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着蒼茫雪地,挑眼盡是綿延雪山,雪鷹在碧藍的蒼穹中翱翔,狂風在山澗中呼嘯。這便是神仙灣,中國最西邊的邊防哨所。孫啓凡每天早上八點都會準時的去哨所外的英烈墓地看一看,五月裡,還是白雪皚皚,所有英烈的墓碑都藏在了雪下,只有頂上的石子兒還露在外面,鐫刻着這裡的歷史。
來到這裡已經八個月了,孫啓凡還清楚的記得八個月前,在重慶,在民錦園天台發生的一切。王磊死了,龍利的戰友犧牲了好多好多,陳婷也成了孤兒……
太多的悲慟,讓孫啓凡一時之間難以平復下來。八個月裡,他每天都在責怨自我,如果不是當初自己提出引蛇出洞的計劃,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可八個月的時間,面對日復一日的日升日落,見着神仙灣哨所外的風雲變幻,他的心漸漸平復下來。
站在英烈墓前,孫啓凡拉了拉衣角,正了正軍帽,被冷風颳得皸裂、被太陽曬得發黑的臉上揚起笑意來,纔是敬了軍禮。
“報告各位班長同志,孫啓凡前來報到!”孫啓凡不敢太大聲,怕聲音太大會引起雪崩,他第一次就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現在想想他都會笑。
放下手來,孫啓凡見雪地上的石子兒少了幾個,趕緊是撲哧撲哧的趕了過去,將積雪扒開。
這是他每天都會來這裡做的事情,八個月來沒有一天停過。一開始,他只是想找個地方訴說自己的苦悶心情,只是久而久之來這裡成了他的習慣,算得上是掃墓。
這一天的掃墓並沒有說太多的事情,已經封山小半年了,孫啓凡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山外的事情,而他的心情也已經平靜下來,自然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又是數了數石子兒的數量,直到對了,他又是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踩着積雪,撲哧撲哧的回了哨所。
哨所門口站崗的兩個士兵見着孫啓凡,沒有敬禮,只是很平常的問道:“連長,又去掃墓啦?”
“對。”孫啓凡樂呵的應着,然後摘下軍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此時,指導員小杰,一個胖乎乎的、才從學校畢業的軍校生,穿着厚實的軍大褂哈着冷氣急赤白臉的跑到了孫啓凡的面前。
“有人找你。”說着,小杰指了指食堂。
看着小杰的匆忙,孫啓凡愣了一下。他回頭看了看哨所外的雪山,上山的路還沒有完全通達,會是誰來找自己?
而等他走進食堂,見着坐在凳子上縮着身體不停哆嗦的蔣玉柔,趕緊是將身上的軍大衣脫了下來,披在了蔣玉柔的背上。
八個月了,這是蔣玉柔第一次看到孫啓凡,卻沒有顯得特別的興奮,只是回過頭來對着孫啓凡抿嘴一笑。
坐定下來,孫啓凡見着蔣玉柔一對兒玉手已經凍得發紫,趕緊是握在手心,放在嘴前哈了一口暖氣,然後問道:“暖和些了沒?”
“恩。”蔣玉柔很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孫啓凡微微一笑,問道:“上山的路還沒通達,你是怎麼上來的?”
“我送過來的。”陸濤的聲音突然在孫啓凡的身後響起,孫啓凡聽到他的聲音,趕緊是起了身,走到陸濤身前,張開雙臂將陸濤攬在懷裡,深深的抱了一下。
“兄弟,好久不見!”
“你小子躲在這裡享清福,倒是苦了我做你的事兒。”
“你不是一直都想做隊長的麼?”放開陸濤,孫啓凡不禁是調侃起陸濤來。
陸濤白了孫啓凡一眼,纔是嘆息說道:“只有當了隊長才知道,原來自己不是那一塊料。”罷了,也是坐在了蔣玉柔的身邊,等孫啓凡再次坐定下來,纔是說道:“這次來……我們是有任務的。”
聽到是有任務,孫啓凡覺得有些怪異的呵呵笑了起來,說:“啥時候陸軍還得和艦載機編隊合作了?”
陸濤搖了頭,“不是合作,而是……調派。”
“調派?”
“趙司令已經向總部申請,要將你重新調回南海艦隊飛鯊大隊。”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孫啓凡一時之間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良久,孫啓凡才是苦澀一笑,站起身來走到食堂大門,望着外面的世界,說:“可是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我的膚色屬於這裡,我的心屬於這裡,連我當初的志願也是屬於這裡。”
“可是我們更需要你。”
“沒有啊”,孫啓凡回過頭來,對着陸濤一笑,“我有聽說現在的飛鯊大隊已經完成了航母平臺的作戰科目演練,而且陣容也磨合得很默契。”
“那是2015年,是去年,不是今年。”陸濤也是站起身來,面對這孫啓凡,很是認真的說道。
孫啓凡聳了聳肩,“那又如何?”
