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以爲,將賤妾送到伊郡,便可以對賤妾這一生有所補償嗎?”楚瑤傲然而帶着冷笑的語聲,終於在明白到自己的真實處境後,蒙上了一層悽然之意。
段寂宸敏銳地聽出,她的自稱已由極爲自尊自重的“臣妾”,無奈而委婉地變成了“賤妾”,卻絲毫不願淡化她是他嬪妃的事實。
“賤妾與皇上已舉行了大婚之禮,此事天下皆知。如今,賤妾不僅立後無望,更要被貶歸孃家。”楚瑤已是滿臉悽酸之色,“皇上不懼在賤妾面前承認背棄承諾,賤妾亦不敢有所怨恨!可是,無端被貶,賤妾又有何面目面對世人,又有何面目再見父母親人?皇上對賤妾,如何能作補償?”
“朕對你的補償,已然不薄!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你的母后與兄弟姐妹、皇族至親,早已命喪北國大軍刀槍鐵蹄之下。如此,憑着這份功勞,你還沒有面目迴歸月氏,再見父母親人麼?”段寂宸決然又道,“其餘的,也便無須多言了。你只須稍作準備,三日後,朕便會命人將你送去涼城,與你的母后及楚氏皇族會合,之後再擇日起程,前往伊郡吧!”
“皇上願將賤妾母后與楚氏皇族送往伊郡,賤妾感激涕零。可是,皇上要將賤妾趕出這北國皇宮,賤妾再無顏回月氏國,還不如孤獨老死於此!皇上竟不能,給賤妾一席容身之地?”楚瑤杏眼帶着憤然與憂傷,看向段寂宸。
“如果朕什麼都不能給你,你留在此處又有何用?”段寂宸冷然道。
他突然有點看不懂眼前這高傲的月氏國長公主了。
若說大婚之前,他雖不能給她真情實意,卻能給她皇后之尊,她尚有留下來的理由。可如今,他已說得如此清楚,他決意要背棄承諾,連皇后之位都不會給她,她爲何還要留在此處?
若說她是因爲已然愛上了他,那未免讓人覺得可笑。可若說她只是爲了爭那一時之氣,也未免讓人覺得實在難以置信。
“皇上……老奴有急事,要向皇上稟報!”
兩人正在僵持無語之際,卻忽聽得寑殿外一片嘈雜之聲,然後,鄭公公的聲音便無比清晰地傳了進來。
“到底何事?進來說!”段寂宸對着門外大聲說道。
話音剛落,便見鄭公公滿臉憂色、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皇上,大事不妙!惜妃突然腹痛,竟似見紅……”
“什麼?”未待鄭公公話音落下,段寂宸已震驚急問,“何時之事?”
“就在適才……”鄭公公仍未緩過氣來,“惜意殿的瀾衣急急尋到老奴……”
段寂宸俊臉上早已一片煞白,未待鄭公公說完,他已猛然轉身,大步向殿外走去:“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快給朕備馬車!”
“是,是……趕緊給皇上備馬車……”鄭公公轉身緊緊追了出去,氣喘吁吁地吩咐候於殿外的侍從們。
寑殿外,傳來一片急切的嘈雜之音。本沉浸在悽然與憤慨之中的楚瑤,帶着一絲難以覺察的恨意,緩緩地擡起了螓首。
再一次,他又爲了那個東昊長公主,將她獨自一人,如破布般扔在這富麗堂皇的坤寧宮之中!再一次,他爲了那個女人,讓她承受萬般恥辱,千般痛楚!此恨,她此生怎能忘懷?
宮女銀珠悄悄地向殿內望了一眼,擡起腳步輕輕走了進來:“娘娘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你!馬上安排個人去惜意殿瞧瞧,惜妃見紅到底是怎麼回事?”楚瑤絕美的臉上早已恢復了冷傲之色,此刻,又再浮起了一抹冷笑,“該不是,她有意設下的迷魂陣吧?”
“回娘娘,那惜意殿外守衛森嚴,豈是宮女奴才們可以隨便走得到近旁的?”銀珠怯怯地說道。
“蠢貨!守衛森嚴,你們便不會動一下你們的榆木腦袋嗎?”楚瑤厲聲斥道。本以爲銀珠是個靠得住的有用之人,哪知到了關鍵時刻,竟也是個無膽量無腦子的廢物。
“是!娘娘教訓得極是,奴婢這便去想辦法打探消息。”銀珠諾諾應着,便轉身向殿外走去。
“見紅?老天保佑,可別真是她的迷魂陣纔好!”楚瑤冷冷的聲音,帶着譏諷與憤怒響起,似是隻有被自己的心腹小宮女清晰地聽入耳中,才能爲她分擔哪怕是一絲的心頭惡氣。
而此刻,坐在馬車之上的段寂宸,早已心急如焚!
昨夜,她還一切都好好的。太醫也說她胎氣穩定,無甚大礙,爲何此刻竟會腹痛乃至見紅?難道,是因爲她早已得知他今夜的行蹤,想像着他此刻正與楚瑤圓房,以致心中不快,引致腹痛?
爲何在下定決心之後,不先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在心中暗暗悔恨。
他本以爲自己是帝王,要擔當更多,她只須安心地接受他的給予的一切便可。可是,他爲何竟忽略了她也會因此暗暗不悅,甚至掩藏着這不悅而不願向他訴說呢?
若然因爲今夜“圓房”之事,讓他與惜兒失去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那麼,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
躺在牀榻之上的軒轅惜兒,雖然極力勸慰自己,內心卻仍是難抑地涌起一陣陣恐慌。她用一手輕輕撫上了自己仍顯平坦的小腹,暗暗企求上蒼,莫要如此殘忍,把那個纔在她身體裡陪伴了她一個余月的小生命奪走!
輕輕地,她櫻脣微動,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安撫鼓勵着腹着的小生命:“寶貝,你一定要堅強一些,你一定要能幹一些,千萬莫要離開母妃!”
說到“母妃”二字,眸中竟瞬間凝上淚意,頃刻矇矓了眼前所見的衾被與紗帳。自小,她便是個不愛哭的堅強女子,可此刻,想到腹中胎兒竟隨時可能離她而去,她肝腸寸斷,一顆心也變得溫柔似水,似乎只須輕輕一擰,便會從眸中流出淚來!
外室,她聽到了樑太醫正低聲詢問落兒與瀾衣。
這位樑太醫,已並非數日前爲她診出喜脈的太醫。或許是段寂宸嫌棄之前的那位太醫口風太疏,以致她有身孕的消息當日便傳遍了整個皇宮,因此,他瞬即換了他最爲信任的樑太醫,專門爲她把脈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