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碧汐撲倒在那棺材之上,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響起。
“福嘉!我的福嘉!你怎麼就這樣離開孃親了!”
整個鳳棲宮的哭聲更加沉重,負責哭喪的宮人們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了許多。
在初夏時節,福嘉皇子出生,還沒感受到盛夏的氣息,他已經悄然離去。
窗外,又是一陣瓢潑大雨。
蘅碧汐整整抱着福嘉的棺木哭了三天三夜。
淑妃伏在福嘉皇子的棺木之上,慟哭三日的消息傳遍了後宮。大多數人都對淑妃的遭遇有同情之色,然而卻無多少人真心地覺得她可憐。
甚至很多人會覺得,淑妃已經擁有了陛下的寵愛,高貴的身份,顯赫的家室,如果再擁有一個聰慧的孩子長伴身邊,上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蘅碧汐的眼睛已經哭到流不出一滴眼淚,她能感覺自己內心無休止的悲傷,感覺自己的眼睛酸脹,卻硬是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秦隨風得知福嘉皇子去世的消息,他是最震驚的一個,因爲他以爲他已經將福嘉皇子交給了一個他最爲信任的人,然而李鴻雪的自殺卻讓他不得不相信,師傅竟然親手殺死了大楚皇朝唯一的皇子。
身爲太醫,非召不得進入後宮,秦隨風想了許多辦法才聯繫上了秋萍,請求她見自己一面。
因爲李鴻雪的事,秋萍一直覺得秦隨風必然是李鴻雪的同夥,然而秦隨風只在大理寺呆了一天就被釋放了出來,這讓她對秦隨風的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猶豫了許久,秋萍還是決定見一見秦隨風。
從鳳棲宮到太醫院的路,秋萍太熟悉了,遠遠就看見秦隨風站在太醫院的門口。
“你找我來,到底何事?如今鳳棲宮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一見到秦隨風,秋萍就將臉板了起來,不客氣地說道。
見秋萍一張冷臉對着自己,秦隨風不由摸了摸鼻子,無奈地說道:“秋萍姑娘,在下勞您前來,是希望您能幫我給你們主子帶句話。就說秦隨風沒能看出李太醫的計謀,導致福嘉皇子的慘死,感到十分的抱歉。若是以後淑妃娘娘有任何吩咐,在下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秋萍上下打量了秦隨風好幾眼,卻不說話。
秦隨風不由奇道:“秋萍姑娘爲何如此看着在下?”
秋萍眉眼一挑,出言諷刺道:“您的輕飄飄一句抱歉,就想撫慰娘娘的喪子之痛?就算是你日後真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福嘉皇子還能醒過來嗎?秦太醫,奴婢過去敬重您的爲人,可是現在,呵呵……奴婢告辭了。”
秋萍頭也不回就堅決地離開了,只留下了秦隨風呆在原地,想不通自己的那句話冒犯了秋萍。
回鳳棲宮的路上,秋萍遠遠地望見了一座轎輦,前後足足有十六人在擡着。那轎輦之上,蒙着一層粉桃色的薄紗,似乎有一位妙齡女子側躺在其中,只是太遠看不清面容。
“這是哪位主子,竟然在宮中如此招搖而過。”秋萍忍不住輕聲說道。
“難怪秋萍姑娘不識,這便是宮中剛剛冊封了的蘅貴人了。”
攬翠不知何時站在了秋萍的身後,笑意盈盈地說道。
“如此恃寵而驕,只怕在宮裡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秋萍面色平靜,不鹹不淡地評價了一句。
攬翠則有些不以爲然的指着那轎輦說道:“若是你有幸見過當年的蘅姑姑,再看見今日的蘅貴人,姑姑就會明白,就算是蘅貴人在宮裡橫着走,那也沒人敢阻攔。”
秋萍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便繼續往鳳棲宮走去。
攬翠見秋萍對自己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甚至避之不及的樣子,只嘴角輕輕地扯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便也離開了原地。
秋萍回到鳳棲宮後,見蘅碧汐還是一動一動地抱着福嘉皇子的棺材,她忍不住上前勸說道:“主子,您要學會振作起來啊。”
蘅碧汐這幾日來一直都是對別人說的話恍若未聞,此時竟幽幽地應了一句:“若是我振作起來,福嘉會醒過來嗎?”
秋萍竟一時語塞,緩緩搖了搖頭。
蘅碧汐落寞地苦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那我爲何要振作起來?”
秋萍還要再勸,紀蘭馨則走前來拉拉她的衣袖,眼神示意有話要對她說。
兩人待得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之後,秋萍見紀蘭馨神色凝重的樣子,不由急道:“蘭馨姑姑,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
紀蘭馨小聲地說道:“你不知道,剛剛陛下來了勸了主子足足一個時辰,主子連看都沒看一眼陛下呢。”
秋萍不由問道:“那後來呢?我怎麼沒看見陛下?”
