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今日才認識我！我就是這樣子，你要討厭也不是今日才討厭！”
“我就是最討厭今日的你！”
“你以爲你這不可理喻的樣子討人喜歡？你我半斤八兩！你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會罵人了？剛剛不是要死不活的嗎？”
“我要死還是要活，與你何干？你是我什麼人，有什麼資格管？”
“我是你妻子，怎麼沒資格管？”
不經思考的話，衝口而出，兩人驀地安靜了下來。
對望片刻，似都有些尷尬，不約而同地撇開了臉。
祁閒雲面無表情地望着遠處，但心卻急速跳動。她還願意承認她是他的妻？到底，她對他有心還是無心？若有心，爲何不肯說一句軟話，爲何不肯告訴他她願意爲他付出？就連琴兒那樣清淡自重的女子，都會爲所愛之人不顧一切，爲什麼她卻始終自私？她最愛的，還是她自己吧？
沉默良久，祁閒雲轉過頭，定定地望着她，出聲道：“有阿瀾在，琴兒不會有事，你走吧。”他不想再猜測，不像再患得患失。這種感覺，太揪心。
“等我親眼看到琴兒安好無恙，我自然會走。”洛馨月淡聲道。剛剛她失言了，她不是他的妻子，將來他終究還會娶妻的，她怎能如此厚顏自認是他的妻。
“我要你現在走，你聽不懂？”祁閒雲的語氣強硬，不留情面。
“我說了，等我看到琴兒無恙，我就會走。”洛馨月不爲所動。
“洛馨月，你要不要臉？我趕你，你都不走？你忘了你曾經多麼想走嗎？”
“一事歸一事，你別混爲一談。”
“這是我的府邸，這裡不歡迎你，你馬上給我走！”
祁閒雲冷着面容，眯眼盯着她。她的堅持，從來不是因爲他！而她最堅持的，就是離開他！多麼諷刺！
“祁閒雲，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洛馨月放柔了聲音，，眉心凝着一抹倦意，“我沒有其他意思，也不是故意打擾你，只要看到琴兒沒事，我一刻也不會多留。”
“我相信你一刻也不會多留。”祁閒雲冷冷地揚脣。
“你非要這樣理解我的話？”洛馨月疲憊地嘆氣。折騰了大半夜，她真的累了。雙手再次撫上腹部，她在心裡念道：寶寶，你乖，再等一會兒孃親就回去休息了。
祁閒雲的眼光瞥向她的手，不耐地道：“身體不舒服還死撐什麼？快點滾回去歇息！”
“不是。我很好。”洛馨月放下手，低首垂眸。
祁閒雲以爲她真的身子不舒服，便也不再咄咄逼人，只道：“再過半個時辰，琴兒應該就沒事了。你愛等，就等着吧。”
“嗯。”洛馨月輕聲應道。
兩人不再開口說話，靜謐無聲，洛馨月漸漸覺得一陣陣睏意襲來，眼皮發重。頭慢慢地斜去，不知不覺見倚靠在祁閒雲的肩上。
祁閒雲身軀一僵，測驗看去，見她呼吸平穩，應是累極睡着，便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輕輕地裹在她身上。
夜色下，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地面，照映着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
夜空似乎已許久未曾如此清朗過，星光耀宇，月輝泄地，在這一刻，天地是寧靜而莊穆的。
祁閒雲靜坐着未動，身旁疲憊睡着的洛馨月偎依在他的肩頭，發出輕淺平穩的呼吸聲。祁閒雲低眸望着她清秀的小臉，黑眸中隱有一絲悵然哀傷。
這片刻的短暫平靜，就像是水中月，一經碰觸就會幻滅。他自知時日無多，就算有人肯以血救他，也只是讓他能保命而已。那一劍傷及他的心脈，就算傷愈，他也是武功盡失了。身爲一
個必須上陣殺敵的人，失去了武藝，就等同於廢人。若要如此苟活，他寧可死。
“珠兒，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知道嗎？”他低沉地輕語，聲音裡夾雜着幾許無法掩藏的眷戀不捨。
洛馨月挪了挪身子，似在尋找更舒服的位置，下意識地挨近他寬厚的胸膛。
看着她不自覺的動作，祁閒雲淡淡地揚起脣角，微一俯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下輕柔一吻。雖然她確實傷到了他，但是他已硬不起心腸，或許是因爲幾日之後便就再也看不到她了，所以現在的心情分外的柔軟。
靜默地望着她的睡臉，他深邃的目光中浮現濃濃的情意。
過了半響，一道嗓音響起：“師兄。”
眨眼間，祁閒雲已恢復了原本的面無表情，回頭淡聲問道：“琴兒的情況嚴不嚴重？”
“沒有大礙了，修養數日就會好了，孩子也好好的。”阿瀾的臉龐略顯蒼白，剛剛爲琴兒輸注真氣療傷，不知爲何，他竟有些心焦。雖明知她的毒多年都是如此，但他還是寧願耗損真氣，只想要她儘快康復。也許，是因爲當年大師兄對他們的情誼。大師兄，那麼早就去了……
“嗯。”祁閒雲冷淡地應道。
“師兄，你還在怪我？”阿瀾微皺着眉，語氣沉凝，“你我相識多年，我本以爲不會有什麼事能夠影響我們的友情。”
祁閒雲沒有立刻接話，輕扶着洛馨月讓她靠在牆邊，才站起身與阿瀾對視。
祁閒雲的臉色雖尚顯虛弱，但話語沉穩有力：“阿瀾，人皆有私心，我能理解。我並沒有怪過你。但是，我必須坦白說，我並不認同那**選擇幫洛馨月。”要幫兄弟，還是要幫自己心儀的女子，這並不是一個容易做的選擇。但若換了是他，他必會選前者。
