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依米花謝,人去人非
風玲瓏靜靜的站在簫悅樓二樓的窗前,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和攤販的叫賣聲在耳邊劃過,絕美的面容上透着一抹從未有過的沉重。
六載的怨恨彷彿在這一刻變得可笑,雖然不曾經由那人證實,雖然只是她的揣測和離墨的臆測,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讓她如何面對?
風玲瓏微微動了下星眸,緩緩轉身朝着一旁的欄柵處走去……她垂眸而下,簫悅樓裡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各種各樣的賭局層出不窮……而先前賭她將會離離墨而去的賭局雖然依然下注的人寥寥無幾,可卻是簫悅樓自開辦以來,這個賭局的賭金確實最高的。
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賭局是楚凌設下的……楚凌已然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她想不到的是五年前兜兜轉轉了這麼多的事情。
嘴角滑過一抹自嘲的笑意,風玲瓏輕輕抿了脣瓣……如果,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沅兒是她的孩子,怕是他也知道。這麼多日子的相處,他時而流露出來的依戀和不捨……風玲瓏的心猛然被刺痛了起來,她不是一個好孃親,她不但不記得他,甚至,她總是在提醒着自己抗拒他!
“他的心很小,小的僅僅能裝下一個人……”楚凌的話不停的在耳邊和腦海裡縈繞着,風玲瓏沉痛的閉上了眼睛,置於雲袖中的手也漸漸攥了起來,指甲陷入肉裡都不自知。
“姑娘……”芸兒端了點心上來,見風玲瓏渾身都散發出悲慼,不由得癡楞楞的喚了聲。
風玲瓏緩緩收斂了身上的戾氣,微微抿了下脣的緩緩睜開眼睛。已然變的平靜的視線落在樓下的人羣身上,緩緩微動,最後視線落在前方的樓梯……曾經,她帶着丫頭前來,那人在這裡等着,只是淡淡一句“如果我說我是專門來等你的,你信嗎?”
他說,沅兒是皇后所處……
他還說,皇后是他深愛的人……
鳳鸞宮一直空置,未央宮,梅貴妃……其實,所有的一切都那樣的明白,可她卻偏偏什麼都看不透。
緩緩轉身,風玲瓏的心情沉重而複雜,“我累了……”她輕移蓮步,下了樓往後院走去。
穿過院落,視線和正在吹簫的離墨對到一處,二人視線在空中糾葛在一起,是情是源還是無奈,沒有人可以理的清楚。
也許,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千年的差距……而是,明明你在面前,卻無法感受我的心。
風玲瓏緩緩收回視線,不疾不徐的步子透着一抹沉重的回了寢居。
已然許久不見的依米花開的依舊嬌豔,那七彩的花瓣繚亂了她的視線,更加擾亂了她的心。風玲瓏躺在牀榻上,緩緩閉上了眼睛……有些事情縱然醒來依舊會忘記,可她想要尋個明白……“姐姐,你很久都不來看我了。”木兒見風玲瓏來了,微微嘟了嘴,那樣子嬌俏又委屈。
風玲瓏靜靜看着木兒,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在龍陽宮的時候不會夢到木兒,開始她本以爲那邊因爲是真命天子的居所,可事後想想,卻又覺得詭譎……“姐姐,你在想什麼?”木兒開心的奔了上前,眨巴了下眼睛看着風玲瓏。
風玲瓏有些歉疚的說道:“木兒,我想探知一下千年前的事情……”如果她沒有猜錯,夢中夢裡的場景,包括從小到大,她一直做夢的那梅花漫天白雪皚皚的天地,有可能也和千年前有關。
木兒一聽,搖搖頭,“姐姐,你看不到了……”
“爲什麼?”風玲瓏不解。
木兒依舊搖搖頭,撇了嘴說道:“嗯……好像是天君的靈力已經開始恢復了,之前的夢境的結界自然也就要關閉了啊。”她歪着腦袋,嘴角有些不情願的說道,“不僅僅如此,有可能結界隨時也看不到木兒了……”
“怎麼會這樣?”風玲瓏上前握住了木兒的手,顰蹙了秀眉。
木兒垂頭,“天君靈力恢復了,主君的靈力卻消失了……主君已經架構不起結界,所以,此消彼長下,我們也就會消失。”她說着,突然擡頭,眼角含笑的說道,“不過沒有關係啊……等主君靈力恢復,我們就不可以不被困在姐姐的夢境裡了。”
木兒後面說了些什麼風玲瓏不知道,她只是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的不能自已……天君的靈力恢復?天君是誰?還有……木兒嘴裡的主君是誰?
