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正文第35章

他是我的熟客, 煩悶的時候,就來找我。

韓冷月的話,在葉露耳邊回想, 飄渺虛空。

離開了帝豪酒店後, 兩個人走到岔路口, 葉露低着頭, 心裡邊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她知道自己真的惹了麻煩,像夏昆那樣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

可是麻煩既然已經來了, 怕,也毫無用處, 除非夏昆敢明目張膽地找人宰了自己, 否則, 什麼樣的打擊都不可能讓她低頭。

韓冷月和葉露打了個招呼,準備回家的時候, 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應該是鼓足了勇氣,說的時候,很是尷尬。

哦?

葉露回過神來,看着韓冷月恍惚飄移的眼神, 也聽到了她方纔說的話, 愣了一下, 才向韓冷月笑笑, 人在江湖, 什麼事兒遇不到?如果晉寒冬是你男朋友纔是奇怪的事情呢。

眉頭微皺地看着葉露,韓冷月難得一本正經地, 葉子,其實我以前聽你談到晉寒冬的時候,就想要告訴你,可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有時候,你好像把事情看得很通透,可是骨子裡邊,你也太愛鑽牛角尖了。

也許吧。

葉露有些懶懶地,比較惹上了夏昆,讓她心裡邊很鬱悶,不管想得多麼慷慨,要和這樣的人抗爭到底,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喜歡他嘛?葉子,如果你還沒有喜歡上他,就早些撤手吧,你要求得太過完美,冬子那樣的人,根本不適合你。

韓冷月十分認真,她對別人的事情,從來沒有這樣認真過。

點點頭,又搖搖頭,葉露一時無言應對,她也說不清楚對晉寒冬是什麼樣的感覺,有時疏遠,有時親近,有時像兄弟,有時還真的很像戀人。

可是感情的事情,無法預知,也不從勉強,更難輕易地遺忘。

有事兒打電話給我吧。

看着葉露神思恍惚的樣子,韓冷月也不多說了,告辭而去。

沿着路,慢慢走回家,經過網吧的時候,葉露稍微駐足一下,今天心情有些低落,懶懶地。

電話響了,是晉寒冬打來的,裡邊依舊是很雜亂,晉寒冬特別興奮地告訴韓冷月,他受邀請去魏河城趕一個場子,因爲時間太倉促了,來不及跟她告別,等他回來的時候,要給她補一份禮物。

電話打了有半個多小時,都是晉寒冬興沖沖地講話,憧憬着走紅後的美麗生活。

葉露只是靜靜聽着,不想讓自己的情緒掃了晉寒冬興致。

掛斷電話後,葉露還是走進了網吧,手指習慣性地放在鍵盤上,噼裡啪啦地敲字,第一卷的故事已經寫完了,第二卷還沒有開始。

敲了一陣,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文字有些傷感,算了,當作番外發吧,別讓自己的情緒干擾了正文的發展。

一邊敲字,QQ也掛着,剛剛上線,雅典娜的頭像始終閃動着,葉露點開,是雅典娜給她留言,告訴葉露,她今天和羣裡的一個人發生了爭執,非常地不愉快,因爲那個人非議《笑傲紅塵》裡邊的人物,讓雅典娜感到很氣氛。

看到雅典娜還在,葉露忍不住勸她,文章總不可能十全十美,文中人物也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哎,你不知道嘛,她的語氣很不尊重人,我就是生氣,她是在說澹臺玄,姐姐塑造這個人物傾注了很多心血,我就是不願意看到有人如此輕慢。

雅典娜打字打得很快,應該是餘氣未消。

澹臺玄啊?應該是很多人都不喜歡他吧,其實他挺苦,心裡很苦,很多事情都獨自承擔,又不能和別人說,拉扯幾個孩子長大,妻子離開,愛情遠去,而且他心裡有更苦更難以承受的事情,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脾氣變得暴躁些也是正常。

葉露也打得很快,她對自己筆下的人物已經爛熟於胸,不知道爲什麼,她從一開始就特別喜歡這個人物,有血有肉,有很多缺點毛病,卻也是心胸磊落,也算是一個坦坦蕩蕩的男人。

哎,姐姐,我就是氣嘛。

過了半晌,雅典娜又打過來一句。

誰呀?

