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位夫人小姐正要散開。
這時,一名青衣小廝自人羣裡走了出來,他的手裡拿着一截紅布,對着正要離去的柳氏走了過去。
冷言雪與柳氏站在一起,她看着青衣小廝一步步走近,心一點點的沉涼惶然甚至緊張,這不正是自己正在尋找的那個小廝,他見過自己的樣子,往日裡她要做什麼都會讓冷言靜去,可是今次她卻總是不放心,所以一切都親自動手…。冷言雪看着青衣小廝一幅神態莫名的樣子,心莫名的揪緊,他要做什麼,是要拆穿她,威脅她,她該如何應對,然而…。
“夫人。”青衣小廝卻看也沒看冷言雪一聲,只一聲響亮的夫人,讓本欲散去的衆人回過頭來看着青衣小廝與柳氏,不明所已。
冷言雪愕然,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是誰?”柳氏開口問。
“其實我知道這公子爲何會出現在此的。”青衣小廝開口道,“我認識這李公子的。”
“什麼。”幾乎是異口同聲。
開口的是冷言雪,柳氏,柳老夫人,還有正欲被人扶下去的御史夫人。
柳氏自然精明,看出不對,搶先道,“胡言亂語,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來…。”
“不妨聽他說說。”成王妃此時上前一步道。
柳氏看了眼成王妃,心下面色微變,這成王妃一向與成王一樣淡問世事,不管閒事,今日何以…。
青衣小廝拿出手中的紅佈道,“他定然是看到這個的。”
“這個?”御史夫人道。
衆人不明所已,可是柳老夫人卻瞬間懂了,她自然知道這是何物,她已六十有逾,經歷較常人豐富,又四處訪佛,自然知道這一截紅布的含義,看了眼柳氏,她眼微一合,一雙老眼裡似有某些東西沉澱遠去不再,眼白微微暗黃讓人覺得眼底有異光涌動,遂開口道,“胡言亂語,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低賤小民,定然是妄想攀親附貴的,來人把他帶下去,各位我們去花園繼續說話吧。”話落衝柳氏狠狠瞪了一眼。
柳氏依舊懵然不知,但是也不悖自己母親之意,遂向一旁的家丁招手。
“慢,我覺得倒可以聽他一說,免得御史夫人說本王妃無冤無故打他兒子,到頭來本王妃還要落得一個毆打表哥的名聲,到時莫再把舅舅引了來,倒真讓本王妃有苦說不出,何患無辭。”冷言諾手一攔,言辭間俱是剛纔被御史夫冤枉的不滿。
原本可以稱御史夫人一聲舅娘,但因冷言諾並非真是柳氏所出,所以常理稱呼對方的夫家名銜更是尊重些。
一旁的御史夫人因子傷而悲痛,一張抹了妝的臉都哭花了,也顧不得擦,此時神情微微恢復,於是看着冷言諾的目光也覺得自己剛纔衝動了,可是張了張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盼璃王妃不要記恨她纔好。
另一邊二姨娘看了眼自己的妹妹,面色沒有絲毫的同情,拿起帕子狀似身體不好,輕咳一聲,帶着冷言靜悄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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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冷言雪看着冷言諾的眼神早已不是秋眸仿水,若若盈有意,而是冰中之寒,若雪之仙,此刻卻是寒骨毒藥。
