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惜兒難抑悲憤,她翻身下馬,幾步奔到烏君與那馬匹屍首旁。看着地上的慘狀,她雙手捂嘴,悲憤的淚水決堤而出!
轉首看向一臉冷漠的段寂宸,她猛然走前幾步,指着他大聲罵道:“你一定不是人!你狼心狗肺,你禽獸不如,你毒如豺狼……”
她一向是性情沉靜之人,即使知道他要射殺她,她也還能對着他露出不屑與譏諷的微笑。可此刻,看着另一個女子遭了他的毒手,上演着本該屬於她的命運,她再以難抑心中的無邊恨意!
她指着他痛罵,卻再也罵不出更多的言辭來。天下間,還有什麼言辭足以形容他的狠毒與無情呢?
“來人,太子妃在此阻撓練兵,將她送回皇宮!練兵打獵繼續!”段寂宸面無表情地說完,便見姬惑策馬來到他身旁,與他耳語了幾句。聽完,段寂宸擡首看了一眼軒轅惜兒,眸底深幽。
幾名士兵走到軒轅惜兒身前,道:“請太子妃回宮!”
軒轅惜兒知道再說無用,帶着悲憤的淚水轉過身,騎上馬,在士兵的伴隨下奔向來路。
她沒有想到,自己本到獵場赴死,卻這麼快便能回去了。
她更沒想到,丟了命的竟然是同來的烏君。而片刻前,她還在安慰烏君:“你不會有事的!”
卻原來,她無意中騙了烏君,而段寂宸,更一直都在無情地欺騙着烏君的感情!
望着軒轅惜兒遠去的背影,段寂宸對姬惑沉聲道:“瀾衣可有進入太師府?”
“尚未,她正準備入內,便被我們的人截住了。她什麼都不肯說,但她身上有太子妃寫給蔣太師的書信。”
“什麼都不肯說?”段寂宸嘴角勾起譏諷的冷笑,“孤派去的人,何時竟成了她的心腹?”
……
站在寑室窗前,望着月下樹木的暗影,軒轅惜兒攏了一下身上的純白兔毛披風。八月纔剛剛過去,北國的深秋便已相當寒涼。此刻,月下庭院再是寒涼蕭索,也比不過她心中的冰冷蕭索。
今日,她再次差一點便要命喪亂箭之下。想起段寂宸手中對準了她的冷冰箭鏃,想起那日他的鳴鏑射散她的滿頭青絲,她如何能壓下心底對他的恨意?
狠辣無情,毒如豺狼……不,這些言辭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可怕!
世上的獅虎豺狼,都只是咬斷獵物的咽喉,然後再吃下它們的血肉。
可他,在殘忍地毀滅獵物的肉體和生命前,還能想到,狠狠地玩弄和傷害獵物的心!
他要讓獵物在死去之時,感受着身與心雙重的痛楚與絕望!他是那個可怕的獵人,而她,便是他戲耍玩弄的獵物。
讓一個人死在她深深愛着,並以爲對方也深深愛着自己的人手裡,那該是如何的身心俱裂?
她想她大概明白了,他今日之所以沒有奪走她的命,或是因爲他看見了她的笑,他以爲她的心還不夠痛,這對他來說該有多大的挫敗感?
她永遠也不會讓他得逞。只要不愛他,心,便永遠都不會再痛!
冷冷一笑,她從窗外收回眸光。轉過身來,卻驀然看見,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房內!
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以爲他再也不會踏進採荇閣,可他那麼快便來了。他到底意欲何爲?
軒轅惜兒垂下眸光,靜立不動。既然他已對她露了殺機,兩人已如仇敵相對,她又何必再對他假意恭敬,卑微行禮?
只一瞬,那抹純白便閃到了她面前。無比嫺熟地,段寂宸用兩隻修長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與他近距離對視。
那對鳳眸,仍是如此秀美而深邃!軒轅惜兒的心,仍是無法抑制地狂跳起來。然而,卻不再是因爲心旌神蕩,而是因爲,恐懼,以及仇恨!
她面容沉靜,眼神冰冷地直視着他。
“怎麼?心中對孤充滿了恨意?”段寂宸竟笑了起來,“還是,又愛又恨?”
濃密睫毛輕微顫動了一下,如蝴蝶撲閃了一下美麗的翅膀。軒轅惜兒繼續靜靜地盯着他,沒有迴應。
“惜兒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夫君竟想殺掉自己,是麼?”他的聲音又變得低沉邪魅,“知道孤爲何欲殺你嗎?”
軒轅惜兒面無表情,聲音冷淡:“因爲你恨我的父皇。”
“呵,那你可知,孤爲何恨你的父皇?”
“因爲我父皇的提議,你被送去月國當質子。更因爲,我的父皇沒有娶你的姑母。”
“哈哈哈!”段寂宸突然大笑起來。
軒轅惜兒極少看見他這樣爽朗的大笑,她心中暗暗感慨:上天爲何如此不公?內心禽獸不如、醜陋不堪的一個人,竟長着這樣一幅好皮囊。他笑得如此令人賞心悅目,仿似三月陽光般燦爛溫煦,讓外人輕易便被矇蔽了去,以致無法識別他噬血兇殘的真實本性!
“你可真讓孤意外!孤到底娶了怎樣聰明絕頂的一位太子妃呢?”段寂宸輕笑道。捏住她嬌美的下巴,緊緊盯着她的眼眸,他的聲音變得陰惻惻的,“你可知道,因爲負心人的拋棄,孤的姑母此生承受着怎樣的痛楚?”
輕輕鬆開手,他轉眸看向窗外:“姑母十六歲時,父皇便將她許給了你的父親。她苦等四年,終於等到你父親的歸來,可她等來的又是什麼?”
“呵!”他冷笑一聲:“等來的,是你父親的狠心拋棄,不屑一顧!你的父親,移情別戀於你的母親,甚至爲了你的母親不惜飲下毒酒殉情。呵呵,那是怎樣的一段曠世奇緣、人間佳話?那是多麼重情重義的一個癡情男子?可是,世人可知你父親的無情?可知他對姑母始亂終棄?當姑母在他面前將匕首插入腹中,即將死去之時,他卻可以無動於衷,甚至頭也不回地冷漠離去!”
軒轅惜兒震驚地聽着這一切。她雖已知父皇是筱鳶長公主的心上人,卻不知父皇與她竟還有如此一段過往!
“那一次,姑母大難不死,卻從此留下了病根,身子虛弱不堪,時時臥牀不起。可是,與她內心的重創相比,身體的損傷又算得了什麼?你可知道,這二十二年來,姑母每日是怎樣被痛苦和恨意所折磨,以至痛不欲生?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軒轅澈,你的父皇!”說着,段寂宸的聲音突然變得狠厲。
他猛然轉過頭,一雙鳳眸狠狠地盯着軒轅惜兒,戾氣畢露,似要用眼神將她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