葉露順手問了一句。

溫柔一刀。

她?不可能吧,應該是誤會吧?

葉露有些驚訝,怎麼會是溫柔一刀呢,那是一個頗有才情的女子,有着江南的溫婉,她對這個人印象很深,兩個人也聊得特別愉快,感覺得到,溫柔一刀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子。

又過了半晌,雅典娜又說,姐姐,我先下了,只是,有些事情,還是想多點兒好。希望是我想多了。

兩個人聊了兩句,雅典娜下線了。

番外貼了出去,葉露忍了又忍,終於忍住了,沒有去找溫柔一刀詢問,這兩個人,葉露都很在意,不希望她們兩個之間真的有了芥蒂矛盾。她喜歡叫人家做兄弟,既然都是她的兄弟,她們也應該是相處融洽的兄弟纔是。

不問,不去觸碰心中的不愉快,也許相處久了,彼此瞭解,就會好些了。

葉露心中想着,看看時間到了,這次離開網吧,回到家中。

剛剛躺倒牀上,響起了叩門聲,聲音很輕,葉露哦了一聲,聽這聲音,應該是梅若華。

果然,門開了,若華輕盈的進來,葉露懶懶的起來,看若華的臉色有些蒼白,忙問她什麼事。

梅若華一臉歉然的說,文博又買了輛新車,想把這間地下室改成車庫,因此不想再租了。說到這兒,若華望着葉露說,葉子,不考慮一下幫我的忙嗎?

又是舊事重提,梅若華的意思是要葉露去她的家裡做但家務活。對一個淪落到爲錢傷腦筋的人來說,做什麼工作又有所謂呢。可幹不來又白拿錢,這份施捨一樣的工作,她怎麼能去做?

葉露想多不想地搖搖頭,只是禮貌地說句謝謝,心中更加悵然,冷月也許說的對,她真的矯情,矯情的人更有原則需要堅守吧?

望着若華,心情有些沮喪,地方是人家的 ,可以隨時收回。其實她不必如此不好意思,不過自己怎麼辦?一時間哪兒去找這麼便宜的房子?

看出葉露的神情,若華關切的問,怎麼了,好象神色有些差。是事業上還是感情上有了麻煩?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不要客氣。

自信,大方,冷靜,若華的美就在於此。她永遠是這麼客氣,永遠不會讓人覺得被冷落或被輕視,她的優雅一直是我欽慕的,但自己的事不能夠講給她。

若華淡淡的笑說,葉露,你好象情緒低落,我請你吃飯好不好,無論你留下或搬走,我們是朋友,算算有好久沒有相聚了。

葉露的本意,是打算拒絕。可內心的壓抑衝動在拼命動搖她的拒絕,她想自己最後會離開,這一走,不知道何時何日能見到若華,雖然她不算是過命的那種朋友,但彼此談天還算投機,伊人淡如菊,交情清如水,在這個陌生、繁華又空洞的城市裡,如此的感覺已經不多了。

梅若華做了個優雅的邀請的手勢,最後葉露還是搖頭說不用了,謝謝你了,我吃過了。打擾你這麼久,不好意思,我得收拾一下東西,把房子騰出來。

梅若華歉然的說,真的抱歉,不過你也別太着急了,等你找好了房子,我們纔會動工。如果你沒有看中的房子,我朋友道有一幢,他們夫妻出國了,一兩年不回來,算是看房子吧,租金並不貴,只是地方遠一點,在市郊。

葉露謝了她,若華走了。

一個人坐在牀上,總算相信人若倒黴了喝口涼水都塞牙是什麼滋味。

市郊的房子她不必去考慮,因爲它既然不會比市內便宜太多,又得增加一筆交通費。從市郊到她現在工作的地方,坐車要一個多小時。拿出自己所有的錢擺到牀上,數了三、四遍,還是多不出一毛。白天要去打工,晚上才能找房子。