紀蘭馨眉毛一垂,輕嘆道:“陛下先是好言相勸,後來便惱羞成怒,最後大罵了主子一頓便拂袖而去了。可是主子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陛下一眼……”
秋萍聽完之後也沉默了,這一次福嘉皇子的離世,將主子的心徹徹底底地摧毀了。她是主子的陪嫁丫鬟,生死都是主子的人,哪怕主子這一世都打算這樣,她也不會離開蘅碧汐的。
秋萍深深地看了一眼紀蘭馨:“這一次,恐怕主子再也無力獲得盛寵了。主子現在心如死灰,我們這些做奴才便只能儘可能地站在她的身邊,保護我們的主子。”
紀蘭馨看着她無比認真的眼神,堅定的點了點頭。
夜已深,初夏的時節,蘅碧汐還能感受到微微的涼意。
她忍不住又靠近福嘉小小的身子,直到現在蘅碧汐還是覺得自己的福嘉並沒有離開自己。
福嘉是那麼愛笑的一個孩子,直到現在嘴角還帶着笑呢。
蘅碧汐的身上多了一件披風,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擁住了她。
鳳擎軒心痛的聲音傳來:“阿蘅,你不要這樣再折磨自己了好嘛?”
蘅碧汐想到這幾天風頭一時無兩的蘅貴人,忍不住掙脫鳳擎軒的懷抱。
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厭惡眼前這個男人,從髮絲到腳趾都覺得噁心。
蘅碧汐依舊是低着頭,語氣不輕不重:“陛下還是叫臣妾淑妃便好,免得有些人
分不清您是叫後宮裡的哪位主子。”
鳳擎軒臉色不由地僵住,他想要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可望着她眼中的悲傷,他竟說不出那樣的話。
深吸一口氣,鳳擎軒再次走到她的面前,柔聲說道:“好好好,朕叫你淑妃,那淑妃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莫要再這樣自苦了可好?”
蘅碧汐沒有迴應,默默地轉身,眼神定格在福嘉的身上。
見蘅碧汐直接無視了自己,鳳擎軒再好的脾氣也已經失了耐性。
“哼!”
鳳擎軒轉身,面色陰沉地說道:“淑妃既然如此思念皇子,那就免了她的一切晨昏定省,宮裡的宴會也一律不許參加,好好地呆在鳳棲宮裡吧。”
這時張敏走到鳳擎軒的跟前,小聲地說道:“念卿宮的蘅貴人剛剛派人過來問了一句,今夜陛下可還過去嗎?”
鳳擎軒的怒意稍減,眼底也浮現出了一絲的柔情:“朕現在就過去,擺駕念卿宮。”
隨着福嘉皇子的下葬,蘅碧汐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一同埋葬在了皇陵。
下葬的當天,蘅碧汐就去了孫太后處,跪了四個時辰,請求每日可以去宮裡的佛堂爲福嘉皇子念往生經。
孫太后原不想見淑妃,鳳擎軒也曾有旨意傳來,任何人不得見淑妃。
淑妃生下福嘉不到十日就經歷了喪子之痛,孫太后一直都很心疼淑妃。
“罷了,讓她進來吧,夜裡涼,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孫太后心一軟,還是召見了淑妃。
蘅碧汐由秋萍攙扶進來,一雙腿已經難以正常行走,這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孫太后面前,又是盈盈拜倒,頗爲恭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臣妾給太后請安。”
孫太后忍不住上前扶起淑妃,看着她憔悴的樣子心疼得說道:“可憐的孩子,怎麼把自己折磨成這樣了?”
蘅碧汐的臉上沒有露出什麼表情,只是低頭謙恭地說道:“多謝太后娘娘體恤,今日臣妾前來是祈求太后娘娘可以答應臣妾一件事。”
孫太后聽了聲音中不由多了幾分威嚴:“什麼事?”
蘅碧汐輕聲說道:“臣妾請求去佛堂禮佛。”
“不行!”
鳳擎軒狂怒的聲音響起,徑直從殿外衝了進來,一把扯過蘅碧汐的手,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
“你這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現在又要鬧出家?”
明明手腕很痛,可蘅碧汐卻懶得因爲痛覺而做出表情。
她甚至都沒有看鳳擎軒,又是朝孫太后拜了一拜,低頭謙恭地說道:“求太后娘娘成全。”
那日僵持的結果,是孫太后不顧鳳擎軒的反對答應了淑妃的請求。
自從那天后,淑妃就好像在整個後宮失去了存在感,每日都在佛堂唸經。
鳳棲宮沒人敢去探望淑妃,淑妃也從不去拜見任何人。
蘅碧汐對此毫不在意,好像事件的主角並不是自己,每天呆在佛堂,看着福嘉的小小牌位,她的心就能安定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