阿瀾沉默片刻，無奈地扯脣苦笑：“師兄，你說得對，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祁閒雲不語，無意再說重話。他的想法很簡單，他的父母早逝，亦無兄弟姐妹，親情是他內心格外渴望的東西。他一直把阿瀾當作兄弟，所以即使洛馨月是他的妻，他也同意了讓阿瀾公平競爭。他重視他，故而他纔會有失望。
“師兄，抱歉。”阿瀾低聲道。
祁閒雲淡淡搖頭，道：“已經過去了的事，就不用再翻出了。我不會放在心上。”
“那麼，你也會原諒珠兒？”阿瀾看着他，請問。
“這是兩回事。”祁閒雲的神情微沉，語氣轉硬。
“罷了，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無權置喙。”阿瀾輕聲嘆息，他已介入太多，逾越了應守的界線。
“阿瀾，當年是你我的過錯才導致大師兄的離去，琴兒我們得好生照顧着，現下我這已不是安全的地方。”祁閒雲轉移了話題，道，“我自己有傷在身，只怕沒有精力顧及她，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好，我會的。”阿瀾頷首，控制着想要望向洛馨月的目光，平靜地道，“你的臉色不太好，去歇息吧。我現在就帶琴兒回府。”
祁閒雲靜默地站立着，看着他抱着仍昏迷未醒的琴兒出來，而後沒有贅言地離去。
待阿瀾走遠，祁閒雲的眼角餘光瞥向一旁，淡諷道：“你準備裝睡到什麼時候？”
聞言，洛馨月睜開眼睛，慢慢站起來。方纔他和阿瀾在交談時，她就已經醒了。只不過是不想妨礙他們溝通，才善意裝睡的。
“琴兒不會有事，你可以安心走了。”祁閒雲顧自跨入房中，躺回牀榻，閉上了眼，一副送客的姿勢。事實上，他確實很累，硬撐了這麼久，是不想讓她看到他脆弱的樣子。
“那你休息吧，我明
日再來看你。”洛馨月站在門口，輕輕地道。他看起來起色很差，比起之前更顯蒼白虛弱了。
“明日不用再來，我不想見你。”祁閒雲閉着眼睛，冷聲回道。
“我現在不和你爭執，反正我一定會來。”她會去求踏雪救他。
祁閒雲不應聲，神情冷漠。明日開始他該安排身後事了，她不來他才方便行事。
“我走了。”見他不說話，洛馨月替他輕輕關上了房門。
舉步離開之前，她隱約聽到房內傳來一句模糊的話--“你若一意要來，就給我吃飽睡好，別在我面前露出病怏怏的樣子，沒的餓了孩子，看了心煩。”
她的腳步頓了頓，站着想了會兒，才離開。他是不是還記得剛纔她撫摸肚子的動作？他以爲她餓着她和孩子？他那硬邦邦的話是不是另一種方式的關心？他似乎有着很細心的一面，只是，他把它藏得很深掩得很密。
回到小屋中，珠兒倒頭便就沉沉睡着。雖然心裡依然惦記着很多事，但不知何故，他感覺整個人踏實了。是終於見到他的緣故嗎？
至辰時，天已大亮，血玉似的紅日慢慢升起，淡紅的光芒灑射，給大地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豔妝。
迷濛間，覺得好像有人正盯着她，渾身一個激靈，她醒了過來。
睜眼看去，果然，窗前站着冷若冰霜的踏雪。
“醒了？看來你睡得挺香。”踏雪勾了勾菱脣，話裡似帶着嘲諷之意。
“早。”洛馨月溫聲應道，起身洗漱。
踏雪跟在她身後，冷冷地諷道：“你倒是很自若，昨日不是還萬分擔心祁閒雲的傷勢嗎？一覺醒來你就想通了？不再爲男人牽腸掛肚了？
洛馨月安靜地洗漱完畢，纔出聲道：“其實祁閒雲的傷，有辦法可以救治。”
踏雪的眼中浮現一抹了然：“我知道，用人血即可救他。你想求我幫他？”
“是。”洛馨月點頭，神情沉靜。她知道踏雪不會輕易答應，但無論如何她都要爭取。
“姑且不論我願不願意救他。”踏雪的美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黯然之色，但嗓音依舊清冷，“就算他的傷能夠痊癒，他也活不下去了。”
“爲什麼？”洛馨月驚道。
“他的心脈受損，內力全失，即使保得住性命，但也必定保不住武功。”踏雪眯了眯眸子，似有幾分沉思的神色，再道，“以我對祁閒雲的瞭解，他的人生理想便是復國。如果他喪失武功，也就等於他失了與明戈抗衡的力量。於他來說，這意味着他已形同廢人，活着無用。”
洛馨月心中震驚，可卻不服不甘道：“難道生命不比武功重要嗎？只要能夠活下來，即使不能復國，也會有其他途徑可以讓我們幸福！”
踏雪嗤笑一聲，回道：“枉你曾是祁閒雲的女人，居然如此不瞭解他，他自幼父母雙亡在這蓮城，無親無依，能夠堅強地活到今日全是靠着一口氣。你知道那口氣是什麼嗎？是骨氣！他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孩子，拼搏到如今，憑的就是那硬錚錚的氣勢。‘氣’若沒了，你認爲他還能活嗎？”
洛馨月不禁怔住。她的確沒有想得那麼深，她只一心希望着他能活下去，忘記探索他的內心。踏雪說的沒錯，祁閒雲若武功盡廢，他定會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可是，這應該是以後纔去解決的問題，當務之急，是救他性命。
踏雪的美眸銳利地掃過她，道：“我知道你想要救他，這並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洛馨月接言問道。踏雪的脾性，她已大約摸清了幾分。
她不會做對她自己沒有益處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