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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楚猛然擡眸看向沐凝,他眸底一霎迸出極亮的光。
沐凝也在看他,只是她原本靈動的清眸裡此刻卻好似蒙了一層薄霧饅。
她漆黑的眼珠子好似那沉在清潭裡,被潭水浸潤的黑色琉璃蓉。
清,且透。
容楚猛地握緊了沐凝的手。
然而沐凝隨即便淡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眼眸也從容楚面上移開。
“青雪,扶她起來!”沐凝淡聲吩咐。
“是,小姐!”青雪目光復雜地看了眼沐凝,她有些不明白小姐怎麼能夠如此平靜。
但沐凝的命令她卻不能不聽。
“笨鳥,你——”容楚一時也弄不清沐凝究竟想幹什麼,他想問她,但當他觸到她冰雪般的眼眸時,卻又倏地住了嘴。
若不是方纔沐凝給了他暗示,容楚怕不是真的要以爲她是信了那翠孃的話。
可是,如果她不信翠娘,她爲何又要對他如此冷淡?
此時,容楚根本就沒有心思去關注翠娘,他全部的心神都在沐凝身上。
沐凝掙脫開容楚的手後,便依舊沉着臉走到一旁。
翠娘與粉蝶已經站了起來,兩人都垂着頭,身子發着抖,似乎還沒從方纔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王妃……”林嬤嬤這時也走了進來。
她見容楚也在,連忙行了禮,然後走到沐凝身邊,附耳不知道說了什麼。
沐凝點頭,她再擡眸時,看着翠孃的眼睛更冷了,但聲音卻依然平靜,“本妃可以讓你生下孩子,不過——”
“阿凝!”容楚聞言大怒,他衝過去就拉沐凝的手,“本王從未碰過這賤婦,爲何準她生下賤種?”
“那王爺能夠證明你六月中旬每晚的去向嗎?”沐凝猛地甩開容楚的手,她眼眸冰冷而銳利地直視容楚,嗓音彷彿浸了寒仞。
“我……”容楚心裡忽然感覺異常的憋悶,他從來都是生殺予奪,讓人畏懼害怕,什麼時候竟然都輪到他被人設計陷害了?
“既然王爺無法證明,那本妃也只能讓翠娘先生下孩子再說!”沐凝冷冷說道,“畢竟那是一條性命!”
在說這話的時候,沐凝也在用眼角的餘光刻意關注着翠孃的神情。
她果然注意到翠娘在見到她對容楚不假辭令,如斯冷漠時,翠娘與粉蝶那迅速交換的眼神。
沐凝心中不由冷笑。
“不過,本妃將醜話說在前頭,這個孩子生下來後,可是要接受驗親的,王府不接受賤種,如果孩子證明是王爺的,本妃自然會好好待他,畢竟他也算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沐凝冷聲道。
容楚倏地擰緊了劍眉。
“謝,多謝王妃!”翠娘一聽這話,頓時面露狂喜,捂着肚子就要拜下。
還是粉蝶猶疑問道,“敢問王妃,這驗親又要怎麼驗?”
沐凝冷冷睇那粉蝶,“想必你們也都知道,本妃的師父是雪龍教主,我師父他又是神農谷的傳人,他對於驗別是否血親這一點可是比宮中太醫還要厲害!”
說到這,沐凝故意瞥一眼容楚,她見他臉色變來變去,俊臉完全黑了,她不由一揚眉,心裡痛快極了。
哼,好不容易看到大妖孽吃癟,她可不能放過機會。
誰叫這貨整天折騰她!
“如果屆時,驗出來的結果證明你肚子裡的不是王爺的骨肉——”沐凝拿起茶盞,輕啜了一口,冰雪般清冽的眼眸透過茶盞上沿,定定凝在了翠娘臉上。
“怎,怎麼可能會不是王爺的呢……”翠娘頭上突然冒出了冷汗,她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睛。
“是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是,王爺的手段你們也清楚,溥公公可是掌管着司禮監,一旦進了那司禮監,到時候可就不是死那麼簡單了!”
沐凝重重放下茶盞,聲音裡也帶了威嚴的壓迫。
“司,司禮監……”翠孃的腳一下就軟了,竟是差點要暈倒。
她雖然居於後院
tang,並不清楚朝堂之事,但放眼大乾,恐怕還沒有人不知道司禮監的威名。
那可是個人間地獄,數不盡的殘酷刑法,剝皮更是家常便飯。
據說王爺的紫月軒裡,就有一面人皮做的屏風……
“夫人,夫人您怎麼了?王妃,我家夫人這幾個月來害喜嚴重,身子很虛,求王妃准許奴婢扶夫人退下。”粉蝶連忙露出一臉驚惶神色,哀求道。
“當然!”
