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角先生。”
蘅碧汐望着眼前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問候道。
吳向文“嗯”了一聲之後,半晌沒有發出聲音。
蘅碧汐也不在意,只輕輕又彈奏起來,琴曲之中充滿了對福嘉的思念。
吳向文籠罩在面具之下的臉也浮現了憂色,幸而有着面具的遮擋,他纔敢出現在蘅碧汐的面前。
足足有幾個月逼着自己不來這鳳棲宮。
淑妃難產之時,他站在遙遙相對的城門之上吹了一天一夜的笛子。
福嘉皇子離世之後,他在鳳棲宮的屋頂守候了她三天三夜。
今日聽見了蘅碧汐彈奏的琴聲,吳向文忍不住來到了她的面前,想看一看她,想知道她……如今還好嗎?
“這些日子……你還好吧?”
既然他們是音律上的知己,也就拋卻了那些俗世之禮,吳向文沒有稱呼蘅碧汐“淑妃娘娘”。
“多謝商角先生的關心,我如今還能在這裡彈琴,一切都好。”
吳向文聽到這樣的回答,緊握着笛子的手也微微放鬆。
過了一會兒,他纔有些慢吞吞地說道:“這些天,我很擔心。”
蘅碧汐的手停了下來,看着眼前的銀麪人:“這些話,作爲朋友我很感謝你的擔心。但是在後宮,我希望商角先生還是放在心裡便好。”
吳向文神情一窒,好半天才說道:“是,在下唐突了。既然你沒事了,那我便走了。以後你若是有事,我會從琴聲裡聽見,若能助你便會趕來,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蘅碧汐沒說話。
第二日天還未亮,蘅碧汐便又輕裝簡行只帶着秋萍一人去了佛堂。
這些日子,蘅碧汐都有意將秋萍和蘭馨輪換帶在身邊,她不想因爲偏頗了其中一個還生出一些不必要的心思。
佛堂裡供奉的都是一些早夭的皇子帝姬,蘅碧汐望着最前方福嘉的牌位,心情比第一天來的時候平靜了許多。
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掌。
“哎呀,原來淑妃妹妹真的在這裡呀。”
在後宮裡能喊蘅碧汐一聲“妹妹”的人,就只有惠貴妃與皇后。
這話語充滿了嘲諷,絕不是出自皇后之口。
蘅碧汐連頭都懶得回,只低聲默唸佛經,好似沒有聽見惠貴妃的話。
惠貴妃見蘅碧汐這樣的目中無人,不由有些惱火。
“妹妹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難道已經在後宮無法無天,連尊卑都不分了?”
蘅碧汐原本不想理會惠貴妃,但是惠貴妃的話語裡直接給她扣了這麼一頂帽子,自己的確是要比惠貴妃低了半個品階……
“淑妃拜見惠貴妃,願惠貴妃萬福金安。”
蘅碧汐深吸了一口氣,對着惠貴妃行了一個全禮。
惠貴妃好似沒有看見蘅碧汐在對自己行禮,手扶了扶鬢邊的鳳釵,對身邊的攬翠漫不經心道:“本宮記得,按照規矩,淑妃就算是給本宮行叩拜之禮本宮也是受得起的。”
攬翠的臉色也露出了得意之色,聲音都高昂了幾分:“娘娘在後宮的位分僅次於皇后娘娘,還是唯一的貴妃,自然受得起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的叩拜之禮。”
蘅碧汐屈着身子,沒有動彈。
秋萍連忙朝惠貴妃跪了下來:“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惠貴妃秀眉倒豎,直接一個巴掌扇在了秋萍的臉上:“賤婢,本宮在跟淑妃講話,哪裡輪得到你來叩拜?”
惠貴妃的右手之上的三枚護甲深深地劃過了秋萍的臉頰,直接劃出了三道血痕。
惠貴妃故作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多麼水靈的一張小臉,如今只怕是要毀容了呢。”
蘅碧汐連忙將秋萍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仔細地看了看秋萍的臉。
惠貴妃的那一下只怕是用盡了全力,秋萍的臉已經高高的腫起,在腫脹的地方還有三道血痕,血順着血痕在往下流。
蘅碧汐終於被惠貴妃激怒,站起來扶了扶自己的衣衫,語氣也較之前多了幾分驕矜:“貴妃姐姐這樣帶妹妹教訓奴才,恐怕不好吧?”
惠貴妃冷哼一聲,扔了一個白眼過來:“怎麼,淑妃妹妹覺得心疼了?這奴才啊,不教訓是不行的,不然他們遲早都不會把你當成主子。”
惠貴妃回過頭對攬翠說道:“去,給本宮好好教教那位秋萍姑姑。”
攬翠連忙應道:“是。”
蘅碧汐擋在了秋萍的身前,看着眼前那個狗仗人勢的攬翠,語氣狠戾:“你若是敢動秋萍一根汗毛,本宮必定讓你生不如死!就算是你的主子是惠貴妃,那也保不了你!”
