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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憑據?”簡牧塵銀面後的黑眸似有光掠過。
有那麼一瞬間,沐凝覺得簡牧塵是在看着她熹。
沐凝的心也緊緊懸了起來諂。
從心底裡來說,沐凝根本不相信簡牧塵會同意將她嫁給容楚。
或者說,是她不願意相信!
陽光中,只見簡牧塵薄冷脣角倏爾勾起莫測高深的笑,隨即,他的手一晃,似有清越之聲響徹。
屋頂上忽然響起細碎的聲音,彷彿鳳卷着樹葉掠過那琉璃瓦片。
包括沐凝在內,皇帝,太后,皇后都緊張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拿出什麼證據來證明他的身份!
但沐凝立即便察覺到不對勁。
今日,無風!
初夏的天氣,天清日朗,殿外那一樹蔥翠連個葉子都沒動一下,殿外掛着的風鈴更是紋絲不動。
那方纔屋頂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幾乎是下意識地,沐凝迅速朝殿外看去。
容楚眼眸始終凝在沐凝面上,他將她從簡牧塵進來後的一系列情緒變化都看在眼裡,狹長妖魅的鳳眸緩緩眯起,眼底一片古井無波。
但當容楚看到沐凝在聽到屋頂上有聲音的一瞬間就反應過來,看向了殿外,劍眉一挑,鳳眸裡露出了一絲讚賞。
看來,笨鳥還沒那麼蠢嘛!
至少比這殿內的另外三個人都要聰明!
簡牧塵也在此時淡淡掃了沐凝一眼,在看到她緊盯着殿外的眼眸時,他卻是看向容楚。
從沐凝聽到聲音轉頭,到容楚看她,不過都發生在眨眼之間。
彼時,晌午的陽光明亮耀眼,就在這一片金色的光暈下,方纔還空無一人的殿門外,突然出現了十多道黑影。
無聲無息,彷彿鬼魅一般瞬間便掠至殿內。
直到此時,那些隱在乾元殿外的大內高手們方纔反應過來,霎時間,有人高呼,“有刺客!保護皇上!保護王爺!”
呼啦一下,數十名帶刀護衛涌了進來,個個如臨大敵,刀劍鋥亮對着那十多道黑影。
皇帝也是到此時才反應過來,那本就青黑的臉色霎時遽變,消瘦的身軀也往後猛地一靠,差點從龍椅上摔下來。
曹太后和皇后也是大驚失色,尖叫一聲,拼命就往皇帝身邊跑,兩人雙腿哆嗦,光顧着跑,也沒看着前面,沒注意就“砰”的一聲撞到了一起,頓時尖利大叫,同時倒地。
原本被曹太后和皇后斥退的宮女太監們聽到聲音也跑了進來。
一看到乾元殿內突然多了這麼多黑衣人,還個個殺氣凜冽,這些宮女太監腿也軟了。
但還是有衷心的,一看到曹太后和皇后摔倒在地爬不起來,有幾個人堅持哆嗦着雙腿抖了過去,手忙腳亂地去攙扶大乾最尊貴的兩個女人。
但曹太后和皇后方纔撞得狠了,一時腦子發暈,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曹太后年紀大了,更是捂着頭直哼哼。
那些帶刀侍衛也衝上去將皇帝圍在了中間,如臨大敵地與那十多道黑影對峙。
偌大的乾元殿內,一時亂糟糟的。
倒是沐凝此時竟然鎮定了下來,在看到曹太后和皇后相撞倒地的狼狽樣子時,她實在忍俊不禁。
雖然如今場面有些詭異,但是,真的蠻好笑的!
可是沐凝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那笑容就僵在了臉上,迅速又變了一臉落寞,她目光怔然地看向始終不發一言,彷彿那雪嶺冰峰一般的黑衣銀面男子。
容楚瞥一眼沐凝,鳳眸眯了眯。
那十多人雖然是挾着強大的氣場出現在乾元殿內,卻並沒有任何動作,面對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大內高手,亦是赤手空拳。
這種情形,無論是什麼人恐怕都會緊張,但這些人卻只是對着簡牧塵跪了下去,“屬下參見教主!”