然後,欲上前的家丁,欲離開的衆位夫人小姐都停住了腳步,駐足靜聽。
然後青衣小廝似乎有些無措的看看四周,方纔開口道,“在我們那裡啊,是有一些習俗的,是…。一些夫人招喚情郎以相歡好的提示,我們那裡很多婦人或寡婦閨中寂寞便將紅布掛在門口,或者掛在高處,那些相好的男子,便自己過來,李公子我聽說過,極爲好……色,想來是看到這個…。所以…。”青衣小廝一口氣把話說得抑揚頓挫,又滿面羞紅,“我也是看到這紅布,好奇又看後門沒關,就進來看看的。”話到最後,還煞有介事的搓了搓手。
“胡言亂語,來人將他拖下去。”柳老夫人已氣得急怒攻心了,或不是顧忌周圍這些有身份的夫人們,她就命人趕人了。
人是拖了下去,可是人人心中都留了一點火星。
這些個夫人當中當然不缺嘴爛心眼多的,煽動是非的,這麼個天大的爆料,自然背後是要津津樂道的。
而人羣中那位冷靖風房的三姨娘,更是得意,若不是礙於柳老夫人,此時怕也要出言相諷了。
這不擺明了,這紅布是婦人閨中寂寞掛於門口招情郞的,聽聞丞相昨日出使外縣,不過一晚,這柳氏……紅杏出牆不說,還害了自己的侄兒,可憐了這御史兒子柳老夫人的孫子,定然是無意闖了進來,欲以偷香,或者好奇,然後好巧不巧的正好被冷言諾呼來家丁給打成這樣。
然後,柳氏的名聲自此將是中斷了。
難耐寂寞,紅巾招情郎,呵呵,想想就有意思。
還好巧不巧給在柳氏自己院子裡…。即使只是青衣小廝片面之言也足可…。這種事,謠言四起,哪裡需要真憑實證呢。
看着周圍即使沒有說但是面色紛紛異樣的夫人小姐們,柳老夫人的面色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了,她看向自己女兒的眼神已經滿是失望,又想到自己重傷的孫子,心頭一痛,再也顧不得,擡手一耳光掃向柳氏的臉。
“啪。”一巴掌將柳氏的自忖,高傲,尊貴狠狠踩在衆人眼底,可是打她的是自己母親,她無言以對,無力還手。
而這一掌更是將柳氏紅杏出牆的事實在衆人心中篤定。
“母親,我沒有……這是誤會……”柳氏終於明白過來這紅布的含義。
怪只怪她雖出身大家,可是自小接受都是琴棋書畫,於勾心鬥角中闖出自己一片夫人之地,卻從未涉足過這些市井之…。又哪裡懂這些個暗道框框。
……。
柳氏捂着臉,一臉悔恨,一臉疑惑,一臉受挫,一臉頹敗。
當衆捱打,不留情面,曾經名動一時的柳氏該要如何承受,當你高傲將別人踩在泥地時可有想過今日之辱。
不過,你所認爲的辱麼?這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你加註於那個善良女子身上的罪孽又何止這一點呢,既然要她死,一下子解決不更好,卻非要一點點折磨,還要將她的女兒打入萬劫不復之地,若不是因爲……想必當年她也是會死的吧。
眼下這當堂掌摑的滋味如何。
冷言諾看着這一幕,無聲的笑了,看着天邊晃眼的日光,心神空朗,冷言雪嘛,她纔不是重點,暗箭中人,插圈打套,她本知宴無好宴,可是卻不曾想冷言雪親自送上門來,今日這最後一出纔是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重頭戲。