“國產航母下週正是下水交付使用,司令希望你能夠回到大隊,擔任新艦載機編隊隊長。”陸濤說着,便是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來,放在了餐桌上,說:“這是調派命令,本來說這一次來我只是通知你歸隊的,但司令說了,不能勉強你。”說着,陸濤的雙眉卻是一蹙。
陸濤是不想將調派命令拿出來的,他希望自己能夠說服孫啓凡回去,可他發現那樣似乎不可能。
孫啓凡見着調派命令,不由是深吸一口氣,瞪大雙眼的將上面的每一個字都看的清清楚楚。罷了,他則是輕輕一笑,將調派命令撕成兩半,然後再對撕開,再撕,直到調派命令變得支離破碎,他纔是揉成一團扔在了陸濤的眼前。
屋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孫啓凡會如此大膽,竟然敢撕碎調派命令。
看着陸濤的驚訝,孫啓凡只是咧嘴一笑,說:“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說着,孫啓凡便是轉身往廚房走去,說:“我來這邊呆了八個月,什麼沒學會,拉麪倒是做得挺地道了,中午你們就有口福了,我親自給你們倆下廚。”
“不用了!”蔣玉柔突然是站起身來應了孫啓凡的話。
聽到蔣玉柔的話,孫啓凡的心顫抖了一下,腳步也是戛然而止,卻沒有回頭看蔣玉柔一眼。
“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你回去。既然你不願意,我想我們沒必要多留片刻。”說着,蔣玉柔便是將孫啓凡的軍大衣拿了下來,放在了餐桌上,轉身往大門走去。
等到了大門,她又是停了下來,沒有回頭的對孫啓凡說道:“包世平歸隊了。”
“什麼!”孫啓凡猛地轉過身來,不敢相信的看着陸濤。
“他不是間諜,真正的間諜是……”
“你已經沒有必要知道了,反正你不會再回來。”蔣玉柔打斷了陸濤的話。
陸濤回頭看着蔣玉柔的背影,不由是嘆息一聲。他知道,蔣玉柔在知道真正的間諜是誰之後,在這八個月裡也從未輕鬆過。現在,沒有人會在蔣玉柔的面前提起那個名字,陸濤也不能。
收回頭來,陸濤只能抿嘴一笑,說道:“看樣子只能等機會才能吃你的拉麪了。”說罷,便是趕上蔣玉柔,和着一起往哨所大門而去。
孫啓凡來到食堂門口,聽到噗噗的旋翼聲,纔是知道蔣玉柔和陸濤是乘直升機而來。他又是眯眼一看,發現駕駛直升機的正是邱琳,看樣子邱琳的直升機駕駛技術並沒有因爲駕駛了艦載機就生疏起來,反而變得嫺熟了不少,連這種高海拔地帶都能來了。
待蔣玉柔和陸濤上了直升機漸行漸遠,孫啓凡才是回想起蔣玉柔在食堂門口的話來。
他慶幸包世平不是間諜,可他又在想爲何蔣玉柔會打斷陸濤的話,爲何蔣玉柔看上去是那樣的不想聽到那個名字。仔細想來,能夠讓蔣玉柔如此反應的人少之又少,但他們都不在飛鯊中隊,又怎會知道飛鯊中隊的每一個命令?
“想什麼呢?”孫啓凡自嘲起來,心想自己明明已經拒絕了回去的指令,幹嘛還要操心飛鯊中隊的事兒,爲何要去想誰纔是真正的間諜。
可轉過身來,他還是覺得自己無法放下。從王磊的事情上,他知道被揪出來的間諜只是一個和王磊或者陳斌一樣的棋子,趙虎他們根本沒有觸碰到真正的間諜組織,可能連組織的邊線都沒碰到。
胖乎乎的小杰這個時候來到了孫啓凡的面前,他努力瞪大着他的一雙小眼,問着孫啓凡:“師兄,你爲什麼不回去?”
“因爲我捨不得小胖你啊。”孫啓凡說着,便是擡手掐着了小杰的脖子,擡手捏起小杰胖嘟嘟的臉蛋兒,笑了起來。
小杰沒喲抵抗,他只是挑眼看着孫啓凡。雖然他和孫啓凡只相處了短短的三個月,可他知道孫啓凡的內心還是牽掛着南海艦隊的,只是他不明白孫啓凡爲何會拒絕。
不過小杰相信孫啓凡最終還是會回去的,理由沒有其他,就是因爲孫啓凡內心的羈絆和牽掛。只是孫啓凡需要時機,一個讓他做最終決定的時機。不過小杰沒想到,對時機的等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漫長,三天之後,新的調派任務便來到了孫啓凡的手裡,但不是去南海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