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發黴了,監獄裡面的條件簡直讓她難以忍受,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穿的是難看粗糙的囚衣,吃的是不如狗食的飯菜,住的是沒有任何隱私空間的牢房。
坐牢並不是那麼容易,在裡面關押着還得勞動改造,每天她都要和許多女囚一起勞動,而勞動的時候宋佳妮總是會被斥責,因爲她什麼都不會做。
而且那些工作總是沒完沒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每天要不停地縫娃娃什麼的,一雙手被針扎得鮮血淋漓。
最讓宋佳妮受不了的是牢裡面的風氣。
她進去的第一天就被人揍得跪在地上喝尿,大家圍着她起鬨嘲笑,簡直不把她當人看,完全沒有什麼自尊。
進去的第二天,一名女囚就因爲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用牙刷柄磨尖瞭然後捅進了喉嚨自殺,死狀甚是恐怖,她在廁所裡撞見了這一幕,那死不瞑目的雙眼盯着她,讓她想起了李璧君死後那雙怎麼也閉不上的眼睛。
第三天宋佳妮就被一個做過屠夫的高胖女囚毆打了一頓,打到口吐鮮血,整個嘴角都被撕扯爛了,並且這個女人還對女人有特殊的興趣,直接把未經人事的她拖進了洗手間中侵犯了。
在這麼一個好人進去會變壞,壞人會變得更壞的地方,宋佳妮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日沒夜的折磨讓她短短几天內迅速消瘦下去,形容枯槁。
她就連睡覺都沒有辦法睡,只要她一閉上眼,就能想起自己殺人分屍的過程。
獻血噴涌在手上的溫熱感覺,屍體漸漸變冷的僵硬觸感,用刀將人體關節剁開的恐怖聲音,還有那一地怎麼洗都洗不乾淨的血……
她甚至懷疑只要她閉上眼李璧君的鬼魂就會出現,也許在她的枕邊,也許在牀下,或者就站在牀頭,用她那雙呆滯的沒有任何生氣的眼睛瞪着她,而且那兩個眼睛珠子特別恐怖,總是突出的,就像隨時會從眼眶中掉出來一樣。
宋佳妮飽受失眠的困擾,晚上完全無法安睡,天不亮就被統一叫起來繼續參加勞動,她知道不會有人來救她的,因爲她爲了爭取不被判死刑而把馮小憐也給供出來了。
宋佳妮也是這個時候才明白有時候活着比死還痛苦,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判個死刑死了乾脆。
而這樣的日子,她將會一直過下去,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相比宋佳妮的下場,馮小憐的懲罰簡直可以說是很輕很輕的,在拘留了一段時間之後,馮小憐重獲自由。
從拘留所走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風冷得很刺骨,沒有誰來接她,她也不能回家,因爲那個家已經不是她的了。
這段時間接連的打擊讓她迅速衰老下去,馮小憐面色憔悴地走在馬路邊,兩鬢的頭髮已經花白了不少。
她伸手打了個車,等上了車之後車內的暖氣總算是讓她感覺稍微暖和了一點。
馮小憐這輩子都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落魄的一天,她蜷縮在座椅中翻看着手機,想聯繫誰,卻又不知道能聯繫誰,她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報了孃家地址之後,馮小憐擡手用指尖按壓着自己酸脹的太陽穴,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
司機專注的開着車,車載電臺正在播着音樂,是一首老歌。
“我還不明白,爲什麼你離開了我,沒有你的電話,沒有一封信……可是我好愛你,我覺得我會離不開你,可惜我丟了你,慢慢我的眼淚流下來,回家……回家……”
女歌手的聲音富有磁性,直擊靈魂深處。
馮小憐心中的某一根弦彷彿是被人撥動,瞬間就紅了眼眶,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別說不會有結果,永遠永遠別說分手,而你又怎麼能夠就這樣的放手,一去不再回頭……”
哀傷的旋律將她拉回了過去。
那些再也回不到的過去。
馮小憐仍然還記得當年她離開了張鐵牛,她不甘心自己未婚先孕之後隨便再找一個男人湊合一輩子,所以她把目光瞄向了歌舞廳,她唯一的信念就是她要賺錢。
那個年代歌舞廳盛行,她去當了一名舞女陪那些揮金如土的客人跳舞唱歌,有時候她也要犧牲色相讓男人佔點便宜這樣才能賺到更多的小費。
她總是想着等她有足夠多的錢了,她就可以帶着女兒一起過上好日子了,也許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了,也不會有男人願意娶她,可她也一樣有錢能過上不需要男人的好日子了。
