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局勢變幻莫測
翌日,所有人的懶洋洋的,彷彿失去了興致,經過昨天那件事情一鬧,誰都沒有心思再去遠的地方狩獵,只是在附近轉轉聊以安慰。
明黃色的帳篷內,青銅麒麟大鼎獸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輕煙徐徐,嫋嫋的輕煙渙然彌散,大鼎後面是一張金龍騰淵的秀金靡紗屏風,團雲密佈,此時歐陽梟雲正和夜擎天對弈,棋盤上你來我往,正交戰正酣。
只見今日的歐陽梟雲只穿了一件簡單的家常長袍,領口袖間繡了細細的紋絡,十分精美。狹長的眸子正專注的注視着棋盤上的局勢。
對面的夜擎天還是一襲黑色的錦緞,暗色的花紋並不明顯,露出脖頸間那隻詭異的蛇形紋身。妖媚的桃花眼中映射出棋盤上的局勢,只見白棋整備黑子重重包圍,然而細看之下其實是白子星羅棋佈,穿插在黑子之間,黑子既不能將他們全部吞噬掉,同樣白子也不能連到一起,一時間形成一個僵局。
歐陽梟雲執白,正在端詳着棋盤上的走勢,心中思忖許久,方纔落下一子,吃掉了兩顆黑棋。對面仿若夜擎天只做莞爾,修長的手指間夾了一枚黑子,此刻正在摩挲棋面……似乎有些遊移不定。
“如何?”歐陽梟雲吶吶開口。
棋盤邊上的小茶桌上,幾杯描了琿春圖的青花瓷茶碗中嫋嫋升騰起輕煙,如幻然仙霧,轉眼間便殆消在空氣中,留下一絲絲溫熱的清香味道。
“變幻莫測。”夜擎天似乎很是滿意的看着棋局道,“只有這樣的棋局解開纔有意思。”話音剛落,剔出一顆白子。
歐陽梟雲皺緊了眉頭,眼底閃過淡淡的陰影。他從棋碗裡拿出一粒白子擒於指間,緩緩說道:“你這比喻倒是恰當。”
“三國之中,也就夜麟國還平安無事。”夜擎天擡頭衝他笑了一下,魅惑人的桃花眼也瞬間美得攝人心魄,“你和日昭那邊,都很頭疼啊。”
歐陽梟雲沒有看他,只是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西蒼現在暗流洶涌,不知道我還能拿住他們到什麼時候……”他微微沉思的蹙了眉,深遠的疑惑道,“只是,老三爲什麼要這樣……”
“哦?”夜擎天輕咦了一聲,眼見着他將黑子闖進了自己的地盤中,“你對自己的兒子還很有信心麼!”
“信心談不上,只是一種感覺。若論信心,我早就對他殆盡了……”微微一嘆,歐陽梟雲擡起深邃的場眸凝視着夜擎天喃喃開口,“比起他現在的樣子,我倒更是希望他能出面奪嫡……”
“天下間能有這種想法的人估計就只有你一個了!”夜擎天搖搖頭,嘴邊的笑意若有似無,更像是僅僅一瞬間的劃過的情緒。
“我瞭解自己的兒子,尤其,他是梅兒孩子……”歐陽梟雲執起一盞茶,用指尖捏住茶蓋,緩緩瓢開上面的茶葉,日漸蒼老的容顏在這嫋嫋的熱氣中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們母子實在是太像了,都是這樣倔強性子的人……”輕輕一嘆,“昨日他承認是誤傷時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到現在我都不相信是他做的……”
“那你覺得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是自己遠離奪嫡的中心嗎?”夜擎天不是局中人,說話直戳重點。
“這就是我擔心的,”歐陽梟雲點了點頭,那狹長的眸子中有着些許渾濁,“爲了不參與奪嫡,甚至用這樣的方法遠離權力中心……”劍眉緊鎖,銳利的眸光突然一凜,“這會我最不想看到的,畢竟,我還是最屬意他做皇帝的……”
也許是茶的清香氣迷濛,迷亂了夜擎天的眼睛,他甚至看到歐陽梟雲的眼中有着一絲絲的迷然和痛楚:“他不情願的事情你也沒有辦法逼他,皇帝不是好當的,這個你我都心知肚明……”
歐陽梟雲發出一聲幾乎聽不到的嘆息,慢慢的開口:“昨日楚凌咄咄逼人,不過就是想徹底消除他奪嫡的可能,我心中雖然痛恨,但是對老三已經很失望了……”
夜擎天略一勾起嘴角:“你真的已經對他放棄了嗎?”