不知道她的便宜爹回來後知道此事會如何呢,縱然不信,縱然他相信,縱然他再疼寵柳氏,可是以她對那個便宜爹的瞭解,她疼寵柳氏是因爲她的嬌弱,因爲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大度,審時度事,可是同樣的,這樣的人受慣了你對他的給予,不可能容忍你有半分的多想,況且冷丞相已非全盛之年,此事終究會成爲他二人心中永難磨滅的溝,柳氏其中一項倚仗,不說柳老夫人,就說冷丞相的愛,從此便再收不起來。
隔亥由此而生。
冷言諾掃眼周圍,此時卻還是未見寒霜。
人羣散盡,楚浴染跨着悠閒的步子走到冷言諾身邊,“王妃真是好本事,難道不該道謝於本王。”
想到那枚石子,冷言諾微微恬然一笑,眉眼卻顯清冷,“是謝定王打翻了加了料的茶,還是謝定王讓我溼了衣裳差點落得一個聲名狼藉的下場?”語氣淺薄沒有留絲毫情面。
經過那日酒樓開張含香之死之事,楚浴染已經知道她並非傳言中懦弱謙順的女子,所以也無需要僞裝了。
“王妃處事果決毫不留情,真可謂傾刻間翻雲覆雨,璃王倒是好運氣。”楚浴染言罷,鬆鬆一笑雙後負後,姿態慵懶的出了院子。
冷言諾總覺得那笑別有深意,偏過頭看向後門處,眸光在陽光照耀下,深了那麼幾分,炫了那麼幾分,那裡,剛纔那個青衣小廝已被他趁亂放走。
“得了,事情完成了,還是王爺有先見之明。”那青衣小廝一出後門便猶自嘟囔一聲跑了開去。
因着此間事宜,各位夫人雖然當衆不說,可是對於柳氏的行爲,看法都淡了許多,事已於此,宴會也沒必要下去了。
正當衆人依次告辭時,柳氏突然手一攔,面色一正,“今次各位來參回宴會的,怎麼能半途而返。”
有些人見柳氏如常端莊溫重模樣,與她交好的倒是有些懷疑,指不定剛纔真是個誤會呢。
有些人倒以爲她是故意爲之,好挽回些好名聲,雖然心裡竊笑,但是表面還是一幅和氣模樣。
於是,宴會繼續。
宴會依然擺在花園,中午時分,席面擺了上來。
冷言諾派香葉去暗地裡尋過寒霜,都不見其身影,而冷言月與四姨娘也沒消息,清香對丞相府又不熟悉,香葉沒有武功,萬一……於是席面上,彼此寒喧,她亦有些心不在焉。
“沒曾想老夫人今日開的宴會很大啊。”一句溫潤不急不躁,永遠如一抹玉石般涼潤凝透的聲音仿若自沙漠中吹來,喚醒渴望生水的人。
衆人聞言看向門口。
“沒想到璃王竟也來了。”上首的柳老夫人站起身笑道。
但是因爲之前實在太受打擊,現在如果不是後來細想,怎麼也要把這席面撐下去,讓人篤實,今日之事只是那小廝片面之言,在坐的夫人小姐看在她的面上不要多言,另一則又擔心自己受了重傷的孫子,所以面上雖然笑着,可是那笑容着實有些難看。
“來湊個熱鬧。”慕容晟睿語氣溫和有禮。
冷言諾看着來人,他微笑着,着一襲墨色錦袍,清姿貴立,袖口玉蘭花隨意流動,頂着一珠光華踏光而來,心砰的微動,有什麼東西攪動了此時平靜的血脈。
而他普一出現,便晃得衆人心神一醉。
傳言只知璃王自幼胎中帶寒活不過二十,可是沒曾想竟如此天人之姿,某些人那日在清河中一晃而眼便從此心神停留。
慕容晟睿衝柳老夫人打了聲招呼,這纔看向冷言諾,眸眼深深,徑自而來。
“咦,你不是說今天有好消息要告訴四妹妹,我怎麼沒有看到你口中的冷言月。”慕容晟睿微微寵溺的看了眼冷言諾,擡起手,輕而快的,柔而明的刮過她小挺如玉珠的鼻尖。
一觸如一道電流瞬間劃過,兩人身子齊齊一震。
好消息,對於冷言月來說什麼纔是最好的消息,母親?婚事?他爲何突然關心起冷言月,她爲何知道她關心冷言月,那寒霜呢?