“木兒,天君和主君都是誰?”風玲瓏星眸微凜的看着木兒問道,“他們都是誰?”
“天君就是天君啊……主君,主君就是主君啊……”木兒一臉茫然的看着風玲瓏,彷彿對於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很奇怪。
風玲瓏眉心皺緊了不少,她靜靜的看着木兒,知曉這次怕是已經問不出什麼了。緩緩轉身,在雲霧繚繞的梅林裡緩緩踱着步子,風輕輕吹拂,微微揚了裙裾和髮帶飄動着……木兒跟在風玲瓏的後面,摁着她的腳印一步一步的走着。突然,風玲瓏停了下來,她嚇了一跳,差點兒收不住勢頭的摔倒。
“主君和天君他們都喜歡穿什麼樣的衣袍?”風玲瓏問道。夢境中,總有一白一黑的身影在糾葛着,那白色身影一劍從她背後刺穿到前面,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的同時,她倒在了那墨袍男子的懷裡……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清過兩個人的樣貌,雖然最後從夢中夢中知曉那墨袍的男子有可能是離墨,卻一直沒有得到證實。
木兒想也沒有想的回答道:“主君喜歡穿墨色的袍子,從我幻化開始,我就沒有見他變過……和主君不同,天君喜歡穿白色的……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還是姐姐給我說的呢!”
“我給你說的?”風玲瓏星眸微動,面色有些凝結起來。
“嗯,對啊……”木兒點點頭,“姐姐以前很開心,可自從去了天界回來後,就沒有以前那麼開心了……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姐姐就是讓我編蚱蜢,說編夠了就能見到你……果然,姐姐從來沒有騙我。”
風玲瓏聽着木兒的話,她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無法接受這樣的言語……如果真是這樣,那離墨便是木兒嘴裡的主君,那天君是誰?
“唔……”風玲瓏痛呼了聲,眉心瞬間蹙緊,她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牀幃上的紗幔,急促的呼吸着。
“猜到了?”淡淡的聲音響起,透着一抹深遠的無奈。
風玲瓏偏頭看去,就見離墨立在窗前,背對着她,那背影蕭索的讓人心疼。緩緩坐了起來,看看站在不遠處,一臉忐忑的芸兒,她下了牀榻,靜靜的看着離墨的背影。
不同於以往,她這次的夢清晰可見,包括木兒說的,還有她揣測的……“你是木兒口中的主君!”風玲瓏凜眸,“那天君是誰?”
離墨沒有開口,只是緩緩轉身看着風玲瓏,冷峻如雕的臉上漸漸龜裂開沉痛,“一個你也許曾經愛過的人……”是啊,也許……她的心思,他沒有看懂,天君也沒有看懂,不是嗎?
風玲瓏猛然緊皺了秀眉,一臉的疑惑和不可置信……如今已經夠亂了,爲何還夾雜了這麼多的不可思議?如果只有今生,是不是她只需在歐陽景軒和離墨身上糾葛?可如果牽扯了前世,裡面難道還要在加進來一個天君嗎?
“天君到底是誰?”風玲瓏心底已經有了一個聲音,可是卻抗拒着……離墨看着風玲瓏,在她凌厲的眼神下,在芸兒一臉茫然下,他緩緩的,艱難的說道:“楚凌!”
風玲瓏只覺得腿腳一軟,險些栽倒在牀榻上。她閉了下眼睛,沉痛的心翻江倒海的涌動着……爲什麼是他,爲什麼是他?!