在大乾的皇宮裡,見皇帝而不拜,反而跪拜一個毫無官職的男子,這是大逆不道的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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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十多人卻十分平靜,也不怕露出後背的空門給了皇宮中正潮水般涌過來的侍衛們。
“大大膽!皇上面前竟敢如此無禮,不要命了!”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高人鳳看不過去,頓時一聲呵斥。
但他話音未落,就發覺頭皮一涼,一縷頭髮飄蕩了下來。
高人鳳當即目光發直,臉色慘白,額頭冷汗大顆滾落,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他這顆項上人頭也要跟着滾落下來。
簡牧塵掀起眼皮,目光如雪,他一揮手,那十多道黑影陡然間像是暴風掠過,迅速穿過那重重人牆。
就像來時一樣,眨眼間便消失。
“不知這可算是憑據來證明本座的身份?”簡牧塵挑脣,目光嘲諷地望着已經嚇得臉色慘白,狼狽不堪的帝后三人。
此時的皇帝早已汗溼重衣,一身的冷汗,清瘦蒼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佈滿了紅血絲的眼底隱含憤怒,又有着畏懼。
皇帝很明白,簡牧塵這是在告訴他,就算是禁衛森嚴的深宮,他也有本事帶護衛進來。
而剛纔出現的那些人,定然就是雪龍教那令全天下都爲之膽寒的飛龍護衛。
然而,令皇帝感到深深畏懼的,並不是這一點。
飛龍護衛本就武藝高超,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進入皇宮,大多高手都能做到。
但要想在被皇宮內如此多的大內高手圍攻的情況下,還能全身而退,這纔是最讓人心膽俱顫的一點!
“皇上!”侍衛統領警惕地盯着簡牧塵,向皇帝拱手,用眼神詢問是否要將簡牧塵抓起來,或者是派人去追那些黑衣人。
“都下去!”皇帝卻軟軟地擡手,一頭冷汗地說道。
侍衛統領不動聲色看了容楚一眼,隨即遵命領着那一瞬間涌入的數百名宮中侍衛退了出去。
在這麼多人的情況下,卻連那十多人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讓人離開,宮中這些向來自詡不凡的大內高手們也有些頹喪。
乾元殿內,再次恢復了平靜。
除了曹太后和皇后身邊多了宮女太監伺候。
皇后咬着脣,臉色非常不好,剛剛她摔倒在地,丟了那麼大的臉,已經讓她非常難堪。
而且,容楚始終不曾看她一眼,那些黑衣人進來的時候,他只抱緊了鳳驚鸞,對她,完全就像是個陌生人。
這讓皇后心裡異常的難受,難受到了極點,就變成了憤怒與幾欲滅頂的嫉恨。
都是鳳驚鸞這個賤人,如果沒有她,容楚不會看都不看她一眼!
如果不是鳳驚鸞,簡牧塵也不會出現在這裡,還害她出了那麼大的醜!
曹太后此時眼中也含了驚懼,她是聽說過簡牧塵的名頭,但居於深宮,從來都認爲皇家纔是這世上的掌控者的她,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如果簡牧塵想要她們的命,方纔那些黑衣人一個擡手間就能做到!
難道,她真的算計錯了人?!
曹太后想到此處,不由眼神複雜地望向沐凝。
沐凝也正將眼神從簡牧塵面上移開,雖然不知道簡牧塵爲何會出爾反爾,但她從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
除了房產乍見簡牧塵,聽到他說的話讓她震驚不已,此時沐凝也已然恢復了冷靜,即使心中頗多疑惑,但她也不會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來。
然而,當沐凝細細觀察簡牧塵的時候,如黛雙眉微微顰起,不知爲何,她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大對勁。
沐凝收回眼眸的一瞬間,曹太后正好看過來,兩人眼神撞上,沐凝倏忽從曹太后眼中看到了敬畏與懼怕。
哼,這個忘恩負義的老太婆也終於知道怕了!
沐凝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也就是在她一垂眸的光景,沐凝又發現了不對!
她怎麼是坐着的?
手裡抓着的又是什麼玩意?
沐凝一想到這裡,連忙轉眸,立即便撞上容楚似笑非笑的鳳眸,再低頭——
我靠!
她什麼時候竟然坐到了容大女夭孽的腿上了?!
沐凝頓時像是被火烙到了屁屁,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更是忙不迭地甩手——她竟然一直抓着容楚的手而不自知!
天啦,來一道雷劈死她吧!
“真是沒良心的笨鳥,利用完本王,就這麼隨手拋棄了?”容楚抱着那一懷的幽香正愜意着呢,驟然失了溫暖,他不由一臉的怨懟。
沐凝嘴角一抽,鳥都沒鳥容楚一眼。
誰敢拋棄他容大爺啊,因爲從來都沒想過要接受他,何來拋棄之說?!