似知了冷言月的想法似的,慕容晟睿在冷言諾手心裡寫了一個字。
冷言諾遂擡起頭看了眼慕容晟睿。
這一眼有各萬種思緒瞬間走馬觀燈般掠過,快得看不清。
這廝是什麼時候知道她與皇上的關係的?壓下心中疑惑,隨即冷言諾開口道,“是啊,我倒是忘記了,前日裡聽你說了,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說呢。”冷言諾話落,偏過頭道,“對了,大娘,今日爲何沒有見到四姨娘與四妹妹。”言辭間似乎亦對剛纔花園紅布一事猶過而忘矣。
“呃,這…。”柳氏看着冷言諾的表情猶豫着開口,“冷言月病了,四姨娘在陪着她呢,王妃有事不妨與我說吧。”話落注意着冷言諾的表情變化。
“那本妃與王爺一起去看看吧,這麼個好消息,定是要當面告之的,畢竟是李狀元曾經親自所求的。”冷言諾違心的拖了一個墊背出來。
而遠在某處趕往雲谷郡的李若風此時正帶着隊歇息在某片樹林裡,突然不顧形象的打了噴嚏,他許是沒想到,他不過出京半月,他忠於的那個皇上最是喜愛的諾姐姐便連老婆都給他找好了。
然後,一些閨中小姐聞言,都將心思凝在“李狀元”那三個字上面。
說話間冷言諾站起身與慕容晟睿同樣看着柳氏,意思就是帶路啊。
柳氏忙站起來,王爺王妃都不坐着,你還坐着幹嘛,於是在背對人處朝下人打了個眼色。
這才一搖半慢的領着冷言諾去向四姨娘所住的荷花苑。
冷言諾看着前方柳氏的背影,也不得不嘆,這臉皮厚起來真是人無敵,明明名聲已毀,卻還偏要端着主人的架子,一幅仿然不知,真是掩耳盜鈴。
一入荷花苑,大片大片的荷花便鋪面而來。
但是整個荷花苑還是稍顯冷清。
推門而進,果然見冷言月躺在牀上,面色蒼白,一旁四姨娘正坐在一旁擔憂的看着冷言月。
一見冷言諾與慕容晟睿進來,面色剛要一喜,卻看見其身後的柳氏遂的收住面色。
“四姨娘,四妹這是怎麼了,平日裡說話雖然挑刺兒些,看着硬朗,今次怎麼突然病了。”冷言諾上前擔憂的問,整個身子上前正好隔開柳氏意欲打量的目光。
怎麼回事?冷言諾用眼神詢問四姨娘。
四姨娘面色一暗,看向牀榻上的冷言月,意思是不好。
冷言諾往牀旁一坐,“四妹妹雖說與我不太對付,但是我還是挺喜歡她的性子裡,這真是…。”說話間,手去掀被子。
“王妃。”柳氏急聲出口,“大夫說四姑娘這是突染傷寒,休養陣子就好了。”
“原來如此。”冷言諾收回手,可是心卻一冷,掀被子不過是虛晃,她真正的目的早已做到。
她把了冷言月的脈,虛弱浮淺,明顯是受傷嚴重,不用說,再看四姨娘憔悴的神色,她們這陣日子過得非常不好。
深吸一口氣,冷言諾輕拍三下冷言月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她知道她是醒着的,不過是不能睜開眼睛說話而已。
心有靈犀的,冷言月輕捏了悄冷言諾聽指尖,意思,我很好,沒死。
那就好,冷言諾同樣捏了悄她的指尖。然後冷言諾站直身子,“四姨娘好生照顧着四妹妹吧,前段日子,李狀元出京前曾向皇上提過對四妹妹曾經一見傾心,說是待四妹妹及荓之後便要求娶四妹妹,後來因爲要出京,此事就耽擱了,亦未下旨,待到李狀元回來,定然是要下旨的。”一段話說得不偏不倚,沒有多餘的情感。
冷言諾知道,在古代這些個高深大院裡,有它自然的運行體系,她可以立馬接出冷言月與四姨娘,可是以後呢,別人會如何說冷言月與四姨娘,她是現代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她們不會,贈人以魚,不如贈人以漁,纔是永生。
明顯看到冷言月微微動了下的手,然後冷言諾對着四姨娘安撫的一笑,四姨娘瞭然。
能得新科狀元傾心,丞相府之後是不可慢待了這兩人。
冷丞相是個識大禮的,指不定還會憑藉此事,想讓冷言月將李若風拉過這一邊呢。
至於李若風與冷言月,先挺過這一段吧,反正也沒聽說李若風有什麼心上人未婚妻什麼的。