攬翠被蘅碧汐的語氣嚇了一跳,猶豫地看了一眼惠貴妃。
惠貴妃招了招手。
身後的兩個嬤嬤趕緊跟了上來。
“你們去將淑妃拉開,攬翠,你去好好教導一下那位秋萍姑姑。別怕,如今的淑妃難道還是當初那位寵冠六宮的寵妃麼?有什麼事,都有本宮給你擔着。”
惠貴妃秀眉上揚,看着蘅碧汐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心情大好。
兩個嬤嬤都是宮中的老人,心裡都清楚這淑妃已經不得寵,恐怕再也不能東山再起,便大着膽子將淑妃拉到了一邊。
攬翠喊來一個宮女死死將秋萍按在了地上,手拖着秋萍的下巴。
攬翠的臉色露出了一抹擔憂,虛僞地說道:“秋萍姐姐,攬翠一向都把你當成好姐妹,但是現在實在沒辦法,娘娘的命令攬翠不敢不從。”
秋萍狠狠朝攬翠吐了一口唾沫,濺到了攬翠的臉上,沒有說話。
攬翠頓時暴怒,連最後的一點客套盡數收起。
直接擡起手,狠狠地朝秋萍的臉上甩了三個巴掌!
秋萍的左臉此時已經腫的像一個饅頭,尤其上邊還有三道傷口看着更加的滲人。
蘅碧汐顧不得什麼儀態,直接衝着惠貴妃叫喊:“惠貴妃,你有什麼衝着我來,爲何要爲難秋萍?”
惠貴妃緩緩走到蘅碧汐的面前,手攫住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蘅碧汐:“怎麼,淑妃你今日對本宮不敬,你竟以爲本宮會放過你麼?”
蘅碧汐知道今日惠貴妃就是衝着自己來的,手被嬤嬤死死抓住,動彈不得。
死死地瞪着惠貴妃:“你到底想怎麼樣?!”
惠貴妃湊近仔細地瞧着蘅碧汐那憤怒的模樣,心頭一陣快意,微笑着說道:“本宮並不想怎麼樣啊,只是看着淑妃這個樣子,心裡舒坦極了。”
轉頭對攬翠吩咐道:“繼續打!”
“啪啪啪!”
又是十多個耳光落在了秋萍的臉頰之上。
蘅碧汐目眥欲裂,狠狠說道:“惠貴妃,你最好記得你今日所做之事,他日我必十倍百倍地還給你!”
惠貴妃哈哈大笑起來,彷彿聽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本宮等着你,淑妃妹妹。只是你現在在這後宮之中,跟被打入冷宮有什麼區別?過去你能憑藉跟萬羽蘅那個賤人的相似獲得陛下的寵愛,現在你有什麼?本宮已經找到了一個更加完美的替代品,陛下早就忘了你是誰了!”
蘅碧汐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努力地想要擺脫兩個嬤嬤對自己的束縛。
惠貴妃冷冽的聲音又一次傳來:“讓她跪下!”
蘅碧汐身後的嬤嬤,一人往她的膝蓋踢了一腳。
終於徹底地倒下,蘅碧汐狼狽地趴在了惠貴妃的腳邊,眼裡的恨意若是能殺人,惠貴妃早就被殺死了無數次!
惠貴妃快意地看着蘅碧汐如一條死狗一般,只能用眼神表達着她的不滿。她眼神示意攬翠停下來:“你去將福嘉皇子的牌位拿過來。”
蘅碧汐在地上掙扎着就要爬起來,手拉住了惠貴妃的裙角:“你要對福嘉做什麼?你要他的牌位做什麼?”
惠貴妃蹲下身子,看着蘅碧汐同情地說道:“今日本宮過來,看見淑妃身邊的秋萍姑姑不小心弄折了福嘉皇子的牌位,所以才讓攬翠好好教訓了她一番。”
蘅碧汐的眼底浮現出深深的絕望,再也拿不出一點點的驕傲,她匍匐在惠貴妃的腳下,低聲祈求:“貴妃娘娘,求求您了,您怎麼羞辱我都可以,請您放過我的福嘉好嗎?”
惠貴妃見她如此低聲下氣,終於滿意地笑了:“想要看見淑妃妹妹你這般模樣,可真是着實費了本宮好一番心思。真是可憐啊……”
蘅碧汐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怕,可是福嘉是這個世上她最在意的人。
她沒能保護好自己的福嘉,讓他被奸人所害,難道如今連他的一塊牌位都保不住了嗎!
惠貴妃湊近蘅碧汐的耳邊,輕聲說道:“你恨我吧,你此刻越是恨我,我就越是高興。你知不知道,你此刻的表情跟當年紫竹苑的那位多麼的相似啊!”
蘅碧汐瞪大了眼睛,自己疑心了那麼久的事,如今從惠貴妃的嘴裡說出來,那噴薄的怒意頓時充滿了她的胸腔。
惠貴妃看了一眼攬翠:“動手!”
蘅碧汐發瘋似的吼叫:“惠貴妃!我萬羽蘅發誓,今生絕不會讓你好過!我跟你之間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