沐凝一挑黛眉,一副十足大度主母的風度,“林嬤嬤,傳本妃的命令,翠夫人有喜,此乃王府的大喜事,重重有賞!有什麼需要辦的,你去張羅。還有,”
頓了頓,沐凝又徑直從容楚懷裡摸出一面腰牌,道,“即刻拿王爺的腰牌去太醫院請兩位太醫過來,給翠夫人請脈。”
“是,王妃!”林嬤嬤瞅了眼臉色已經全黑,整張臉也都僵硬了,拳頭還緊握着,一副殺氣騰騰模樣的容楚,隨即低了頭。
“你們兩個,去扶着翠夫人!”林嬤嬤吩咐兩個二等丫鬟摻着一路搖搖欲墜的翠娘,給容楚與沐凝行禮後,率先走了出去。
“妾身告退!”翠娘也慘白着臉色,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幾乎是被拖出去的。
沐凝看着翠孃的背影,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笨鳥,你究竟在做什麼?我根本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那賤種不是我的!爲什麼要讓她生!”
容楚實在忍無可忍,他氣得一掌打下,身邊那張桌子頓時碎成了渣渣。
“吱!”原本一直蹲在桌上啃瓜的土豪大人一個不查,連狐狸帶瓜全部跌入了碎木渣渣裡。
“王爺息怒!”青雪與白露慌忙跪下,頭都不敢擡。
“你們先出去!”沐凝捋了把落在鬢角的散發,吩咐青雪與白露。
青雪和白露幾乎是狂奔而出,因爲王爺的氣勢實在太駭人了。
待到屋裡只剩沐凝與容楚——
哦,還有一隻被碎木渣渣砸暈了頭,依然還保持着標準啃瓜姿勢,只是一身灰撲撲的,兩眼亦是無神呆滯的土豪大人!
不過無論是容楚還是沐凝,都沒空去注意土豪大人。
因爲此刻容楚正盯着沐凝,他面上神情也不復方纔的狂躁暴怒,而是眯着鳳眼,右手摩挲着左手食指處,“說吧,你是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
沐凝一扭頭,走開幾步,隨即側眼看容楚,“剛剛不是說的很清楚了?那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如果是男孩,可是庶長子,將來說不定還會承爵……呀!”
沐凝話還沒說完,突然眼前黑影一閃,容楚已經到了她面前,一把掐了她下巴,就狠狠親了一口。
“你是故意的!”容楚憤然道。
“誰叫你自己不檢點,在後院藏了那麼多美嬌娘!現在玩出火來了吧,花園裡喝醉了酒,酒醉亂,性,人家肚子裡都種下你的種了,是個男人就別否認!”
沐凝故意陰陽怪氣說着風涼話,一邊還拿眼睛斜容楚。
容楚氣得俊臉都扭曲了,“該死的笨鳥,那按你的意思,無論本王做沒做過,只要有女人來說孩子是本王的,本王作爲男人就都得認下?”
“嗯,這樣才能幫助王爺早日開枝散葉嘛!”沐凝理所當然地點頭。
“那好,本王現在就和笨鳥你一起開始三夜去!”容楚直接被沐凝的話給氣樂了。
他也不管沐凝反對,一把打橫抱起她就朝裡屋走去。
一邊走,他還一邊忿忿地親她,“我們都在一起這麼多次了,爲什麼你肚子還是沒有消息?笨鳥,你是不是揹着本王偷幹了什麼壞事!”
沐凝本來還準備反抗一下,堅決不讓容大妖孽得逞。
可是當她驟然聽到容楚的話後,頓時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
“咳咳咳……”沐凝連忙捂着嘴,猛地咳嗽起來。
容楚卻在此時停住腳步,他一臉狐疑地垂眸盯着沐凝,“笨鳥,你這是在心虛?你果真揹着本王幹了壞事?”
“幹你個大頭鬼啊,本姑娘身子不怕影子斜!有什麼好心虛
的!?”沐凝一聽容楚這話,頓時心道不好。
可不能被大妖孽知道她偷服避子藥的事,要不然她就完了!
於是沐凝捂着嘴一邊咳嗽一邊瞪容楚,氣呼呼道,“明明是你太監藥吃多了,變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了,怎麼還能怪到我身上不成!”
“本王纔沒有變不男不女!”
容楚氣得一指頭敲在沐凝腦門上,不悅道,“剛剛你不還說本王要對做過的事負責?”