身後的柳氏聞聽冷言諾言,心下微思,但也不得不嘆冷言月好命。
回頭讓人好生待着,不能再關暗室折打不給吃喝了,今日見冷言諾對冷言月表現,二人的確交情甚淺,無任何異常,許是自己想多了,不過冷言諾,今日之事,我怎麼能放過。
壞我名聲……。柳氏問過冷言雪,知了她的計策,覺得冷言諾不可能未卜先知未雨綢繆,也沒太把事情聯繫在她身上,但是卻越發覺得這冷言諾邪乎得很,似乎每一次她都完好無虞,當真是上天眷顧,還是她那個早死的娘陰魂不散。
……。
最後前來參加柳老夫人講佛經趣事兒的人都疏疏而散。
“去信問問謹娘事情辦得如何了?”出了丞相府,冷言諾對身後的香葉吩咐。
香葉點點頭。
主僕二人對話語聲雖低,可是卻沒有特意避開慕容晟睿。
“京中能人多不勝數,以後清五清六拔給你身邊差譴吧,可好?”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諾溫潤開口,語氣竟似徵詢的意味。
冷言諾擡頭望進那清潤的眸子,裡面似有萬傾嵐山,風流碧泉般讓人如沐春風。
冷言諾擡眉,“似乎這京中大小事情都瞞不過你。”
“只是看我關不關心。”慕容晟睿笑答。
冷言諾納悶,剛纔這人在她掌心中只寫了一個字,“皇”。
她便明透這其中關鍵,至於李若風自然是臨時拉出來的靶子,不過這人不是個弱病鬼嗎,雖然她在平常行事時從未避過他,可是在與小破孩子的關係上可是一直隱避甚深,這廝到底是有多大能耐呢。
想着冷言諾偏頭,眼底餘光瞥見丞相府大門口露出來那一抹明麗衣角,莞而一笑,“既然送我人手,那我就卻之不恭。”
慕容晟睿同樣偏過頭看到那抹明麗衣角,只是淡淡一笑,仿若無物般與冷言諾一起上了馬車。
女子清麗明亮,男子美如天人,竟相沐浴陽光中暖化三尺春水,卻寒了某顆萬絲纏繞紅粉心。
丞相府大門後,冷言雪手握成拳,指尖發白,她自然聽不見二人在說些什麼,可是見二人姿態,必然是極爲親密,爲什麼是冷言諾笑,爲什麼是她這個庶女趾高氣昂,她明明該死的,爲什麼,冷言雪越想越不甘心。
“小姐,剛纔夫人說讓你這幾日不要出門,等待南太子親自登門造訪。”在冷言雪身後丞相府管家急匆匆而來,想來是怕冷言雪這廂出門了。
冷言雪回頭,南木宸,她從小最愛的南木宸,自小心心念唸的人,一國太子,天作之合,命……能做一國太子妃,未來的南國皇后,到時冷言諾在她面前又算個什麼呢,思及此,連冷言雪自己都沒注意到,美若天仙般的臉上那抹初露猙獰的笑容在陽光下竟顯得猶如鬼魅般豔氣可怖。
丞相管家見此,心一跳,悄然低下頭,主子的事最好少管。
……。
回璃王府的路上,冷言諾看着慕容晟睿,良久,才輕聲道,“謝謝。”
聞言,慕容晟睿眸光微微凝了凝,似乎極度無奈的輕嘆了一聲,從懷裡拿出一張布遞給冷言諾,“這是寒霜留下的。想來她走很很急。”
冷言諾接過慕容晟睿手中絹布看着上面的字。
“安。”
以血泣字,筆畫纖細而倉促,慢慢摸了摸布料,冷言月眼神微微沉冷,這是寒霜今日衣衫上布料,是在如何倉促的情況下要讓精明鬼怪聰明的寒霜撕下布料需要以血泣字。
冷言諾沒有問慕容晟睿何以得到此書,因爲她想到了那個青衣小廝。
車廂靜靜,明亮而安然,男子美如冠玉,淡若閒花,陽光穿透窗帷遞進來落在他的面上容顏如玉,更襯得他如天人,華彩益彰,他就這樣靜靜的眸光似粘在冷言諾臉上,女子面若朝霞映雪,嬌豔如花,髮絲輕挽,五官精緻而天然,每一點都恰似巧奪天工,奪人眼目,此時她眉目微微輕蹙,炫在淡淡暈散的光線中,退去平日裡的溫婉,退去面對丞相府時的冷然假裝,她的表情除了燦若桃禮,鮮妍明媚之外,還有一絲堅韌冷凝,這是歷經了些什麼,才讓一個千金小姐臉上有着滄桑憑欄看世間的表情與氣態。
心突然一緊,慕容晟睿擡起手,似乎想要抓住那空氣中虛晃着的光線,正好擋住那抹映實在冷言諾面容上的光點。
“你怎麼會來?”冷言諾問,沒有特別去留意慕容晟睿的動作。
“來給諾兒賠罪。”慕容晟睿答。
冷言諾收起絹布,擡頭不解,“賠什麼罪?”