那些日子聲色犬馬紙醉金迷,卻是她人生中晦暗無光的日子,她每天麻木的陪着人跳舞喝酒,巨大的壓力和孤單惶恐簡直要將她吞噬,她也逐漸迷失,忘了自己的初衷,開始羨慕那些出賣身體的女人,覺得她們不僅有男人捧着,也能賺到更多的錢,哪怕是介入了別人的家庭當了小三,沒準轉正了也能當個正室。
也是那個時候,她認識了宋崎。
年輕的時候,宋崎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高大英俊,他經常會帶客戶到歌舞廳來消費,可他從不會和任何女人有任何曖昧。
那個年代,出入歌舞廳的柳下惠並不多,他吸引了馮小憐的注意。
宋崎對她也頗多照顧,隨着接觸越來越多她漸漸的淪陷,覺得這個男人她如果錯過了她這輩子恐怕都要後悔的,她相信這個男人一定會有成就做出一番大事業,就算他發財了,也肯定不會是一個辜負女人的壞男人。
就算宋崎已經在老家有了妻子和女兒,她也仍然沒有想過要放棄。
她的熱情表現讓宋崎很是惶恐,乾脆就和她攤牌了表明他是有妻子女兒的人,並不能給她什麼未來,即使她主動願意當情人,哪怕一輩子沒有名分他也不同意,還執意要去接家人來B城一起生活。
爲了獨佔這個好男人,她選擇製造了一起人禍,她覺得只有除掉他牽掛的一切,他纔會安安心心的選擇自己,因爲自己會是在他遭遇了打擊痛苦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在如願的當上了宋夫人之後,她是幸福的,宋崎是個稱職的好丈夫,多年來對她照顧有加,從來不會讓她多操心什麼,就連應酬也會盡量推脫,就怕她會在家多擔心。
宋崎對她的好,不僅僅是體現在對她一個人好上,他對她的家人也很慷慨,給她的父母蓋了村裡最豪華的帶院子的小樓,讓他們可以安然的頤養天年,連鄉里鄉親都誇她有本事,那麼爭氣
的給家人改善了生活條件,多少背井離鄉的男人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想到這些,馮小憐泣不成聲。
他的好,她真的放不下。
哪怕萬貫家財都成了過眼雲煙她都已經接受了,可她接受不了失去宋崎。
她想,這就是她的報應吧,是她用欺騙的手段贏得了這個男人,也終有一天她會失去這個男人,因爲他從一開始就不屬於她,是她從另一個女人那兒偷走了這二十年。
“別再哭,就讓他走,再多痛苦的等候,相信我也能承受。閉上眼,不再留戀,你卻一遍又一遍,出現在想你的夜……回家,回家,我需要你……”
馮小憐雙手捂着臉頰哭泣着,雙肩不住顫動着,後悔、絕望亦或是不捨在心中糾纏着,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兒,全盤皆輸……
司機開着車欣賞着音樂,突然的嗚咽聲讓他一時間慌了神。
在察覺到是車上的乘客在哭之後,司機趕緊拽了張紙巾遞給她,關切問:“誒,阿姨,你幹嘛哭啊?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事情啊?”
“沒有……”她哭着搖頭。
其實司機也三十多歲了,比起馮小憐來小不了多少,他純粹就是看着馮小憐的白髮才這麼說的。
馮小憐接過了紙巾,擦拭着眼淚。
“阿姨,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很好……”她拼命眨眼睛,企圖把眼淚憋回去。
“哎,這世上難過事兒多了去了,阿姨你要放寬心態啊。”
“嗯,知道。”
“你這個年紀,都退休了吧?”
“沒有,我才四十歲。”
“哎喲!姐姐!對不住啊,我沒看出來……”司機不好意思說着,就怕馮小憐會生氣。
馮小憐驚恐地擡手捂着臉,問他:“我看起來很老嗎?”
從前她每天吃着名貴的保養品,定期去做臉護膚,大家都說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顯老,連白頭髮都沒有,就算四十了看起來還跟三十出頭似得,這容貌就是她最引以爲傲的資本,難道她現在看起來很老?
司機趁着開車的空子瞄了她兩眼,有些尷尬地回答:“還好啦,也不是很老,你上車的時候我沒注意看,姐姐啊,您也別上心。”
馮小憐立即看了一眼後視鏡。
後視鏡中,她曾經靚麗的容顏已然是發生了驚天鉅變。
她的皮膚變得暗黃粗糙,完全沒有什麼光澤,額頭眼角也長了許多皺紋出來不哭不笑也很明顯,兩鬢花白的頭髮顯得凌亂極了,乍一看簡直會讓人以爲她已經五六十歲了。
久久盯着後視鏡中的自己,馮小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怎麼會老成這個模樣?
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等馮小憐乘坐的士回了孃家之後,她才發現自家的小洋樓已經變成了一堆廢墟,她的父母又回到了從前的破房子中住着。
細問之下她才知道原來是鄰居準備推翻老宅做新房,施工的時候出了意外,直接把她家給順便拆了。
沒有了後臺的老兩口到處找人想解決這件事,怎奈鄰居根本就不搭理,照樣施工,連一毛錢都沒有賠償給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