“不知皇后娘娘是否還要本座出示別的證據?”對於沐凝與容楚這邊的動作,簡牧塵連眼皮都沒掀一下,他見皇帝皇后都不出聲,於是問道。
“不,不用了!”皇后顯然不敢再要簡牧塵展示什麼證據了,剛剛那些人出來已經嚇得她魂都沒有了,還出了那麼大的醜。
要再來一次,還不知道這個江湖草莽會弄出什麼來。
“皇上,您看——”皇后面色慘白,強忍着手上的顫抖。
雖然努力剋制不朝容楚那邊看去,但她眼角的餘光卻時刻注意着容楚,自然也將方纔那一幕看在了眼中。
這一刻,皇后垂在描金袖中的手狠狠掐緊。
“既然鳳驚鸞是簡教主的徒弟,那自然是配得上我皇族的,來人啊,宣欽天監擇黃道吉日,擬旨賜婚!”
皇帝從怔楞中回過神來,一副如夢方醒的模樣,連忙開口說道。
“皇兄,不用擇日,臣弟明日便大婚!”容楚笑眯眯道。
“這麼快?!”皇后驚得從座位上站起,一臉的驚愕,“不行!”
沐凝剛剛因爲聽到容楚說明日大婚而煩躁地想一腳踹死他,這時聽到皇后反對,簡直像是聽見了天籟之音。
她頓時兩眼放光地盯着皇后,希望皇后能繼續反對下去!
最好將這樁婚事給弄黃了!
她纔不想嫁給容楚!
皇后隨即便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她,尤其是皇帝的臉色最爲陰晴不定,她嘴脣一抖,急忙扯出笑臉,道,“臣妾的意思是,明日就舉行大婚,太過急迫,無法好好準備,恭王的大婚,怎麼能如此寒酸草率?”
這麼一解釋,皇帝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他也勸道,“皇弟,皇后說的不無道理,你是朕唯一的兄弟,這大婚之事自然不能草率!還是擇日再舉行吧!”
容楚眯眼,也不反駁,而是笑吟吟地瞥一眼站在他身側的沐凝,“不行啊,皇兄,您也知道,臣弟好不容易看上鸞兒這丫頭,若不趕緊成婚,臣弟擔心日久生變!”
皇后咬着牙不吭聲,但那張端莊明麗的臉卻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曹太后與那幾名宮女太監卻都難掩詫異與鄙夷地望向沐凝。
在她們看來,雖然鳳驚鸞有了簡牧塵徒弟這層身份在,但她那相貌實在無法恭維。
恭王如此天人之姿,他想要什麼女人沒有?
竟偏偏看上了鳳驚鸞這醜八怪!
而且還是一副生怕鳳驚鸞不要他,所以急着要將婚事辦了,好生米煮成熟飯的樣子。
這要是傳揚出去,肯定要掀起整個帝都城的大地震的!
尤其是對鳳驚鸞,她自己就長成那樣,竟然還敢看不上恭王殿下!
如果被全帝都的女子們知曉了,恐怕上至八十歲老太太,下至八歲女童,都要用唾沫星子將她給淹死的!
真是不識好歹!
“那好,來人,擬旨賜婚!”皇帝見容楚如此堅持,也沒多說什麼,立即便吩咐傳禮部的官員,去部署親王大婚事宜了。
“皇上,臣女,能,能反對嗎?”沐凝弱弱的聲音響起。
她見形勢陡變,一刻鐘前,這些鳥人都還在質疑她的身份配不上容楚,一刻鐘後,就要擬旨賜婚了?
沐凝只覺得有一萬頭草泥馬在腦海裡狂奔而去啊,一張臉簡直黑如鍋底了。
皇帝聞言朝沐凝看過來,容楚立即起身,攔在沐凝身前,擋住皇
帝的視線,“皇兄,這丫頭是高興糊塗了,別管她,賜婚吧,明日還要請皇兄爲臣弟主持大婚!”
“那是自然!”皇帝眉開眼笑,只是無人發現他眼底的陰森。
沐凝很清楚,以容楚的權勢,自己就算反對也是白反對。
方纔不過是困獸猶鬥,不甘心就這麼被決定了命運纔會冒死進言。
當然,結果她早就知道!
彼時,沐凝垂頭喪氣站在容楚身後,這廝往她前面一站,她覺得就像是一座山一般,連光線都被擋住了!
“簡教主,久聞大名,今日就讓朕在宮中設宴招待,還請簡教主莫要推辭!”
皇帝對簡牧塵說話非常客氣,若不是親耳聽到,沐凝真會懷疑這是一國帝王說的話。
不過,這也從側面反映了簡大教主的手中確實掌握了能讓皇家都忌憚的東西!
看來,她這個大腿確實沒抱錯!
可是,讓沐凝怎麼也想不通的是,簡牧塵怎麼也學起容楚來坑她了呢?
他昨日傍晚還來侯府,告訴她可以幫她,今日出現在皇宮裡,在她以爲他是要幫她不讓她嫁給容楚的情況下,突然來了個神轉折——
天啦,不帶那麼坑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