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是也爲了一個男人而死去活來嗎?小姐,並不是只有你們這些貴族才知道什麼叫*情,比起愛情,你們從來都不在乎人心。”
“我不在乎人心?綠瓔,你捫心自問,難道我對你不好嗎?”
“小姐對綠瓔很好,只是綠瓔恐怕無福消受了。像這種表面和物質上的好,綠瓔不需要。小姐保重。”說完,綠瓔掀開車門簾,道,“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綠瓔剛準備跳下去,便聽崔凌依急忙喊道:“你若是就這麼走了,日後怎麼生存?”
“多謝小姐關心,若是活不下去,綠瓔便跟着文軒去吧。”
再也沒有猶豫,綠瓔跳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如今身上沒有什麼銀子,她也沒有家,她只是想找到文軒,找到自己當初認定的依靠。
她不知道爲什麼,老天爺會如此不公,創造了有權有勢的富人,卻也創造了孤苦伶仃的窮人。在富人的眼中,窮人的性命便不值得一提,就算是死也不會有人記得。
就像自己,就像文軒。在那個口口聲聲說着在乎自己的小姐心中,綠瓔不明白自己在她心裡到底算什麼,一個普普通通的下人,還是一個姐妹。但是她只知道,她從來沒有這麼難過過,不只是因爲文軒的離去,也因爲離開了她。
綠瓔捂着自己的心房,只覺得整顆心空空如也,好像有什麼也隨着這越跑越遠的距離而消失不見了。她知道,恐怕從此以後,自己這十多年的單純就沒了,也許她會在不久之後悄然死去,也許會像乞丐一樣四處尋找生存的來源,但不管是哪種,她都不會再是從前的自己了。
崔凌依掀開車簾看着奔跑的女子,綠色的襦裙,像春天的一片落葉,跑起來輕盈而又悲傷,帶着一絲不甘。
她本可以阻止她的離去,但是她沒有,她並不想這麼做。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存方式的權利,崔凌依不知道綠瓔是怎麼看自己的,也許是一個大姐姐,也許是一個主子,但是不管是什麼,崔凌依都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把她當成下人過。
一切就這麼結束了,自己和這個女孩的緣分,就這麼消失不見了。就算自己以後還會有無數個貼身婢女,但是不管是誰,恐怕都不如她,也代替不了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了。
直到看着那抹綠色的身影消失無蹤,崔凌依才相信,那個陪伴了自己十多年沒有任何怨言的女子,是真的離開了,毫不猶豫,甚至沒有回頭,如此決絕……
回到府中,崔凌依與往常一樣去了花園,坐在了鞦韆之上。只是,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哦,是了,那個爲自己搖着鞦韆的綠衣少女。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蕩着鞦韆,即使烈日惡狠狠地烤在自己身上,崔凌依也全然不覺。
還記得當初跟綠瓔開玩笑,說要做一輩子的姐妹,在綠瓔眼中自己只是在開玩笑,可是在自己心中,那句話早就已經根深蒂固了。
綠瓔在她心中和紅俏不同,雖然都是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人,但是對紅俏,崔凌依從來都沒有對綠瓔的那份用心。如果說綠瓔是單純,那麼紅杏還是帶了一絲野心的,不如綠瓔的純粹。而往往純粹的女子最是容易惹人憐惜,就像綠瓔。
回想着過去的種種,崔凌依突然明白了,原來自己真的總是在失去之後纔會懂得珍惜。這是崔凌依最大的毛病,卻也是無論如何都改不了的毛病。
大概是太過睏倦了,不知不覺,崔凌依竟然睡着了。
鞦韆仍然慢慢地搖晃着,就好像那個綠衣少女還在自己身邊,慢慢地不知疲倦地爲自己搖着鞦韆。
……
“綠瓔,衣服拿開,熱死了,我不穿。”
伸手打開自己身上的披風,崔凌依揉了揉眼睛,擡頭看着爲自己披上披風的人。
原來是蘇毓。崔凌依不禁苦笑了一聲,也是啊,綠瓔都走了,怎麼還會回來呢?
蘇毓拿過被崔凌依打開的披風,皺了皺眉頭,道:“對了,怎麼沒看見綠瓔呢?真是的,也不管管你,還任由你在這裡睡,也不怕你着涼了。”
崔凌依忍着心中的難受,努力扯脣笑了笑,道:“不管她的事,若是平時,她早就過來了。”
“綠瓔哪裡去了?”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蘇毓道。
“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崔凌依低下頭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故作輕鬆道。
“爲什麼?”