“就是這樣……”慕容晟睿身子向前微傾,手輕柔的覆向冷言諾的眼睛,氣息壓下……
兩脣輕碰,剎那電流激射而來。
她的脣很軟。
他的脣很溫。
原本只是想蜻蜓點水,可是卻在那一觸間,似搗弄了磁吸,想要狠狠沉淪,於是輕舔慢撫,細細描繪,車廂裡氣氛一下子暖上三十六度,似乎聞到了雪中花的味道,旖旎情韻。
冷言諾心頭一跳,只覺自己正在凝思間,便覺眼前一暗,眨眨眼睛,觸感柔和,剛要動,卻覺脣上一重,然後,她忘了動作,心跳都似不再,只覺得有溫而暖細而柔的東西夾着如雪似花的味道在自己脣間流連忘返,輕輕柔柔如墜雲端。
一吻,溫暖。
然後,腦中突然什麼一閃,冷言諾手猛然的一推,脣上一輕,身前一空,眼前一亮。
她看着面前因她動作而用手臂斜斜支撐着身體的俊美無儔的男子,男子如玉容顏微微發紅,脣色瑰麗如豔,而那雙溫和怡然的眼眸裡此時含着默默情緒夾雜一絲氤氳的霧氣看着自己。
那樣的眼神,像是遙天海際廣灑的白霧花與曼珠沙華,迷濛又魅惑。
明明前幾日裡不是還一幅冷淡嗎,如今又,這是吃了哪門子藥,以爲幫了她就可以吃豆腐?
冷言諾恨瞪着慕容晟睿,用眼神妄想將對方看得自慚形穢,其實卻沒發現此時自己媚眼如絲,眸中色彩芬芳,不像生氣,倒更像是在撒嬌。
氣氛一下子有些怪異,慕容晟睿品着脣上那溫滑如泉般清新的味道,看着面前粉腮含怒卻更是嗔的小女子,驀的眸色一深,只覺心間一道火蹬蹬往上躥……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瀰漫上整個心間。
“慕容晟睿你非禮我。”冷言諾於這般尷尬的境地,卻只能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的說了這一句話。
好吧,我們的冷尷尬害羞了。
一句話平了慕容晟睿身體裡一股無名的邪火。
“非禮是相互的,你也可以非禮我。”良久,久到冷言諾覺得快過了一個世紀時,慕容晟睿普纔開口,語聲淺淺,似乎還夾着笑意。
話出,冷言諾凍住了,她先是面色微紅,然後看着慕容晟睿,使勁揉了揉耳朵,這廝真是慕容晟睿,他這話什麼意思,那日於馬車裡明明感覺到他的疏遠冷談,她本來於他也無別的心思,也無甚在意,可是現在誰能告訴她,他是個什麼意思是。
她冷言諾剛纔是被強吻了嗎,強吻了嗎?而且這廝還一幅我就是要強吻你的模樣擺給她看。
冷言諾這妞雖然於情愛方面不太開竅,便是從來就不是個會吃虧的主兒,既然你非禮了我,我定然也要非禮你,你還都說了,我不做,那不是顯得我很沒品,長這麼好看,讓我嚐嚐吧。
想就做,於是冷言諾掀掀袖子,摸了摸袖口,一個傾身,狼撲向羊……
“主子到了。”馬車外響起某個聲音讓正要嚮慕容晟睿撲過去的冷言諾懸崖勒馬,身子一震,然後不着痕跡的退回身子,冷言諾面色一正,全當剛纔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她剛纔一定是腦子短路了,真的。
而車外出聲的清一卻在出聲後,感覺到身後一道異常冰冷的聲音直向自己,然後他聽到了催命符。
“清一,清掃一個月的茅房。”聲音溫潤溫涼。
清一愕然,不要吧,才被王妃解救出洗內褲的命運啊……
冷言諾卻覺得多虧了清一啊,於是出聲道,“掃什麼茅房,不許。”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未料到自己爲何如此說,聽上去竟然有些堵氣的意思,而深沉的意思是竟然有點像當家夫人的感覺。
