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只憑着記憶中他的偉岸身姿,以及記憶中被他擁入懷中時的感覺,便能準確地知道,整件衣袍的袖口、腰身等處,到底該做多大的尺寸。她亦知道,應該如何裁剪設計,才能讓他穿上之後,更好地襯托出他的丰姿神采來!
然而,做好衣袍之後,她卻不敢在袖口和衣領處繡上五爪龍紋,她甚至不敢再多看那衣袍一眼,便將它深深地藏到了她的行囊衣物之中。因爲,只消再多看一眼,她便忍不住覺得兩眼發酸,心頭鈍痛!
她知道,在她將那莫離劍插入他胸口那一日起,她便再也沒有資格爲他做這套衣袍了。不僅僅是沒有資格,她更覺得自己根本便不應該!
然而,衣袍終是不知不覺中便做了出來,她只好偷偷地將它藏了起來,不讓別人知曉,也不再讓自己看到。
每當對那兩人思念之情難以遏止之時,她便拿出那雙小鞋子與那套小衣服,反覆察看欣賞着,甚至想像着,再長大一些的小塵晞,穿上之後將是如何的漂亮可愛!數月不見,他如今到底長成什麼樣子了?待到他會走路之時,又該是怎樣一副模樣……
“長公主,左元帥有請!”
帳營外,傳令士兵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她的幸福的想像與酸澀的思念。
這一日,終是要來了!她知道,洛都的聖旨以及父皇的口諭,定然已送到了薛景墨的帥營之中。
將小衣服與小鞋子一一收好,她緩緩步出營帳,默不作聲地跟着那士兵往帥營走去。
“長公主,裡面有請!左元帥正在帳中等待。”士兵立在了帥營之外,請她徑直走進去。
輕移蓮步走到營帳門口之處,她卻忽聽得霍蕭寒激動的聲音從帳內傳來:“太上皇欲置長公主於何地?我們泱泱東昊,難道真要靠一個女子去換回失去的城郡?”
“皇命在此,輪不到你一個大將軍說三道四。”薛景墨的聲音極其沉穩鎮定,聽不出任何情緒。
“她爲了東昊,可以二話不說便和親遠嫁,更可以硬着心腸殺夫棄子盜取地圖。難道,她爲東昊作出的犧牲還不夠,如今竟還有她冒着生死去換回城郡?”
霍蕭寒的聲音難掩激動以及忿恨,然而那忿恨中卻又帶着無可奈何,“我真恨我自己,從來便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這不是你一個大將軍應該對她說的話。”薛景墨的聲音開始變得冷淡,“她馬上便要到了,請右元帥先行迴避吧!”
帳內沉默了好一陣,才又響起了霍蕭寒沉重的聲音:“好,我走!”
很快,霍蕭寒便擡步走了出來。猛然掀起門簾,看到軒轅惜兒正靜靜立於門口,他不禁一陣怔愣:“惜兒!”
“霍大將軍。”軒轅惜兒沉靜地問候了一聲,便淡然擡步,步入了帥營。
薛景墨正端坐於帳內,等着她。
“姐夫。”軒轅惜兒緩緩行禮。無意之中聽到他們的談話,她已經大致知道父皇與皇兄的旨意了。
薛景墨淡笑着說道:“惜兒,你服用‘雪魂丹’已整整一個月。我今日便幫你仔細看看,餘毒是否已經除盡!”
他並沒有首先提起來自洛都的聖旨,而是將話題轉向了她體內的餘毒。軒轅惜兒腳步沒有猶豫,徑直走到薛景墨身旁的座前坐下,將皓腕輕輕地放到了案桌之上。
隔着薄薄的紗袖,薛景墨將手指按在她的腕脈上,仰首細切,專注於脈象。良久,他不曾言語。軒轅惜兒終是難抑好奇,轉首向他看去,卻見薛景墨眉頭輕鎖,似有難解之意。
“怎麼,餘毒尚未消盡嗎?”軒轅惜兒從容問道。
薛景墨這才鬆了手,沉吟一陣,才道:“按表面脈象看,餘毒似已除盡。但細細再一聽,又好似並非如此。”
軒轅惜兒聽他說得玄乎,不禁挑明瞭問道:“那麼,便是仍有性命之憂?”
“也不能這麼說!不管如何,你體餘毒比起服食‘雪魂丹’之前,已是大大減少,甚至幾乎感覺不到了。或許,那‘斷腸散’實在太過厲害,你身體復原尚需一定時日吧!你且放心,無論你身在何處,我皆會繼續爲你尋找解毒調理之藥,直至你的身子完全復原爲止。”
無論她身在何處?那麼,他終是要提到北國索還和親長公主之事了嗎?
見薛景墨仍是沒有主動開口之意,軒轅惜兒決定大方相問:“姐夫,洛都的聖旨是否已然送達?”
“呃,是啊!”薛景墨說完,似是輕嘆了一口氣。
“那麼,皇父與皇兄有何旨意?”軒轅惜兒早已知道答案,卻仍是輕聲笑問,想要一個確鑿的答案。
薛景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她問道:“惜兒,若然你是你的父皇,或者是你的皇兄,你會如何抉擇?”
軒轅惜兒臉上仍帶着那久違了的淡淡笑意:“不費一兵一卒,無須任何傷亡損失,便可取回失去的兩個城郡。更重要的是,邊關暫可求得一年半載甚至數年十數年的安定,百萬士兵或將解甲歸田,百姓從此休養生息……若然是我,定當選擇交還和親長公主。姐夫,你其實無須問我,便應當知道我的意願,難道不是嗎?”
“果然,你們軒轅氏的人,皆是如此想法!”薛景墨臉上有片刻的釋然,“只是,要承受這一切的,終歸又是你一人!”
“姐夫,你該知道,若能用惜兒一人換回兩座城郡,更換得兩國數年安定。惜兒即便是死了,又何足惜?”軒轅惜兒語氣堅定。
“惜兒,你放心!東昊若將你送回北國,定會想盡辦法確保你的安全,又怎會讓你再次獨自面對險境?”薛景墨安撫她道。
“薛大將軍,你又如何能確保她的安全?”
霍蕭寒激動的質問之聲,將帥營內兩人都嚇了一跳。待兩人擡眼看去時,霍蕭寒已掀開門簾大步走了進來。
他直接走到薛景墨身前,繼續質問道:“蕭寒原本以爲,只是讓她承受回到北國的危險。怎知,原來並不僅僅如此!她身上餘毒竟然仍未清除,到底,我們還要讓她獨自承受多少?她如今這個樣子,您與太上皇怎麼還能忍心將她送到段寂宸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