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伕人淺笑道:“傻孩子,我過得很好,爲什麼要那麼辛苦?司馬明的俸祿是不多,卻夠我們使用了。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做點小買賣,能替司馬家多攢些錢財,好給一雙兒女準備嫁妝也就夠了。對了,悅兒,你出現的太突然,我可沒給你準備嫁妝噢。不過,看你現在的身家,嫁妝也是足了。”
徐嶽樓急道:“哪裡足了啊!你女婿可是蔡京哦!我這點嫁妝怎夠看的!”
司馬伕人疑惑地望了眼女兒,知女莫若母,她驚訝道:“悅兒,你是真的擔心?但是,你錯了!”
“錯”字說得那麼斬釘截鐵,徐嶽樓習慣性地臣服,雖然這個習慣空缺了幾年。她不安道:“嗯?我做錯什麼了嗎?先聲明哦,蔡京就是個大混蛋,只要他對我好,那我就嫁!”
司馬伕人瞭然,看來女兒很喜歡那少年。
“不,不是不讓你嫁。他對你不錯,媽媽有所耳聞。”安撫了徐嶽樓,司馬伕人話鋒一轉:“但是,你的確錯了,錯在沒認清現實。你要嫁的,是少年成名的蔡京,而非權傾朝野的蔡京,你懂麼?”
啊……徐嶽樓張着小嘴,忽而懊惱道:“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是啊,王雯她嫁入蔡家時,嫁妝尚不過萬。如今,我已絕對碾壓她了。”
“不止這一層,時下的嫁妝一般跟着聘禮齊平,蔡家怎會爲一個庶子準備萬貫聘禮?”
一萬貫!徐嶽樓心中狂喜,她名下財產早已超過這個數目。
“至於將來,你上面守着楊夫人那樣的人,本身又學的是經濟學。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不要忘了,你現在只有十六歲,未來在很遠的地方。你可以去問問楊夫人,她十六歲的時候可有你有錢?好了,我說這麼多呢,不是推卸當孃的責任,你是明白的。來給我說說徐家、孟家的事。說說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時間流逝。母女倆整宿未眠,第二日卻依然精神抖擻。老周和高長史同時求見,詢問幾時將這樁喜事送往京中。
高長史笑道:“夫人、徐姑娘。高某認爲,此事由徐姑娘親自告訴蔡大人最好。”
徐嶽樓想到媽媽的囑咐,自家師父那裡還需要繼續依靠,便道:“我也想啊。可是師父還沒讓我回京。周老,麻煩你再替我跑一躺。可好?”
老周點頭,高長史道:“那我這邊就不多此一舉了。”
老周是三日後出發的,司馬伕人和徐嶽樓都準備了些許禮物,讓他帶給孟家。老周走後。徐嶽樓把情郎忘之腦後。她和蔡京還有大半輩子要過,和媽媽卻是沒多少獨處的時光了。
徐嶽樓瞞着司馬伕人,趁跟着呂嘉問視察鋪子的功夫。央求他帶自己去見司馬明。呂嘉問沒推辭,把人送了過去。
“司馬大人。您如此在意我的母親,我替她開心。從‘夫’的角度來說,我爹那人確實不怎樣,我娘不記得正好。徐嶽樓發誓,絕不在目前面前提起我爹,司馬大人可否放心?”
司馬明憋屈半死。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自然早有準備。只是不曾想過自家夫人怨念這麼深,當日離去時,竟丟下再也不回來的話。對此,他深信不疑。就是眼前的少女,絕對可以給自己的夫人提供安穩的生活,讓她有恃無恐!
徐嶽樓見他不語,且明顯不待見自己,便賣起自己的好,末了道:“司馬大人,您認了我,真的不虧。”
司馬明再也忍不住,吼道:“不是我不認,你娘那麼生氣,是她自己說不肯回來的!你又這麼能幹,這麼好,她如今不依靠我也能活了,她還有回來的理由嗎!”
徐嶽樓眨了眨眼,眼中全是驚訝,以及笑意。怎會如此搞笑嘛!原來,這纔是司馬明不喜歡她的理由。她越強,司馬明就越不想讓她們母女相認。因爲怕失去,而她娘怕嫉妒心極重的司馬明不肯接受,故遲遲不肯來見。
司馬明望着眼前的眸子,同她娘一樣,那麼溫柔,那麼靈動。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心中無比難受。“徐姑娘,我知道你很好。你過不了兩年就會嫁人,蔡大人年輕有爲,他一定可以給你依靠的。我只拜託你,不要做你孃的依靠,讓她回到我身邊,好嗎?”
徐嶽樓俏皮一笑,道:“未來父親大人,我必須跟你說件事。如果我娘願意,她可以比我還出色。她沒那麼做,只是因爲有你,守着你而已。她惱的是,你不讓我們母女相認。我和我娘曾經相依爲命多年,那種情感,是不管經過多少歲月變遷都不會消失的!”
