,也正是你母親所要求的。”君在天的眼中,難得的出現了一抹情愫,拋開了所有慾望之外的情愫。凝望着遠處,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當年,凰兒,也就是你的母妃,自海外飄然而來,嫁入皇宮體驗俗世生活。當時,朕和她曾有約定,待她心魔祛除之時,便可自由離開皇宮,不受任何阻攔。朕曾聽說過關於心魔的事情,想要祛除心魔,短則數年,長則數十年,甚至還有資質平庸之人,百年之後也未成功祛除。朕便想,百年之後,朕已經歸天,凰兒的去留便無所謂了。可是,沒想到,凰兒的天賦驚人,竟然短短几年,便成功祛除了心魔。當時,朕雖然萬般不捨,但仍舊遵守了當初的約定,讓她自由離去。凰兒臨走之前,設計做成了她與人通姦,服毒自盡的假象。朕當時萬分不解。若是朕來做的話,必然會讓她風光大葬,絕不會落得個如此的名聲,甚至讓人諱莫如深。朕後來才明白,她是不想再讓人提起她,想讓人們都忘記她,忘記她曾經出現過。”
“後來,朕便下旨,皇宮之內,不準任何人再提及關於凰兒的事情。凰兒也便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君在天說完,面色黯然,但也透着幾分釋然。
這竟然是母親自己的主意?君漠祺聞言,眸色微凝。這個時代,女人向來注重自己的名聲,怎麼母親竟會選擇如此做嗎?如是想着,君漠祺從懷中掏出一枚玉墜。玉墜青翠透澈,其中有三條殷紅的絲線,彷彿血管一般,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好玉,而且還是海外仙島的特產,天君大陸絕無出產。
這枚玉墜就是鸞妃軒轅凰,留給君漠祺的唯一的一樣東西。所以,君漠祺一直仔細的保存着,極少讓外人看見。
賀蘭玥曾經見到過一次。當時,只知道那是一塊上好的玉做的,見君漠祺珍惜的樣子,也明白那玉墜一定很重要,但是她沒有多問。沒想到他竟然現在拿出來,難道是他的生母留給他的?
眸光柔和的看了一眼賀蘭玥,君漠祺輕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解釋道:“這玉墜,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這玉墜中,被能工巧匠塞進去一張紙條。而若想取出紙條,則必須將玉墜打碎。我保存了很多年,一直堅持着,沒有打碎玉墜。不過,今日,看樣子這玉墜不能繼續維持下去了。”
賀蘭玥明白。對於君在天的解釋,君漠祺並不完全相信。同樣的,她也沒有完全相信。畢竟,名節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相當的重要的。可是,這玉墜乃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若是裡面字條的內容對於此事沒有任何幫助的話,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
說話間,君漠祺已經舉起了玉墜,就要朝着地面摔去,臉色有些複雜,但更多的是堅定。
君在天瞥見君漠祺手中的玉墜,原本已經有些渾濁的眸子瞬間一驚,大聲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