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一朝寵,一朝憐(二)
堯乎爾地處大戈壁,就算已然是春天,可這裡依舊寒風肆虐,只有中午豔陽高照的時候,方纔能夠感受到一絲暖意……而入了夜後,狂風大作,截然和午時的天氣絲毫不同,那樣的風,就好像刀子一樣,透過衣服,滑入人的肌膚。
霂塵將撿來的柴火堆到一起後燃了火,先是看了眼裹着大氅依舊瑟瑟發抖的歐陽若琪,方纔說道:“先過來烤火吧……”若琪生在帝都,又從來沒有出過遠門。西蒼國的國界雖然以北,可帝都雲蒼城的天氣卻比較溫和,一年四季比較分明,春季便會春暖花開,倒是處處是景色。
在那樣的地方生長的歐陽若琪,來了堯乎爾後,立馬就開始不習慣,可就算如此……這幾日來,她卻一點兒怨言也沒有。雖然說心情是一方面,可到底她是個爲愛付出的人,既然選擇了嫁給霂塵,她便會明白,不管什麼樣的生活,只要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便是無謂的。
“我們明天啓程回帝都……”霂塵將一旁小一點兒的幹樹枝扔入火堆裡,頓時,“噼裡啪啦”的聲音傳來,還送來一股清香的氣息。
歐陽若琪本來是在想着什麼,聽了霂塵如此一說後,不免回了神,適時聞到清香的氣息,不免看向火堆,疑惑的問道:“這是沙棗花的香氣嗎?”
霂塵點點頭,看着那因爲放到火裡,枝幹而被燒出了油油的東西的樹枝,視線漸漸變得有些渙散的緩緩說道:“她最喜歡這東西……雖然是堯乎爾天生天長的,可到底喜歡吃這個東西的人不多,可她偏偏愛的緊,那酸酸澀澀的……”
霂塵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看着火光的眼睛越來越深,彷彿回到了從前……“別的功夫到看你沒有怎麼學,這輕功卻學的格外認真……”每一次看着身穿了粉色對襟小甲,頭髮只是綁了兩個麻花辮,帶着屬於翁主頭飾的風玲瓏搖搖頭。
風玲瓏朝着他就嬌笑了起來,星眸就彷彿點亮了一般,“我學那麼多武功幹什麼?打架嗎?呵呵呵……我可沒有興趣。”
“那你學輕功幹什麼?打不過跑嗎?”霂塵翻翻白眼,有些被氣笑了的感覺。
風玲瓏看着他的樣子,“咯咯咯”的猶如銀鈴一般的笑了起來,“當然不是了……我都不打架,跑什麼?”她手拿着麻花辮轉了身,然後看着前方山坡上那大片的沙棗樹,“以後摘沙棗的時候,就不用爬樹了。”她撇撇嘴,“上次被阿爸看到我爬樹,回去讓我抄了整整一本女戒!”
霂塵有些無奈的搖頭,溫潤的臉上卻全然是寵溺,“雖然有輕功摘沙棗方便了……可是,武功也是要學的。”頓了下,見風玲瓏轉頭看着她,他又說道,“可以不用精通,懂一些就好……女孩子總是要防身的。”
風玲瓏撇撇嘴,不過,最後還是同意了。她是個對什麼都好奇的女子,方纔回答霂塵說不打架,不過是胡謅的,自然也不是真的一點兒都不打算學。
她這個人,如果不學就算了,學的時候異常的認真……可是,對於霂塵教的東西,風玲瓏一向學的很快,可偏偏武功也不知道是因爲天分的問題,還她潛意識就覺得自己不用學的那麼深,最後,真也只是懂得皮毛,就只有輕功還算厲害。
眼前彷彿浮現起了玲瓏當時那嬌笑的樣子,霂塵的眸光越來越幽深……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不知愁的少女漸漸因爲風部落的情況而染上了愁絲?又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原本愛笑的她,變的如今這般淡然?
可是,從前的他從來沒有想過,笑起來的她就仿若仙谷精靈,而不笑的她,卻彷彿九天仙女……她那樣的人,不管任何時候,到處都是話兒……可如今這樣一個人,被鎖深宮。曾經,他覺得不好,可如今……卻發現,皇宮纔是對她最好的地方,至少,只要歐陽景軒做的夠好,她也許永遠也不知道堯乎爾的情況。
歐陽若琪見霂塵失神,垂眸輕抿了下脣,不曾說話去打擾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霂塵纔開口說道:“堯乎爾只是堯乎爾,出了這裡……你就將所有的都忘記把。”說着,他拿過一旁的樹枝就扔到了火裡。
歐陽若琪咬了咬脣,想要問爲什麼……可最後,卻因爲心動,猛然間明白,便到嘴的話也沒有在說出口。他們想要給三嫂一個幻想的空間,她又怎麼會忍心打破?
時間如白駒過隙,前一刻大家還在因爲新曆年宮宴上的刺客而被籠罩了驚嚇,可如今風平浪靜的兩日後,漸漸的,所有人彷彿也將那天刺客的事情忘記。
皇宮中,永遠不缺乏新鮮的事情將之前的所有壓住……就比如現在,蘇嬪因爲爲皇上擋了一劍,雖然命在旦夕,可卻獲得恩寵。就在所有人都祈禱着她香消玉殞的時候,她卻奇蹟般的活了過來,到底讓很多看着眼紅的人,心中憤恨。
那日刺客行刺,蘇婉儀受到驚嚇,如今過去兩天,也還不曾有所緩衝。太醫看了幾次,最後卻都無法,說是心病還須心藥醫……可遇到刺客,又怎麼會和心病扯上?