再多的話語,司馬明已無法再聽。
她可以更出色!是的,自從她進了司馬家,從一個丫鬟的身份,討得兒子歡心,進入他的視野。她嬌而不媚,從容淡定,舉止大方;算不得博學多才,卻是什麼都能跟自己說上幾句。若非如此,他怎會娶她爲妻?他的兒子又爲何會喜歡她?
現在仔細想來,他能平步青雲,也是她幫助頗多。以司馬伕人的身份,她將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她與那些夫人密切相交,使得他在同僚中也有了些許聲望,辦起事來,相當省心;她秉持善良的心,施粥、善待邊境的孤苦老人,爲他贏得了無數名聲;初入京城,京中物貴,她便弄了個粥鋪,改善司馬家的經濟條件。
所以,她可以更出色,這一點兒都不誇張。她有能力不用,只是在自己分身乏術之時,再默默支持自己,且做得那般不着痕跡!原來,她對自己的依賴,那都是她的縱容……
“我,我到底做了什麼……徐姑娘,帶我去見你娘,我要跟她道歉,是我對不起她。我早就知道楊夫人找她,我還把所有的畫像都給毀了,我……”
徐嶽樓笑道:“那個沒關係啦,都已經過去了。”
當日,司馬伕人就帶着一對女兒,還有小恩人樓蘇回了司馬家。自此,司馬伕婦更加相愛,杭州知府司馬、通判關係亦非常和諧。
身在京城的蔡京,正抵着非人的煎熬!
徐嶽樓找到親孃,親孃爲她找了新的婆家!如果說,這是老周送的信道也罷了,問題是,老周還帶着高魁的手書——“徐姑娘獲喜,將由周老轉達”。蔡京十四歲進入國子監時,高魁是他的講師,一個與他共同切磋的講師。二人識相、相交三四載,高魁的筆跡他不可能認錯!
所以,月娘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眼前少年的不甘、憤怒,老周深有體會。區別是,自己當年是被人瞧不起,而他提供的消息則是,徐姑娘和生母都嫌蔡家門第高——之所以反其道而行,那是蔡夫人從長媳王雯那裡套來的消息。
老周坦然面對蔡京,不見一絲一毫畏懼;寬厚、端正的臉龐,從軍多年的正氣,反而使得他無比高大。
一個真正的說謊高手,是要先騙過自己,再去騙別人的。
饒是如此,蔡京仍然不信。於是,老周提供了另外一條線索:孟家得到消息後,已啓程前往杭州,認親去了。蔡京在老周的陪同下,親自來到尉縣。眼下,孟家人去樓空不說,周海人也不在。
老周早有準備,以徐嶽樓在杭州可以拿到更便宜、更穩定的貨源,再加上孟家人未曾出過遠門,周海也不放心,於是連周海也不在尉縣了。
蔡京冷哼道:“只認親,周伯去那幹嘛?”
老周坦然道:“徐姑娘說,周海對她有恩,她認了周海爲父。哪有女兒出嫁,爹不在的道理?”
這確實是徐嶽樓的優點,因爲已認周海爲父,她還拒絕了樓細雨、曹四娘夫婦。
“她怎敢!”蔡京的拳頭,砸向孟家大鐵門,除了“轟”的一聲和疼痛之外,別無迴應。
老周火上添油道:“徐姑娘這麼做,還有另外一層。及笄禮上,樓姑娘不遠千里來給她慶生,便知樓姑娘待她如何。樓姑娘屬意楊三少,爲了讓三少死心,徐姑娘便要立刻嫁人。相信再過不久,樓姑娘便會回京了。”
蔡京彷彿被抽出最後一絲力氣那般,頹然地抵在鐵門上。秋老虎的努力下,早已溼透的衣衫和冷鐵接觸剎那,蔡京精神一震。
“她怎敢!她怎敢!她怎敢!”一連三個“她怎敢”,充分證明他多麼地生氣!怒極的蔡京,仰天長笑。笑聲中,有着無法壓抑的悲憤。
老周見他難受至此,感同身受,真心實意道:“蔡大人,您的心情,我老周明白。可站在徐姑娘的位置上,她這麼做,確實是對所有人都好。蔡大人,您,另覓良緣吧!”
老周雖然說了謊,但他明白,徐嶽樓會嫁得好,樓蘇也能嫁給楊三少。因爲,楊家擺放着恭親王的聘禮。
且說蔡京拖着頎長、失落的背影,回到京城,直奔皇宮。
“聖上,請將臣派往江南道吧。臣,必會爲您掃清那些貪稅之人!”蔡京的頭顱,抵在光潔明亮的大理石之上,大有真帝不應,他便不起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