“那你是承認翠孃的孩子果真是你的種了?”沐凝目光灼灼盯着容楚,眼底帶着一絲挑釁。
“承認你大爺!”容楚說話間已經抱着沐凝進了內室,他將她往窗邊美人榻上一放,隨即撲了上去。
“走開啦!”沐凝連忙一閃身,滑下美人榻,躲開了容楚的狼撲。
“想走?”容楚一把拉住沐凝胳膊,又將她帶進懷裡,他勾了勾她鼻子,“說吧,今天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還記不記得與山同色的帽子?”沐凝靠在容楚懷裡,眼神晶亮,她擡頭看他,伸手在他胸膛畫圈圈。
“唔,好像是有印象!”容楚皺皺眉頭,他抓起沐凝小手,親了親她手心裡的並蒂蓮,猶疑問道,“問這個幹什麼?”
“因爲我認出來,給你戴了一頂與山同色的大帽子的女人就是翠娘啊!”沐凝笑嘻嘻說道。
“你知道還讓她生那個賤種?!”容楚氣得臉又黑了,他捏着沐凝下巴揪來揪去。
“難道你不想知道奸,夫是誰嗎?”沐凝拿開容楚大手,眼睛亮晶晶的。
“本王管他是誰!”容楚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哎,你怎麼這樣,那兩個人可是讓你堂堂王爺戴了綠帽子哎!”沐凝見容楚竟然無所謂,不由鬱悶氣結。
“我都不認識那翠娘是誰!”容楚撇嘴,“只要笨鳥你不給我戴綠帽子就行了!”
“我有啊,我不是一直都和簡牧塵通,奸!”沐凝忽然挑挑黛眉,眼光深沉地盯着容楚。
容楚氣結,眼神閃了閃,他趕緊轉移話題,“好了,說吧,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
沐凝斜了容楚一眼,“是啊!”
她猛地一推容楚,“難道英明神武的攝政王殿下竟然沒有發現,一個後院裡小小的姬妾私下有了身孕,不趕緊逃走,或者做掉,反倒敢跑來誣陷王爺您,有點太自不量力了嗎?”
“你是說有人背後指使她這麼做?”容楚挑眉。
“不然呢?”沐凝搖頭,果然是再聰明的男人在處理家事上都不行。
容楚竟然都沒看出那翠孃的目的不單純,分明就是想讓她對容楚產生隔閡!
“誰給她的膽子?”容楚回過神來,立即冷了眼神。
竟然算計到他頭上了,今天也幸虧是笨鳥變聰明瞭,萬一她真相信那賤女人的話,那他豈不是又要費心去解釋?
而且這翠娘也委實大膽,與人通,奸也就算了,現在還想將屎盆子往他頭上扣?
看來這幕後主使手伸得夠長啊,竟然管起他的家務事了!
“那就要看王爺大人的本事咯!”沐凝抿嘴一笑,她推開容楚就要起身。
“你相公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容楚卻故意曲解沐凝的話,他曖昧地拋個媚眼。
那對勾魂鳳眼不知不覺就朝沐凝脖子以下瞄了過去。
“老妖怪你少在這下,流!”沐凝紅着臉啐了一口,一把按在容楚俊臉上,推開他就走。
“天黑了,笨鳥,我們是不是要歇息了……”容楚笑眯眯說道。
“一邊去!”沐凝理都不理容楚,她道,“現在我們兩可是吵架了,你不想知道那背後主使之人是誰嗎?”
“不想!”容楚撇撇嘴,一點也不感興趣,他隨即抱住沐凝,湊到她耳邊,一邊蹭一邊說,“我只想你……”
“我不想!你昨天才那個的,我累死了!”
沐凝一扭身,躲開容楚,直接就將他往門外推,“出去!”
她一邊還故意揚高了聲音,“你馬上就要有兒
子了,還來我這幹什麼?!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容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沐凝推搡着出了門,然後兩扇門“砰”一下在他面前合上。
差點將他最引以爲傲的鼻子都給撞歪了!
容楚一臉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他無奈地看着緊閉的房門,他已經猜到,這隻笨鳥是想一石二鳥呢!
她或許確實是想查清楚到底誰是幕後主使,但她另一個更主要的目的,恐怕還是想躲避與他行夫妻之禮!
再轉身時,容楚已然沉了臉,他幾乎是怒氣衝衝地出門。
“吱吱吱!”土豪大人此刻正在那瘋狂拍打長毛上的碎木渣渣,一見主子要走,土豪大人連忙也跟了上去。
就在容楚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紫月軒入口處之時,一道鬼祟的黑影也躲躲閃閃朝後院跑去。
“王爺,那黑影進了琴夫人的院子!”少頃,紫月軒內,一名暗衛恭聲稟報道。
“琴夫人?”容楚卻是擰了劍眉,顯然記不起這所謂的琴夫人究竟是誰了。
“王爺,琴夫人,好像是承天門主送給您的美人,就是那個冰山美人!”溥公公在一旁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