如果是楚凌……她不敢想下去,她更加無法面對這一切。
“爲什麼會這樣……”風玲瓏有些絕望的扶着牀幃,她微微喘着氣兒,無法接受這樣詭譎的事情。
離墨看着風玲瓏的樣子,心疼的想要將她攬入懷裡……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可偏偏是如此。如果這天地間只能有一人照顧她,那他只能放手……也斷然不能讓她和楚凌在一起。
經過輪迴道的天君,已經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摯愛玲兒,願意爲她提劍而戰,爲她禁錮了精元的天君了。
“這也是爲何我不願意讓你以身犯險的緣故……”離墨神情間的痛苦更深,“他不僅僅是楚凌,歐陽景軒對付不了,如今的我也……”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風玲瓏也已經明白。夢中木兒的話清晰的隱現在腦海裡,離墨如今的靈力不復存在了。
“公子,夜擾和陸少雲到了。”適時,外面傳來明日的聲音,打破了此刻凝重的僵局。
離墨應了聲,看着風玲瓏說道:“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就算不能護她周全,可護她離開躲避一時,他和歐陽景軒也許還是有機會的。
風玲瓏閉了眼睛搖搖頭,“如果一切都是因爲我而起……那麼,就由我來結束!”
曾經和氣,木棉花樹下,白衣的女子也曾如此淡淡的說道:如果一切都是因爲我而起……那麼,就由我來結束?!
離墨嘴角一抹苦澀,世事輪迴終究逃不開定數……夜麟國和日昭國被楚凌的人分別攻擊,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在這邊糾葛這楚凌的同時,他竟然還能分身乏術的讓兩國不得安生。
夜麟國就算了,夜擾已然猜到他那個一向對他很好,甚至世事無爭的大哥夜晗在和楚凌裡應外合,那日昭國呢?
到底是大家小覷了楚凌這麼多年來,韜光養晦了多少不爲人知的勢力。
“這次不曾幫到你……”夜擾看着風玲瓏,夜光傾瀉而下,籠罩了二人一層無法言語的哀愁。
風玲瓏搖搖頭,雖然這段時間她在宮中,可外面的事情還是瞭解的……夜擾和陸少雲消耗了多少楚凌的勢力,爭取機會讓離墨和歐陽景軒佈置她明白。
“謝謝你……”風玲瓏由衷說道,不僅僅是對六年前,也是對如今。
夜擾淡淡一笑,桃花眼輕挑了個邪魅的弧度,妖冶的臉上有着一抹苦澀的緩緩說道,“你知道……我從來想要的就不是你的謝。”
猶記得夜麟國皇宮,沒有別人,只有他和她的日子……他網羅天下間好玩有趣的東西,就那樣看着她在想念歐陽景軒的空擋,對他展露一絲笑容,也極爲的滿足。
幽幽的笛聲緩緩傳來,風玲瓏靜靜的吹着……一如當初。
夜擾嘴角漸漸噙了笑,妖冶的臉上也漸漸變得釋然……世間得一知己,足矣!
一曲終罷,風玲瓏緩緩放下竹笛偏身看向夜擾,靜靜的說道:“負你三年……又三年,夜擾,你恨過,怨過嗎?”
夜擾含笑的搖搖頭,“滄瀾郡外便說過,從不悔,也不願……至少,你給我這樣一個希望,這樣……便好!”
這世間並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善終,至少他想過,念國,奢侈過……這樣就是好的。
風玲瓏的鼻間有些發酸,星眸漸漸氤氳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想約他來生,卻知不行。千年前的事情她不完全知道,卻也明白是她欠下的債……已然還不清,又如何爲他許下承諾?!
今生看不透,負了那人……不知來生是不是能還,她又如何能爲他許下任何諾言?!
夜擾走了,披星戴月的離開了雲蒼城……一場三君對唔楚凌的戰爭看似無疾而終,可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楚凌經由這次雖然表面看上去並無大礙,實則卻已經傷了元氣。
風玲瓏看着漸漸凋謝的依米花,微微凝眸靜靜的看着……夜擾離開,依米花謝。他曾說,依米花一生只開一次,也只爲一人綻放……澀然悄悄滑過心扉,風玲瓏緩緩閉上了眼睛,感受着夜擾留給她最後的沉重,夜影西斜,萬般俱籟。
楚凌目光充血的看着前方,俊雅的容顏漸漸透出一股戾氣。
“主上……”風雲看着楚凌如此,微微凝眸輕喚了聲。
楚凌眸光微眯,頓時射出兩道駭然的精光的看着前方,嘴角透着一抹詭譎的笑意的緩緩說道:“看來……歐陽景軒和離墨是打算動手了……”
風雲不解,“主上的意思是……”他見楚凌已然恢復正常,不由得暗暗嘖嘖稱奇。
楚凌冷嗤的勾了勾嘴角後轉身,“通知他們,拖住歐陽景軒……”離墨,本君倒要看看,千年後,玲兒的歸宿到底在你還是在我?!
