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雨後初晴,在以環境換經濟的大工業背景下,只有經過雨後洗滌過天空纔會有短暫的清澈。坐在公交上,慢慢遠離城市喧囂,看看路邊的藍天白雲下的羣山,幾天來,難得有了份閒情。
監獄的門口,我又遇見了她。老遠,她就已經很熱情的向着我揮手。
“來啦,一起進去吧。”
我點了點頭。
“認識你挺緣分的,真的。”她拽着我的手:“謝謝你。”
我看着她回答:“可惜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叫我肖姐吧。”她衝着我笑了笑,用她農村婦女典型的淳樸笑容:“待會出來一起吃麪吧,娃娃期末考試得了全班第一,今天還是我請吧。”
我回答:“不了,我只是來拿點東西,拿了就走。”
“真的麼?”她一聽挺開心的問:“出來了?”
我點了點頭,是出來了,以生命換了自由。
“那太好了。”她說:“可惜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若是想見,我把手機號告訴給你。”我回答。
她搖了搖頭:“若是能見,自然不需要手機。既然出來了,還是不見我們的好。”我突然覺得她這段話挺不像一個農村婦女能說出的話,本想解釋下的,卻發覺突然自己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了。
進門後,我就她分手。她笑着看着我,充滿祝福。我努力笑着回望着她,心裡鎖着的是絕望。也許人生就是這樣,每一個祝福帶來希望,每個希望背後卻是絕望。
“王伯。”我在休息室裡找到了他。
“老董的事情,我也很難受,節哀。”老王的官方式的安慰。最近聽的太多,唯獨這句聽的親切。
老王從儲物櫃裡找到了一個紙箱子遞給了我:“東西不多。我整理了下,你帶回家吧,也是個紀念。”
我翻開了紙箱,東西不多。一塊手錶,一支筆,一本筆記,幾件衣物。我隨手拿起了筆記,翻開。封面寫着:“請將此筆記轉交楊儒奎。”
一怒,直接把筆記丟回了紙箱。跟老王寒暄了幾句,出了門。
抱着紙箱出了監獄時,日頭正高,該是中午了。坐在站臺納涼,旁邊一起等車的人,把我當成“珍惜動物”一樣,從頭看到腳。曾經一個損友告訴我過,說以前男人看女人,是從頭看到腳,現在的男人看女人是從腳看到頭。原因很簡單,因爲化妝整容技術日新月異,在人人都是人造美女的前提下,只能從下開始看區別。而打量一個陌生人,從前是從腳看到頭,現在是頭看到腳,究其因爲,以前衡量一個人貧窮是看他穿的是草鞋還是皮鞋,而現在方法是她頭上戴的金屬成分。
身邊的一對在仔細打量我後,女的撅了撅嘴,對着男人耳邊悄悄的說了些什麼,男人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我,一副可惜的目光,隨後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重重的嘆了嘆氣。也許,此時,估計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剛放出來的十惡不赦的壞蛋了。
我把箱子放在凳上,雙手撐着長凳,擡頭望着對面的梯田裡長的正好的水稻,綠油油的一片,生機勃勃,像媒體裡的這個社會。傍邊小道上散落着被拔掉野草,太陽下失去水分已經乾枯着“屍體”,像我的父親;而依着水稻頑強長着被漏掉的野草,就像現在的我,躲過了今天,可誰又知道明天的結果?
別克停在了我傍邊。
張暉接過了我手中的紙箱:“忙完了,走吧。”
我點了點頭,上了車。
車啓動時,望見了剛纔的男女,注目禮中又多了一種羨慕。一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
“在想什麼在?”張暉突然問我。
“想田裡的水稻。若是沒有人類你說田裡種的是雜草還是水稻?”我問張暉。
“應該是雜草吧,它的生命力應該強很多,適者生存。”張暉回答。
“可是現在裡面種的是水稻不是麼?”
“因爲人類需要的水稻不是麼?人類是這塊土地的主人,水稻能解決人類的溫飽。曉柔,有些東西是千百年沉澱下來的東西,每種原因和結果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所以順其自然好麼?”
我點了點頭。
“小傻瓜!”他寵溺的看了看我,用手摸了摸我的頭髮:“一天到晚儘想些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我明天打算上班了。”
“噢~~”張暉回答。我知道他想問我白天班還是夜晚的班。
“公司請假很多天了。”我繼續說。
他輕鬆的笑了笑:“若是不想做就不做了,做你開心的。你老公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八字沒一瞥,說的跟老夫老妻一樣。”我回答。
“你可以理解成,我在向你求婚。”他一本正經的回答。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默了很久。
“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在等你決定。”他故作輕鬆的笑了:“下午請假了,一起回家吧,可樂估計又斷糧了。”
“你這上的什麼班?”我問。
“班東家不打打西家啦,老婆錯了這村沒這店了。”他得意的說,若是說他這幾年最大的變化,就是他的這張嘴了,越來越甜了。
街頭,買了一堆的材料,我想秀秀我那完全不及格的廚藝,張暉得意的笑了笑,說他想在我面前秀秀他那鐵打的腸胃。
車到了家。
我拎着一堆的食材。
他摟着我。
遠處,一人佇立在那裡,左手拎着一堆的東西,右手牽着妞妞。
“媽媽。”妞妞的聲音。
他牽着妞妞走過來。
“看來,我們是來錯了。”他笑了笑,依舊保持着他慣有的風度:“下午有會,我就不上去坐了。晚上我會讓人來接妞妞。”他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我,轉身離開。
“媽媽。”妞妞在我的懷裡。
“嗯。”我用手颳了刮她的小鼻頭:“想媽媽了?”
“是啊,爸爸也想。”妞妞回答。
我擡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張暉,尷尬的笑了笑:“小孩子的話。”
“真的。”妞妞遺傳了我的倔強。
“走吧,可樂想妞妞啦。”我說。
一聽可樂,妞妞的注意力立刻轉移了,拽着我往樓上跑。
張暉拎着跟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