歐陽梟雲眼神一遲疑,似乎思想滯留了一下:“放棄嗎?其實更多的是失望吧,畢竟除了他以外,我對其他皇子報的希望都不大……”
夜擎天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做回答,執子落下。
歐陽梟雲凝視着棋盤上的走向,心中盤算着開口:“幾次暗殺都是在眼皮子底下,雖然都沒有得逞,可御林軍居然都沒有察覺……”
“我知道你的意思,”夜擎天幽幽開口道,“內鬼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風玲瓏被在蕭悅樓賭命,賭她活不過一個月。恐怕……“歐陽梟雲蹙起眉頭,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麼,“這其中必定有蹊蹺。”
“應該有人想攪亂局勢,趁機獲取漁翁之利……”夜擎天擡眼看向歐陽梟雲,正好撞上他凝視的眼神,兩人四目相對,都已經了明對方的心意。
“你也覺得應該是他?”夜擎天問道。
“這麼大的野心,說是他我一點都沒有懷疑。”歐陽梟雲眸中射出一陣犀利的光芒。
“哼,”夜擎天冷哼一聲,手底下已經很快的殺出一片空白,黑子的勝算又多了幾分,他剔出一把白子道,“看來他覬覦的貪心還不小。”
“你也要警惕他,這樣的人不會那麼簡單的。”歐陽梟雲並不在意剛剛被吃掉的棋子,只是在一個十分不起眼的角落中落了一子,只見所有的白棋瞬間連到了一起,將大部分的黑子圍得個水泄不通,頓時棋盤上的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轉,白子幾乎全軍覆沒。
夜擎天看到後不由得微微咂舌:“你這是在暗示我嗎?”
“如今的事情絕不只在我的西蒼,”歐陽梟雲的聲音在帳篷中顯得渾厚而有力,“不管是不是,或者只是我那幾個兒子搗的鬼,恐怕……時局要亂了。”
夜擎天只是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間皆是傾國傾城:“我會提防……至少,不能做了別人的棋子!”說着,他落下一子,頓時,周遭被侵吞一片。
黃葉翩飛,密林深處。
慕晚晴襲身一襲淡紫色長裙垂及地面,外披淺紫色薄紗,長髮用一根玉簪輕挽起來,此刻眸光四處找尋,似乎實在等什麼人。
半晌,不遠處傳來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漸漸由遠及近。
只見一個身着黑色長袍,頭戴一個蒙紗的斗笠的男子緩緩走來,隨着走動……那臉上的黑色帷紗便被林風浮動,翻涌着好似深不見底的湖面。
“主上!”慕晚晴急忙跪下,盈盈的面孔垂向地面,眼角的眸光注意到黑衣人緩緩走到了她的面前。
“有無人注意到你?”黑色緯紗下傳來一把子陰沉的聲音,慕晚晴聞言擠滿個低低的服下了身子道,“屬下已經極爲小心……陸少雲娿剛剛服用過藥物,現下已經睡下了。”
緩緩點一點頭,黑衣人問道:“最近他有什麼動向沒有?”
慕晚晴略一思索道:“屬下日日陪在他的身邊,並不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象,只是……他最近納了一個小宮女爲昭訓……”
黑衣人略一沉吟,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波瀾緩緩開口:“你最近要多多注意陸少雲的動向,我懷疑他已經暗自培養了自己的勢力……”
慕晚晴的瞳孔頓時收縮了一下,急忙開口道:“屬下無能,並沒有發現,還請主上恕罪……”
“無妨,”淡淡的聲音打斷慕晚晴慌張的解釋,“他若要培養自己的勢力,必定會防範着周圍的所有人……”
“是,”慕晚晴懸着的心緩緩放了下來,小聲的回答,“屬下明白了……”
“另外,”黑衣人的聲音從緯紗下面傳了出來,“風玲瓏是否已經認出你了?”