楚凌身子微旋,人然後一躍而起的出了小院,消失在了風雲的面前……月色如鉤,月影下一抹身影飛快的掠過,直直的朝着簫悅樓而去……突然,他微微凝氣,飄身落在屋檐上,看着前方負手而立,幾乎和墨空融合到一起的聲影,嘴角透了一抹冷嗤。
離墨緩緩轉手,夜風月影下,猶如謫仙一般清風道骨,卻又好似魔鬼,準備隨時侵吞人世間的一切……“天君,好久不見!”離墨淡淡開口,鷹眸微凜之際,墨瞳變的幽深不見底。
楚凌冷嗤一聲,“千年……對人界的時間來說,卻是很久。”他嘴角微微勾了抹淡淡的笑意,透着嘲諷。
“看來……”離墨眉角微勾了抹冷然,“……天君的靈力已經恢復了三五成了。”
“只是一成,應該對你來說都是致命的。”楚凌冷然應對。
離墨默然,“如今……確實!”
“放心,”楚凌微微挑眉,“我和你的事情,早晚會有所解決……”他眸光陡然一凜,“當初我爲她自甘墮入輪迴道……如今你爲她甘願散盡靈力,你我,倒也爲此扯平了。”
離墨微微勾了脣角,透出一抹冷然的笑意,眸光更是嘲諷的看着楚凌緩緩說道:“天君,你錯了……”
楚凌面色暗沉。
“以前我不懂,至少如今我懂了……可你始終卻都不明白。”離墨眸光微微透着一抹諷刺,“天君,看着如今的你,我倒是有些看到了千年前的我。”
楚凌聽了,面色越發的沉。
“你我縱有對玲兒赴死的心,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是不是他想要的。或者……”離墨說着,面露了一抹自嘲,“或者我們從來忘記了,對她,不應該是佔有……而是,放手!”
楚凌冷嗤一聲,“離墨,你認爲你說這話我就會放手嗎?笑話……我和玲兒當初天界本已成了定局,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再次介入,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嗎?”
離墨搖搖頭,卻不是正規楚凌的話,而是對他執着的可笑,“所以,當初我也錯了……”這個世間,不論貴賤,不問親疏。真正從開始之初就爲玲兒着想的,從來只有歐陽景軒一個。
他明白的太晚,縱有多少的原因,也不及一次的放縱……終究有了如今的一切。
歐陽景軒開始那句話便是對的……喜歡的,不一定非要在身邊。有時候,傷害反而對她更好……他,始終是看的最明白的!
這次,他和天君不知道誰能走到最後,亦或者最後同歸於盡……將玲兒交給歐陽景軒,他放心。就和歐陽景軒明白,將玲兒講給他,歐陽景軒也放心一般。
楚凌沒有見過這樣的離墨,千年前沒有,千年後如今的人界也沒有……他微微眯縫了視線,想要看穿他,可惜,他太過冷然。
“回去吧……”離墨淡淡的說道,隨即轉身,“你現在想要踏進簫悅樓見到玲兒,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會讓你見到。”
楚凌嘴角微微抽搐,一抹利光射向離墨的背影……他今天再次就是爲了等他!簫悅樓的後院雖然只是奇門遁甲陣,可是去有離墨身邊的魑魅和魍魎架設的結界……就是因爲如此,所有至今只要離墨不允許的,都沒有人能夠進入後院。
他靈力縱然稍有恢復,可偏偏……不能冒險!
“你認爲玲兒會一輩子躲在簫悅樓裡?”楚凌冷嗤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