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品先淡淡的點了頭,不動聲色道,“你的聰明遠在我的意料之外,不錯,就像你說的,說不定,我機關算盡,也未必能如願。”
公孫宇尷尬的紅了紅臉,方纔還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如何,現在才發現,是那般的犀利刻薄。
“你,莫要放在心上纔是。”
郭品先不以爲然,長嘆了一口氣,把那片楓葉放入胸懷,才轉身,“你每一次開口,對我而言,都是新的認識。”
公孫宇不自在的移開目光,淡然道,“誰都有自己的僞裝,何必那般在意。”
郭品先淡淡一笑,作了一揖道,“或許吧,今日就先到這裡,我要回去了。”
公孫宇回了一揖,聲音裡多了幾分親近之意,“如果,真的困難,我會幫你。”
郭品先側目,公孫宇這又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說他耳朵出問題了?公孫宇竟然打算幫他?
“如果真的困難,我要如何尋你?”
公孫宇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環,遞給郭品先道,“此玉環是我的身份象徵,到時候,銀錢方面,我還是能幫上你的。”
郭品先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靜靜的望着公孫宇,不着痕跡的問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公孫宇把玉環放在郭品先的手上,無所謂道,“自然知道,你也不需如此意外,我本就是多變之人。”
郭品先握緊了手裡的玉環,的確,如果公孫家能幫自己,他的勝算就能多幾分。
只是,公孫宇態度的轉變太快,果然,就算再聰明,終歸還是個孩子。
不過,這份好意,郭品先自然不會往外推,“如此,那就謝過了。”
公孫宇點頭,擺擺手道,“你可以滾了,我還得回房好好醞釀怎麼演戲。”
郭品先深深地看了眼公孫宇,笑道,“你真正成熟那一日,定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兒郎。”
公孫宇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道,“你就不能不諷刺我麼?”
郭品先狡黠一笑,“不,我這是誇讚你。”
公孫宇嫌棄的趕着郭品先,“快滾快滾。”
郭品先哈哈大笑,大步離去。
都說人與人之間,變化無常,如今看來,果真不錯。
誰能想到呢?短短的一盞茶的時間,原本兩人相看兩相厭,如今卻是惺惺相惜了起來。
這世間,果然是什麼都能發生,意外兩個字已經不能概括了。
公孫宇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西苑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一到秋季啊,那煙塵,就跟什麼似得,滾滾而來。
南苑裡。
呂然提劍練了有一會兒了,白夢在迴廊口,淡淡的望着呂然。
自那次突然離開,再突然回來後,他們兩個人之間,就好像跌入了冰底。
她不能解釋,他也不想聽她解釋。
一來二去,就成了這般模樣。
說不難受是假的,白夢暗淡的垂下眼簾,不知爲何,這幾日眼皮總是跳的十分強烈。
回孫府沒多久,就收了主子的信,上邊大概的說了藍蝶的事情。
知道真相的她們,除了心疼藍蝶,更多的是嘆息。
畢竟,她們去晚了。
如今,藍蝶雖然服用了忘憂,暫且把一切先放了放,但她依然,還是覺得內疚。
走神的白夢,沒有看到呂然結束了練劍,正坐在她身旁,靜靜的望着她。
“在想什麼?”呂然率先打破了沉默,問道。
白夢迴過神,驚詫不已,“你什麼時候來的?”
“就剛剛,練累了。”呂然言簡意賅。
白夢尷尬了起來,這幾日兩人都沒有說過話,沒想到,最先開口的會是呂然,這,算不算是對方的原諒和妥協呢?
“你,不怪我了?”
試探性的話才說出口,白夢就後悔了,萬一,萬一呂然說他還怪她怎麼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怪你有何用?”呂然神色如常,語氣溫和。
儘管如此,白夢還是察覺到了呂然的不對勁,“你,怎麼了?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似乎,不大對勁。”
呂然一聽,臉色就難看了起來,憤怒的站起來道,“孫家果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白夢心裡一動,不着痕跡問道,“怎麼說?發生什麼了?”
“別提!一提我就一肚子火!本來好好地聯盟,孫家說取消就取消!我要如何回去和國君交代?孫家可是把我等的出使當做兒戲來玩耍!真是欺人太甚!”
呂然表情猙獰,怒髮衝冠,儼然氣的要死。
白夢心中大驚,孫家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取消聯盟?難道,楚帝有什麼新的動作了?
是什麼事情,讓楚帝突然改變了動作?
白夢的腦子飛快的轉了起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藍蝶發生的事情,和楚帝脫不了干係!