驀地一驚,慕晚晴的心收縮了一下,有一種奇異的疼痛傳遍周身,讓她十分不舒服,她強忍着這種不適輕聲的開口道:“屬下不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必定對屬下已經存了疑心,只是沒有證據而已……”
“我這幾天觀察下來,風玲瓏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你小心一點,不要露了馬腳。”黑衣人眸光陰沉的看向遠方,緩緩的說道,“不要忘記了當初是誰把你救出來的,如今就是報答我恩情的時候了……”
“是……”慕晚晴幾乎是匍匐在地,只是,垂着的眸子裡有着暗暗的恨意。
沉默了半晌,黑衣人才慢慢的轉身,聲音不大不小的溢出:“你在陸少雲的身邊也要注意,估計他已經對你起了疑心,務必要小心行事,將這件事情調查清楚……”
“是!”
窸窸窣窣的聲音漸行漸遠,慕晚晴這才緩緩的擡起頭來,杏眼中緩緩的染上了淡淡的陰沉。盈盈起身,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出密林,到不遠處的藥膳坊中拿了一份藥食,來到了陸少雲的帳篷門前,裡面的陸少雲似乎已經醒了。
“殿下……”還未入賬,慕晚晴的聲音就嬌嗔的響起,帳中的陸少雲眼神還有一些迷濛,睡眼惺忪的對着慕晚晴道,“晚晴,你這是去哪裡了,孤醒來見不到你很是心慌呢……”
慕晚晴暗自腹誹了一句,臉上還是掛着如花般的笑顏道:“妾身去給殿下取藥膳了,醫女說對殿下的傷口恢復很有用呢!”說話間已經來到陸少雲的榻前。
*
“嗖……”
一把利箭噙着冷風直直的戳到了正在奔跑的野兔身上,一陣馬蹄扣地的聲音傳來,歐陽靖寒擡起腿從前面跳下馬,緩步走到跟前,取出箭來將那隻野兔丟到了身後跟隨的隨從手裡。
“大哥!”歐陽鈞悎也騎着馬過來,笑道,“這麼巧啊!”
“你們先回去吧!”歐陽靖寒對着身後的衆隨從開口。
“是!”衆人退下,知道走遠了以後歐陽靖寒才緩緩的說道:“估計這不是巧合吧,四弟有什麼要說的嗎?”
說話間已經走到馬跟前,一腳踩上馬鐙子,另一隻腿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便騎上馬,只聽見歐陽鈞悎乾笑了一聲道:“大哥還真是料事如神嗎,怎的知道臣弟的來意。”
歐陽靖寒微微一笑,窄而長的眼底依舊是冷冷的寒意,“四弟有話就直說吧!”
“不急,我們邊走邊說!”歐陽鈞悎策馬來到歐陽靖寒身邊道。
歐陽靖寒也不做回答,只是跟上他的腳步緩緩的策馬,只聽見歐陽鈞悎緩緩說道:“我有一事不明,特意來請教大哥。”
“是關於三弟!?”歐陽靖寒的聲音淡淡的帶着疏離。
爽朗一笑,歐陽鈞悎纔開口:“我只是不明白……”他眸光變得陰測測的,“三哥武功雖然不是最佳,可是,這樣的錯誤不該犯!”
“他自己說是誤傷,雖然表面上沒有多少人相信,但是他總不會是爲了遠離羣裡中心才這樣做。”歐陽靖寒緩緩開口,余光中歐陽鈞悎的神色有這一剎那的遲疑。
“大哥就一點都不懷疑嗎?”
“疑惑是有,可難道歐陽景軒就沒有想要登上那個位置的心?”歐陽靖寒微微一笑,只是有着說不出的陰冷,“是男人就不會拒絕權勢,況且他這樣的人也必會如此。”
“所以大哥也認爲他是誤傷了日昭國的太子?”
歐陽靖寒緊了緊繮繩,緩緩的回答:“是不是誤傷都不要緊,只要他能夠離這權力中心越來遠,我們何必在意?”
歐陽鈞悎慢慢的點了點頭:“但願如此,就怕他會耍什麼花招……”
冷冷一聲嗤笑,歐陽靖寒的不屑的開口,聲音中還隱含着厭惡:“取了一個番邦的女子爲元妃,就連望門寡這樣的女人都被賜與做側妃,如今除了這樣的事情,你以爲父皇還會再重拾於他嗎?”