“因爲文軒死了啊。”崔凌依拉過蘇毓,讓他坐在自己身旁,苦笑道,“雖然我知道文軒是被誰害死的,但是我卻沒有辦法爲他報仇,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是崔北鶴?”蘇毓摸了摸崔凌依的頭,道,“在你把文軒安插在他的身邊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的。崔北鶴不是個省油的燈,心狠手辣是他的一貫作風,雖然恃強凌弱,但是他也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
“所以都是我的錯啊,要是早知道是這樣,文軒也就不會死了,綠瓔也就不會恨我了,更不會離開我。”崔凌依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道,“所以,都是我咎由自取。”
蘇毓嘆了口氣,心裡也有些不好受。自從他認識崔凌依以來,綠瓔便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形影不離,就像崔凌依的第二個影子一樣。就連他都跟崔凌依說過,能得到這樣一個貼身丫鬟,實在是崔凌依的福氣。
“別難過了,人各有命,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你再怎麼難過有什麼用?文軒的事也錯不在你,你雖然聰明,但是畢竟也不是先知,並不是所有的事情你都能預料得到的。”拍了拍崔凌依的肩膀,蘇毓將她摟進自己懷中,輕聲安撫着。
靠在蘇毓的懷裡,崔凌依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心酸,毫無預料地,突然淚流滿面。
“阿毓,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哪裡做錯了什麼而對不起綠瓔,但是我終究還是錯了,我總是自大地以爲我可以主宰一切,可以保護所有我想保護的人,可是我連你都沒有保護好,連文軒都沒有保護好,最後還把綠瓔弄丟了。其實我真的很沒用,除了自以爲是,我什麼都不懂。”
輕輕撫着崔凌依的後背,蘇毓柔聲道:“怎麼沒有保護好我?你看我這不還是好好的嗎?別想太多,不是你的錯,只是壞人太多了,防不勝防,你終究也只是普通人罷了。”
“你不懂,阿毓,不是這樣的保護。”崔凌依搖搖頭,道,“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也不想讓綠瓔受到任何傷害,我以爲我重新活了一次,便能掌握一切,但是我卻忘了,正因爲我重新活了一次,改變了一切,而所有的一切隨着我的改變,早已經面目全非,早就沒了以前的影子。就算我想要去抓住什麼,其實也抓不住了。現在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所以,你看吧,刻意地改變一切,其實還是會咎由自取,讓自己陷入更大的困難之中的。”
蘇毓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眼前的女子有時候聰明得不像話,讓他都覺得無地自容,而有時候卻又軟弱得可憐,讓他疼惜卻又毫無辦法。
她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安慰,只是解決的方法。蘇毓想不出辦法,於是只能嘗試着去安慰她。
時間一天天過去,蘇毓仍然每天忙着自己的事,雖然關心着崔凌依,卻也做不了什麼。
崔凌依再也沒有心思去管別的事情,雖然暫時也確實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去做的,但是她也確實頹廢了。從來沒有過的,崔凌依再不曾出過門,因爲身邊沒有人陪,她只是一天天地在鞦韆上看着滿園的花兒,用腳一下下地點着地面,想象身後還有個人在笑嘻嘻地替自己推着鞦韆。
只是不管再怎麼僞裝,她都不能再蕩得很高了,也再不會在高處歡笑。
府中雖然還有別的下人,但是崔凌依卻一個都信不過。不是因爲她們都是從皇宮中調過來的,而是心裡的那種感覺。無論如何,也再沒有人能取代綠瓔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
“王妃。”一名婢女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對着崔凌依喚道。
崔凌依睜開眼睛,不滿地看着來人,道:“不是說過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進來這裡的嗎?”
婢女低下頭,有些委屈地道:“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剛纔府裡有人拿來了一封信,說要交給王妃,奴婢擔心有急事,不敢耽擱,所以這才……”
“拿過來吧。”沒等婢女說完,崔凌依便打斷了她的話,一臉不耐煩地道。
“是。”婢女唯唯諾諾地將手中的信件遞了過去。
崔凌依接過信,道:“你先下去吧。”
“是。”
眼看着婢女退了下去,崔凌依這才漫不經心地拆開了信封,當視線落在內容上的時候,崔凌依猛地一驚,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信是綠瓔寫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