如果說,楚帝有了更方便更強大的力量,的確是可以不需要聯盟,畢竟聯盟說到底,也是給了那些小國休養生息的機會。
對於楚帝想要一統天下的心願多少都是有阻礙的。
滅了藍蝶族人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麼?
“你先消消氣,秋季本就躁火,很是傷肝。”
白夢問聲細語的勸着呂然,心裡則是打算今晚就去通風報信,讓沐親王做好準備,另外好好調查一下楚帝究竟打算做什麼。
呂然並沒有把白夢的勸慰聽進去,而是暴躁的發怒道,“你讓我怎麼消氣,我作爲使臣,揹負着責任使命,萬里迢迢來到大楚,如今我無功而返,君主如何看我,族人如何看我?我日後如何立足?”
白夢的心一緊,原來,他真的十分在意這次的聯盟。
原來,在他心裡,族人家國真的比什麼都重要。
也難怪,他不肯娶她。
白夢自嘲的低下頭,掩蓋住眼底的傷悲。
“你現在生氣也沒有用,不如想想辦法補救?”
呂然煩躁的來回踱步,抓狂道,“如何補救?你說的倒是輕巧!如今我們幾個和孫家是決裂了,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沒法和國君交代,不走吧,留着也改變不了什麼!”
白夢無奈的看着呂然,繼續勸道,“你現在着急也沒有用啊,還是靜下來好好思考比較好。”
呂然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口氣,煩躁的閉上眼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白夢正想着用什麼藉口離開去通風報信,眼下呂然心煩意亂,想一個人冷靜,恰好給了她機會。
白夢便順杆而下,不動聲色道,“好吧,你要記得用飯。”
呂然煩躁的揮了揮手,白夢悄然離開。
半晌,呂然纔回過頭,已看不到白夢的身影。
其實,他多麼希望,他可以不走。
可是,她還是要去通風報信,不是麼?
其實他們兩人之間,本就沒有信任可言,彼此對立,再深的情感,也沒辦法建立信任。
而沒有信任的感情,不過是脆弱的紙張,輕輕一拉,便撕開了。
呂然自嘲的笑了笑,拔劍,繼續練劍。
景謄和席遇這邊,也同樣,依樣畫葫蘆這麼做了,只是兩人比起呂然,多少有幾分不自在。
好在黃媚和橙喜也沒有多想,兩人走後,景謄和席遇紛紛鬆了口氣,疲憊不堪。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了。
可是,又能怪得了誰呢?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沐親王府的書房裡卻是寂靜無聲。
紅秋等五人整齊的站成一排,各自把想法和事情說了之後,等待鳳擎簫的表態。
然而一刻鐘過去了,鳳擎簫還是背對着她們,不知在想什麼。
不過五人都十分沉得住氣,見鳳擎簫不說話,便也耐心的去等。
“瞧,本王種的曇花開了。”鳳擎簫突然開口,望着紅木書櫃上擺放的一盆曇花,神情溫和。
紅秋等人驚訝一看,果真是開了。
都說曇花一現,最是難得。
如今卻是碰巧了,五人當下也看入了迷。
真不愧是花中精靈,擔得起這個名頭呢。
冰清玉潔,飄然如仙。
書房的氣氛因爲曇花的開放和香氣,柔軟了下來。
只是可惜,曇花的開放時間卻是有限的,沒多久,便奄奄一息了。
這一幕落在六人的眼裡,都有了不同的觸動。
紅秋想起了郭品先,那張深不可測的臉上,永遠都有着曇花一現的溫柔,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模糊他們彼此之間的僵硬和敵對。
曾有好幾次,紅秋都差點,差點忘記自己的身份。
可惜,一切的確如曇花,只是一現而已。
紅秋垂下眼簾,神色複雜。
鳳擎簫想起了蘅碧汐,不過不是現在的蘅碧汐,而是最初的那個。
曾經,他們是那樣的幸福,可或許任何事物過猶不及,便會死亡。
後來知道了蘅碧汐不是蘅碧汐後,他的心,才發現,原來,自己最愛的,是最初的純粹。
“紅秋,墨葶,你們兩人去查楚帝那神秘的力量到底是什麼,不可放過一絲半點的痕跡。”
紅秋和,墨葶回過神,點頭。
“橙喜,白夢,黃媚,你們三人先按兵不動。”
“嗯!主子那邊,要去說一聲嗎?”
鳳擎簫搖頭,淡淡道,“她如今已遠離這一切,不要打擾她,等事情結束,你們就回去陪她罷。”
話音剛落,紅秋等人便悄然離開了。
獨留鳳擎簫對着那盆枯萎的曇花,神色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