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諾面色一笑,這一笑,不知晃了誰的眼,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既然王妃說不許,那就不許吧。”語氣頗爲複雜含有深意。
冷言諾心下一跳,她怎麼覺得這傢伙這話說得怪怪的。
而車外清一聞言,顯然想到什麼,難怪剛纔自己覺得有些熱,連忙感恩載德狀,“多謝王妃美言。”
這裡坐在後一輛馬車裡的香葉與清香下了車來,正好聽到這一句“既然王妃說不許,那就不許吧。”兩人眼神一對,心照不宣。
王爺這是疼王妃呢。
而某個當事人冷言諾啥也沒想啥也不覺得的,除了嘴上有些異樣外蓮步輕移的進了自己的西廂院子。
可是細心謹慎的香葉怎麼都覺得小姐的步子比平時快了那麼零點零一秒。
一直到晚間寒霜也確實沒有回來,即使知道,冷言諾還是看着窗外。
一旁的香葉見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可是寒霜也不知去了哪兒,小姐給她看過布料,既然寫了“安”那定然是生命無豫的,好在寒霜也會武功定然是辦什麼急事去了。
可是有什麼急事能讓她都不能及時與小姐親自說一聲呢,雖然她跟在小姐身邊時間晚一些,但是與寒霜感情卻相當要好,思及此,眉間也抹上一抹輕愁。
突然眉上一抹溫軟,香葉眼睫眨了眨。
冷言諾指尖在香葉眉上一梳,語氣明亮,“寒霜會回來的。”
“嗯。”香葉點點頭。
“事情辦得如何了?”冷言諾雖在問香葉,目光卻越過窗外看着院落裡錯落有致,並蒂而開的蘭花,眸光一晃而波動,她的院子裡何時種植了蘭花?
還是如此多的並蒂蘭?
“謹娘說很順利。”
聞言,冷言諾眉頭綻開,“好。”
……。
“這幾日京城似乎多了一些人。”璃王府書房內,慕容晟睿對着書房一角暗影開口。
“形蹤很隱秘,正在查。”暗角一男子聲音答道。
“南木宸有什麼動靜?”
暗角男子似乎沉默了一下,道,“他此次進京似乎真的只是爲了冷言雪,自那日街上……付了一萬兩銀子後都沒什麼動靜。”
窗戶旁,慕容晟睿長身玉立,整個面容沉寂在月夜下,良久才道,“上次之事查清楚了。”
“嗯。”
“天機老人從不虛言,南木宸真是上心了。”
暗影處男子似乎皺了下眉,“或許吧。”
“是麼。”慕容晟睿虛虛一笑,目光沒有實處。
暗景處男子見此,身形一掠,此時一抹月光正好照在那暗影處,瞬間明亮,早無人影。
而慕容晟睿眸光依舊緊鎖院外在月色朦朧下錯落有致並蒂連繞的蘭花,光暈深處似有暖暖溫泉汩汩流動。
“王爺。”門外傳來何伯中氣十足又甚爲恭敬的聲音。
“進來。”說話間,慕容晟睿轉回身子,看向門口。
在何伯身後,一名看上去十四五歲,穿着普通,小臉臘黃,一雙眼睛暗淡無光的女子走了進來。
女子普一進來,似乎被屋內明亮的光線虛了眼,下意識的擡起手捂住眼睛,神情間略顯呆愣。
半響,女子似乎習慣了屋內光亮,這才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擡起頭看着慕容晟睿,“你終於…。肯…。找我。”話語暗啞沉重,吐字緩慢不清,更似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但是卻不能忽視那每一字落音的重力。
慕容晟睿看着女子,如玉的容顏上不見任何情緒,眼眸隱在月光下更是清華光隱。
“去找他,他會告訴你做什麼事。”慕容晟睿道。
“呵呵。”女子笑,笑容中有種苦澀,“我沉寂…。了…。十年…。每一日都盼望…。出山,可…。是每一…。日又希望…。就這樣渾噩度…。日。”
