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頂的公園,年久失修,倖存下來的路燈,昏黃的像夜裡遊走的“鬼火”。楊儒奎站在我身邊,默默的看着我。近在咫尺的他,我卻始終看不清他的五官,我努力瞪大了眼睛,只能依稀能辨的眸子,怎麼有那種江南水鄉女人水汪汪的眼睛,也許我喝醉了。
我的手被人抓住了,拉着我往前,我跌跌撞撞的跟上腳步。
“哥,我會走,別拉我。”我迷糊了說了一聲。
前面的人停住了腳步,後面的人跟了上來。
“楊哥。”曉東的聲音在我後面,我才知道拽我走的是儒奎。
儒奎放開了我的手:“走吧,那邊抽只煙去。”曉東跟着他走向了旁邊的走廊。
我纔想起了剛放在石欄杆上的啤酒,又跌跌撞撞跑了回去,利落的打開了一瓶,張口就往嘴裡灌。可惜買錯了酒,我不停的懊惱着應該買52°的白酒,啤酒酒精度數太低,越喝反而越清醒。
“董姐?認識我麼?”嫵媚的女人走了過來。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只看到了她塗的厚厚的眼影和粘的長長的眼睫毛。於是我搖了搖頭。
“我是吳燕啊。記得麼?小時候一個院的。”局裡的幾千號人都一個院,我不夠三八,能記得一成已經算不錯了。於是我繼續的搖了搖頭。
我的表現讓她覺得我可能在厭惡她,也不說話,坐在小亭子裡的凳子上,看着遠處的兩個男人。
我突然想起了妞妞,於是走了過去。
“小燕。”她扭頭看着我。
“什麼事?”她問。
“好好照顧我家妞妞。”我不是好媽媽,我能做的不多。
“妞妞挺可愛的。”她回答,幾句話聽的出,她是一個單純乾淨的女孩子。
“我替妞妞謝謝你。”我回答。
“我會像儒奎一樣愛她。”她說的很甜蜜,一個童話故事裡的預言,充滿了個人主義色彩。
我笑着點了點頭,順手又開了一個瓶啤酒。有時候酒是良藥,有了它我根本不會意識到即將到來的是什麼。
一會,走回來的只有儒奎。
我看着遠處,曉東正在向下山的路走去,我扶着欄杆跌跌撞撞的準備跟上去。
我的手被儒奎拽住了:“我送你回家。”他沒有任何語調的聲音,用命令他那一羣狗腿子下屬的腔調對我說。
“我自己能走。”我努力想拽開他的手。
“燕,你開車先回去。”他回頭把車鑰匙丟給了吳燕。女人恭敬的點了點頭,也許金龜婿是不容易釣的有時候也需要僞裝下乖巧。
我的酒勁上來了,我拼命的扭動着腰,妄圖甩開他的手。甚至開始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已經拽的我緊緊的。手腕上,已經有了深紅色的印記。
四周慢慢的冷清下來,曉東的背影消失在臺階盡頭。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後,他伸手將我摟入了懷裡,男人都是一樣,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我拼命的捶打着他的肩膀、腰,甚至踢他的腿,他那向來非常注重的外表,被我折騰的夠嗆。他卻什麼也不說,也不還擊,只是抱着我。
過了很久,我也累,酒精這麼一折騰,揮發了一大半,我無力垂下了雙手,任由他摟在懷裡。
他似乎沒有結束的概念,依舊抱着。
終於我忍不住,用嘶啞的聲音告訴他:“如果你喜歡抱女人,一定要捨得花錢多請幾個吧。”
他鬆開了手,看着我。
我擡了擡眼皮,看了下他,又低下頭了。
他牽着我的手,開始往山下走,我又努力掙脫了幾次,始終沒有成功。
他問我要了巡洋艦的鑰匙,默默的開着車。
他開的很慢,是個良民,比起曉飛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風格不同,他幾乎要讓路邊所有的人和動物。所以到我家時,已經深夜。
酒精作用下眼皮重的幾乎擡不起來。儒奎的聲音,彷彿成了天籟之音,頭頂幾重天上傳來,連回音都有了:“不要玩火,火是六親不認的,不只燒自己還會燒到所有人。”他真像個羅嗦的唐僧,此時真想能找到一個滅蚊拍,一拍子能pia飛他。
“我的事情由不得你管。”錯了,也是我自己的錯。所以我回答:“曉東爲什麼要聽你的?我也爲什麼要聽你的?我們不是什麼關係都沒有了麼?你我從身高到體重,從身份到家當,每一樣都相差甚遠。”
“別賭氣,好麼?所有的事情總會好的,相信我。”他說“相信我”的時候,我覺得他跟對我說“我還愛你”一樣不可信。
“也許我信G C D了,也不會信你。”我回答。
“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他回答。
“譬如說。”我歪着頭,擡眼望着他。
“日記。”他嘴裡吐出了一個相當清晰的詞語,我當時以爲他只是被我一時的激將法說出的這個,爲偶然性。後來我才知道,我低估了他,他在任何環境下,都能思考下一步。也許這跟他搞規劃一樣,從他說出日記兩字時,已經做出了決定,預見了未來。他說出“日記”時,已經等於宣判了我和曉東的未來,此時的他像個閻羅殿裡的判官,陰森高處站着,拿着毛筆輕輕一揮,我們兩個小鬼立刻墮入十八層地獄。
“日記?”我問。
他不答。
“什麼日記?”我再問。
他仍舊不答。
“不說算了。”我手在他面前一攤:“鑰匙,你可以走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請你別學着我父親的姿態,爲我鋪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曉柔了,你也不是以前的儒奎了,你有女人了,我也會有自己的男人。你我兩條相交線,從斷開的一點開始,就各奔東西,永不相交。”
他拔下了鑰匙,放在了我手裡。下了車,整理了下,已經有些皺巴巴的衣服,慢慢的走出小區。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給曉東發去的所有短信,沒有了迴音。我彷彿一夜間又被人拋棄了,體無完膚的,聽說過彝族的女人都沒有自己選擇自己丈夫的權利,都用被女人的父親或者哥哥以斤作爲計算單位賣給男人的。此時的我,是不是豬肉的價格?一斤八塊,也就不到八百塊。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笑,也許八百塊的婚姻也許比我來的幸福。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局裡來的掛號信,仔細的打開——中標書、合同。他終究沒等到年底,他承諾我的每件時候,都會他的決定而發生變化,這就是他,楊儒奎,從一開始在他心裡,我就是應該圍繞他轉的衛星。可惜,我做不到,做的到,只有那種八百塊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