後來,歐陽晨楓去看,才聽得蘇婉儀哀嘆聲四起,言語雖然不夠明確,可到底話裡深處的意思是蘇玥爲了歐陽景軒擋了一劍,這蘇家就算有多大的罪孽,也還是希望皇上能夠看在蘇玥爲其擋了一劍上,得意寬恕。
而歐陽晨楓將話傳給歐陽景軒後,歐陽景軒立即讓福東海起草了旨意,大致也是赦免了蘇牧天一家參與奪嫡之事,可這丞相的職位,斷然是不會有了……最後言及,蘇玥救駕有功,便因此賜封了一個閒職,每月都能領取朝廷俸祿,卻再沒有些許的實權。
這樣的聖旨下了後,所有人都感嘆……不管如何,能有一個蘇玥這樣的女兒,簡直就是家門的大幸。
“皇上,娘娘的藥好了……”不管外面的言語如何,何沐箐始終不卑不亢的做着自己分內的事情,讓背後看笑話的人不免揣測紛紛。
歐陽景軒不假人手的親手端了藥,在蘇玥一臉感恩和幸福的目光下,一勺一勺的喂着……所有的動作充滿了溫柔和憐惜。
何沐箐在一旁看着,臉上始終淡雅的猶如初蘭,可是,內心卻隨着歐陽景軒的動作而動,漸漸凝聚了一股莫名的鬱氣。
她雖然不如蘇玥離皇上近,可是……在那劍刺來的時候,她卻沒有勇氣上前!蘇玥就真的是護駕嗎?不盡然……如今這深宮之中,尤其是蘇家的背景已然讓她沒有了大戶的庇佑,那麼,唯一的途徑就是抓住所有的機會,來讓自己的地位越發穩固。
她也許這個是在做一個賭博,可是,她賭贏了……不是嗎?
眸光輕眯,何沐箐暗暗攥了下手……聰明的女子,一定不可以讓心儀的男子產生任何一點兒不滿。就算蘇玥如今三千寵愛於一身又如何?那後位只要空着,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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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玲瓏看着遠處的水牢,微微皺眉……從那夜過後,她幾次來,這裡都是御林軍林立,不讓任何人探望刺客……說是除了皇上手諭,刺客一律不讓見。
“主子,”梅子輕倪了眼那些刺客,“奴婢去將他們引開!”只要她將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開,她能保證,憑藉主子的武功,還是可以不動聲色的進入水牢的。
風玲瓏搖搖頭,“沒用……”
“嗯?”梅子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風玲瓏要見那刺客,可是,她知道,主子做事一向是有目的的。
風玲瓏沒有說話,只是一雙星眸淡然的看着水牢的方向……那日,雖然聽的不真切,又正好那人來了水牢,那刺客最後說的話彷彿也不曾聽的真切。可是,她耳力本就靈敏,事後回想,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她是說她是姨娘的妹妹?
如果真是如此,倒也能夠想明白爲什麼她會跳“九天花開鳳舞”,甚至,她覺得那舞姬總是有些熟悉了……可如果她真的是姨娘的妹妹,爲什麼會來皇宮刺殺那人?她從見到姨娘開始,就不曾聽說過她家裡還有什麼人,而風部落的人都以爲姨娘舉目無親,甚至有人說,就是因爲如此,她才最是本份,因爲沒有靠山。
思及此,風玲瓏的眉心皺的越發的緊蹙起來,隱隱約約間,她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可卻又彷彿是個線團,怎麼都鋝不清楚……就彷彿萬般的頭緒這個姨娘的妹妹能夠給予答案一般。
緩緩收回眸光,風玲瓏看看那些御林軍,不免揣測起歐陽景軒爲什麼如此做……刺客必須他手諭才能見,是害怕有人接應她逃走,還是害怕誰和她見面?
“梅子……”風玲瓏淺聲開口的同時轉了身,迎着陽光蓮步輕咦的往御花園的方向走去,“如果一個人阻止另一個人去見第三個人,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
梅子被風玲瓏的話繞住,可淺思了下,也明白過來,就聽她淡漠的說道:“不是害怕什麼,就是想要隱瞞什麼事情的真相。”
風玲瓏輕倪了眼梅子,其實她說的兩種都只能算一種……可是,偏偏卻最讓人想不通。
她不能保證那人爲了不讓她見到那舞姬,可是,如果那舞姬真的是姨娘的妹妹,她就算想要回避,卻不得不讓她去深思……風玲瓏突然頓了腳步,緩緩擡眸,陽光下的紅牆黃瓦總是透着一股冷漠的氣息,不如戈壁上的氈帳,讓她覺得溫暖。
視線所及的地方是龍陽宮的位置……自從蘇玥受傷後,迄今過去兩日,可是,她卻被那人留在龍陽宮養傷……宮裡到處瘋傳,蘇嬪經此事後,得皇上萬千寵愛,甚至吃藥、膳食等瑣碎的事情,都是皇上親力親爲。
她知道,她不應該嫉妒……如果當時那劍刺到了那人的身上,後果不堪設想,可偏偏……她無法感激蘇玥。她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如此善妒?
“唔……”風玲瓏突然覺得心口的位置猛然一刺,頓時,有股什麼東西從腹部只竄而上,衝破喉嚨蔓延到了嘴裡。
她反射性的咬緊了牙關,手不自覺的捂上了胸口的位置,硬生生的將那腥甜的東西擋住,不着聲色的吞嚥了進去……可是,就算如此,跟在後面的梅子依舊注意到,急忙上前兩步,眼睛裡全然是擔憂的問道:“主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風玲瓏努力的剋制着心扉處的抽痛,緩緩搖搖頭,表示無事……“呦,貴妃姐姐,這是怎麼了?”突然,一道帶着嘲諷的笑意的聲音傳來,“這誰人看不得蘇妹妹,可也不能氣壞了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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