“山老說我的寒毒越發的深入了,活過這一年,很難。”
“王爺…。”女子呆愣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慌急。
“所以,你幫她。”
女子聞言微怔半響,方纔道,“王爺,你要守住你的心,你既然……拒絕過雲落的希望,就不要再……”
慕容晟睿擡起手打斷女子的話,聲音不見喜怒,“她不是誰,她是冷言諾,她爲你……”
“王爺。”女子聲貝拔高,似乎不想再聽慕容晟睿說下去,而後知道自己逾矩了,雙後在胸前交握,神情極爲虔誠,吐詞也越見清晰起來,“我會幫她。忠於慕容氏的命令是我終生的使命,我不會違背。”
“殘雪。”慕容晟睿看着面前暗淡無光的女子,眸光復雜。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去找他。請放心。”女子話落,如一抹煙般消散在屋內,一然無痕。
地上乾淨無任何氣味,全然不似剛纔此地站了一名面黃機瘦的女子。
……
此時,冷言諾院子裡。
冷言諾對着院子裡兩名黑衣男子來回巡視笑看卻終是不言語一聲。
清五嘛,竟然是張娃娃臉,還有兩個小酒窩,這麼好的貨慕容晟睿從哪兒搞來的。
清六,比清一好了點,沒有那麼木愣,長得也不錯。
嘖嘖嘖,這傢伙真會挑人。
冷言諾的怪異打量,看得清五清六渾身莫名起疙瘩,二人終於明白爲何清二如此怕王妃了,這滋味…。
許久,冷言諾開口,“王爺把你們給我了。”語氣肯定。
“是,以後但憑王妃吩咐。”清五清六齊聲道,中氣十足。
冷言諾狀似受驚般輕輕跺腳,“別這麼大聲,我膽子小。”
聞言,清五與清六互看一眼,齊齊站立,隨後身子微恭,“請王妃指示。”
冷言諾聞言,身子一正,笑容一收,打了個響指,“痛快,本王妃就喜歡聰明人,以後你們跟在我身邊,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總是要明白的。無傷大雅之事可以去回東廂院子那傢伙,至於什麼打家劫舍啊,搶人妻女啊,放火燒屋啊,販毒……”清五與清六齊齊睜着眼睛盯着冷言諾,如看怪物般,額頭掉落一把汗,王妃也太強悍,沒聽清二說要…。
主屋旁香葉一個勁的捂着嘴害怕自己笑出聲。
冷言諾給香葉飛去一個眼刀,又看着清五與清六,話頭一轉,“當然了,這些呢肯定是不會幹的。”
清五與清六舒口氣,他們堂堂璃王府高手雲集中的十八暗衛真要去做這些……
“偶而也可以乾乾。”清五與清六剛舒口氣,冷言諾的話又讓二人凜神,收眉。
還是清六最先明白過來,“王妃放心,但聽王妃吩咐。”
清王反應過來,同樣道,“但聽王妃吩咐。”這回二人聲音也不大了,中氣也不敢放太足。
冷言諾滿意的看着清五與清六,隨後揮揮手,“沒事,你們先下去吧,我不需要守夜,你們可以休息。”
“這…”清五與清六猶豫。
“剛纔……”冷言諾意有所指。
“是。”清五與清六幾乎是有些像逃似的奔出了院子。
看着二人逃離的背影,香葉終於是笑出了聲。
“你這丫頭跟着寒霜都學壞了。”冷言諾點點香葉的額頭打趣道。而提到寒霜時眸光微微晃光一片暗鬱。
香葉一躲,當沒看到冷方諾的面色,拉着話頭嬌笑道,“哪有。”
“沒有就好,早點睡吧,明天陪我去行俠仗義,懲惡揚善。”
“啊?”香葉頭頂一排問號。
冷言諾突然笑了,看着遠方天際銀河灑下的星光燦燦笑得一臉春軟風意,“去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