歐陽鈞悎垂下眼瞼,應和道:“如此一來,歐陽景軒是徹底讓父皇失望了……”
二人騎着馬漸漸入了林子,時不時的,歐陽靖寒拉弓射箭……箭無虛發!他眸光陰戾,鬢角輕動……誰也不能阻擋他的路,誰要阻擋,都只有一個下場……思忖間,箭離了弦,“嗖”的一聲,一直兔子被硬生生的釘在了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有了氣息……*
雞翅木雕花的紅色圓木桌,風玲瓏正斜倚在一邊的軟榻上翻着書籍,神情很是專注……雅緻的玉顏上畫着清淡的梅花妝,原本殊璃清麗的臉蛋上卻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澀顯現出了絲絲嫵媚,勾魂懾魄。
帳篷中燃了龍涎香,是歐陽景軒身上的味道,此刻他正做和蝶夫人在下棋,琴姬在一邊看着,時不時的皺起眉頭,似乎是看不明白。
歐陽景軒修長如玉的圓潤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輕巧的落下……蝶夫人絕美的容顏做思忖狀,柳葉長眉因爲思考而擰了起來,只見歐陽景軒微微一個個邪笑,落下最後一枚棋子。
“妾身輸了,”蝶夫人將手中的棋子都盡數放到了棋碗中,清淺一笑,風姿綽約道,“王爺好棋藝,妾身自嘆不如。”
一邊的琴姬殷勤的奉上茶,對着歐陽景軒說道:“王爺下了這會子棋想必已經口渴了吧,奴婢泡了杯花茶給您潤潤嗓子。”
“嗯……”歐陽景軒將茶盞放在鼻尖一嗅,“琴兒好手藝。”
得到歐陽景軒誇獎的琴姬很是高興,小女人嬌羞的模樣道:“王爺喜歡就好,”隨即轉向蝶夫人,“姐姐也嘗一下吧。”
蝶夫人含笑接過茶盞,並沒有品嚐,而是來到了風玲瓏的面前,將茶置於紅木桌上道:“姐姐看了半晌子的書,不如也嚐嚐琴姬妹妹泡的茶吧!”
風玲瓏手下翻了一頁書,從容不迫的擡起頭道:“多謝。”
簡介的兩個字就這樣乾脆的從嘴間逸出,不遠處的琴姬不樂意了,不大不小的哼了一聲。
蝶夫人也不自覺的有些尷尬,但是並沒有將不悅表露出來,只是一欠身溫言道:“姐姐喜歡就好。”說罷回到了歐陽景軒的身邊。
歐陽景軒好似沒有看見風玲瓏剛剛淡漠的舉動一樣,只是輕輕的啜了一口茶,隨即站起身來欠了一個懶腰道:“這幾日在帳中憋屈得要命,蝶兒,你陪本王出去走走吧!”
嫵媚一笑,蝶夫人緩緩起身,頭上華麗的鑲嵌淺粉色夜明珠金步搖隨着她的動作發出叮噹的聲音,“妾身也覺得這帳篷中的香薰得有些昏昏欲睡了,正想出去透透氣呢。”
“本王與蝶兒真是心有靈犀,”寵溺似的俯下身,歐陽景軒輕輕捏了下蝶夫人的鼻間,和她一同出了帳篷,從頭到尾看都沒有看風玲瓏一眼。
一邊兒的琴姬見狀,不由得對風玲瓏這樣失寵的局面十分幸災樂禍,對着身邊的珊瑚日若有所指的說道:“王爺和側妃姐姐還真是深厚呢,有句話叫什麼來着?哦,對了,舉案齊眉,這話說王爺和蝶夫人真真兒是十分貼切呢……”
珊瑚見狀也附和道:“是啊,奴婢見到也是這樣覺得,王爺鍾情於蝶夫人是雲蒼城裡衆人皆知的事情,”
說罷和琴姬一樣眼光瞟着一邊的風玲瓏,卻見到她依舊神情專注的看着手中的書,好像沒有聽到了一樣。
琴姬見狀有些沉不住氣,更加大聲的說道:“不像有些人,只能是有名無實的在那裡硬撐着,要是我啊,可趕快羞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說罷,緊緊的盯着這風玲瓏的臉,想要從她臉上看到點兒什麼。
只見風玲瓏嘴角微微翕動了下,緩緩的擡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