這一夜沒有睡好,葉露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眼圈青青的,然後根據招貼廣告,晚上去按人家門鈴,多半兒會被盤問半日也未必開門相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人們之間沒有了信任,彼此警戒,互相算計。

跑了大半夜,快到十一點了,葉露無限疲憊地回到地下室,搬家的期限就要到了,可是房子沒有找到,葉露呆呆地坐着,忽然間笑了,本來想流的淚好象沒哦。一個人這麼熬着爲了什麼呢?

路彷彿越走越窄了,夢越來越遠,還拼命地狂奔什麼?到底要追到什麼纔可以鬆口氣?

曾經把寫詩當成了一生的事業,將大部分的生命都熬在裡面了。事業是個載體,人都要藉此掙幾個錢來餬口度命,她還沒有天真到自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

她也要吃飯也要穿衣,縱不奢求,也要吃飽穿暖才行。

跌跌撞撞了好久,她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的夢想也許太過愚頑。

這是個疏離寂寞的年代,流行着財富、權勢、格調,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詩人豪氣。小說中的人多已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詩呢?顛三倒四,胡言亂語,用自己也不懂的詞語裝深沉,蒙別人。

也寄了好多詩稿出去,收到的是些很奇怪的書函,裡邊伸出千奇百怪的手,企圖掏她的腰包。

第一次因掏不出錢來錯過次筆會時,葉露難過了幾個晚上。現在想來實該慶幸少上一次當,什麼大賽、獎項、結集、證書,寫得多麼迷惑奪目,細細想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用自己的錢買個假名氣,圖個虛熱鬧。

她早沒了這種閒心,她的錢比她還沒這副閒情,不掙錢反倒貼的事葉露絕對不幹。尤其想到瘦了自己的皮夾後不一定鼓了誰的腰包,人家不但不感激反笑送錢的人是追名逐利的傻瓜。

心中忿忿的,忿忿後也無所謂了。斂財的不止一個,受騙的也不止一個,斂財需要才智,受騙多因貪求。

很多事在最起初都是難以承受的,漸漸地習慣麻木,最後也無所謂了。象街邊小店中放着的流行歌曲,那些無病呻吟和歇斯底里的,從最初的牴觸嘲笑到最後竟無意間就哼唱幾句,好象在網站裡,詩來詞去,多是孤吟自賞,那些風花雪月類的文章,喜歡看的人卻多。

其實看來看去,寫來寫去,很多文章都離不開作者自憐自戀的影子,總是爲自己戴上清純堅貞的面具,埋怨別人的移情或者上天作弄,所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所謂妾心如蒲草,君心如磐石,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美化自己,依戀自己,終是無趣。

已經好久不寫風花雪月的文章,寫詩的人必須耐得住寂寞,真正要把生命融入文章之中,又何嘗不是?

翻翻歷史看,多少詩人都是失去生前的利,博得死後的名?物不平則鳴,詩窮而後工,沒有磨難坎坷,哪裡能悲從中來情訴筆端?

文王拘而演《周易》,屈原逐而賦《離騷》,以李太白之仙風飄逸,杜子美之沉鬱磅礴,寫來的應制之詩也平平無味,岑參的《白雪歌》何等瑰奇,高適的《燕歌行》何等辛澀,到了位高境優後,也乏善可陳了。

葉露覺得,自己寫不出驚天地、泣鬼神的詩,寫不出可以稱爲經典的作品,除了先天才賦有限,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還沒有承受最水深火熱的淬鍊,

曾經渴望自己再坎坷些,再辛苦些,置之死地纔不鳴則已。但是老天不大領情,大約它聽慣了人人祈求,平安富貴,長命百歲,冷不丁冒出求災乞難的人來,一定搖頭撇嘴,自言自語到怎麼遇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