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好奇而愚蠢的賠上自己的心,這樣的事情,只需要幹一次就可以了,比起束縛,他更喜歡逍遙自在。
所以,黑夜中的不辭而別對他而言是最合適的,這樣一來,即使他會突然心生不捨,但回頭瞧見的也只是一片隱匿在黑暗中的混沌之色,見不到焦距的存在,他的心就不會被莫名的牽引。
“只是一個簡單的回答而已,公子您需要考慮這麼久嗎?”頭頂上久久未傳出常通想要的答案,最後,哀嘆一聲,認命似的俯身將掉落在地的行囊一個個撿起來。
只是,再擡首,站起身時,眼前哪還有他家公子的瀟灑英姿。
晶亮的黑瞳在四周橫掃一圈,沒有那好看得英姿颯爽的白色身影,公子甩下他跑了?多麼可怕的認知啊,可是更可怕的是在這陰沉暗色、空無人際的天地間,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呲叫’,嘅……
“嗚啊……公子,等等我啊……”驚悚詭異爬滿了他惶恐的心,奮力的挎了挎雙肩上沉重的行李,捂着耳朵,常通才扯着嗓子又喊又叫的卯足了勁的追了上去。
吃過晚宴,玉龍吟便急速的趕到了龍吟殿,只是爲了在臨睡前見一眼水雲奴。
本以爲,即使她之前有醒過來,但這回也該是睡下了,所以,在來的路上,玉龍吟就想着,只是站在牀頭,靜靜地看一眼就走,卻不想進了屋內,見着的是這番情景。
臥寢內的窗戶大大的敞開着,合着白色中衣的她,背靠着窗架,卷腿落座在窗柩上,光潔的後腦勺親密的靠着木架,仰着面,雙手環抱着臂膀。
過於蒼白細膩的側臉,美麗清絕,黯然無色的眼內毫無焦距所在,只知道瞧着前方,卻不知道她瞧的是何物,過分濃密長卷的睫毛映襯着眼瞼下倒出一大片的陰影。
月光傾瀉在她纖細、孱弱的身段上,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殼,阻擋外面的人靠近,也拒絕着裡面的人出來。看着這樣的他,玉龍吟的心扯得生疼,像是有一把刀子剜在他的心上一樣,稍一碰觸就痛不欲生。
初秋的夜,雖不至於冰寒,但也帶着些許的冷意,尤其是到了深夜,涼風吹過,即使是他,身子偶爾也會禁不住的抖擻起來。
無奈於她如此的不愛惜自己,嘆息一聲,隨手撿起太師椅上放置的粉色披風,上前,蓋在她的身上,溫柔而憐惜,“你這身子,太醫囑咐了,吹不得風的。”
“這世上大概再沒有比污垢更不堪的東西了吧!”幽幽的,轉過頭,冰冷的眼看向玉龍吟滿含心疼的臉,輕聲呢喃。
這是昨日自她昏睡之後,第一次見到清醒過來的她,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來的無盡的清冷,聽着她那輕柔卻毫無情緒的聲調,他禁不住伸出巨掌,一把擒住了她纖細的柔胰。
驚恐而焦急的道,“奴兒,你在胡說些什麼,怎能把自己和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相比呢!你是人,活生生的人。”
“我、是人嗎?”沉重的力道禁錮在她的身上,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反而勾起了好看的櫻脣,咯咯的笑着,擡手扯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披風,隨後丟在地上。“人怎可能像我這般活得沒自尊”
“奴兒,你不要這樣,身子會受不了的,奴兒……”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和自諷冷嘲的話,看得他心慌,聽得他心疼,彎身將披風撿起,再次爲她搭在肩頭,順道的爲她繫上領間的細帶。
“玉龍吟,你阻止不了我的,若是我想,你無論如何都看不住我。”冷哧的一聲輕笑,沉寂的眼直直的對上他促狹慌亂的黑瞳。
“爲了他嗎,爲了他,你要這樣毀掉自己,傷害自己?”
“他……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他要的是她的痛不欲生,她要的只是他眼底的不滿和失落,讓他在她身上嘗試不到勝利的喜悅,一直以來,他們之間都只是這樣的關係罷了!
她應了他狂烈的報復,去償還水媏兒在他身上製造的那些她所不知道的傷害,從他該告訴她,他對水家的恨意時,她就這麼告誡自己。
只是她自己太蠢,心裡摻雜進了對他不該有的情感。
玉龍吟說爲他,她纔將自己搞成這樣,這話不就是變相的在說她深愛着厲甚嗥,她深愛着那個狠情殘妄的男人。
這,怎麼可能,以前,她愛他是愚蠢,現在她愛他,根本是自虐、犯賤。
恨意在眼中流轉,瞬而冷淡無波,“我只是想知道最壞,我能壞到哪裡。”
“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你們之間只是各取所需,你對他沒有感情,那你就更應該振作起來,把身子養好了,叫他看看你有多堅強。”
“叫他看看我有多堅強,然後好再讓他傷害我,將我挫骨揚灰?”應了那句越挫越勇的話有什麼好處,只會叫厲甚嗥更加想方設法的老報復她罷了!
一直以來他不過是想看到她向他低頭認輸罷了,如果不是她佯裝堅強,他就不會想到要將她贈給別人侮辱的方法,她也就不會丟掉肚子裡的孩子,她更不會落得以後也無法再孕的下場。
伸手緩慢的覆上平坦的肚子,淚水頃刻而下,這裡,這個地方再也不會發出心跳的可能了,她已經徹底的失去了一個做母親的資格。
現在回想起來,她多希望昨日自己沒有半途醒來,若是沒有半途醒來,她就不會聽到那叫她撕心裂肺,絕望無比的話!
“徐太醫,現在怎樣了?”終於,水雲奴的臉上不再是先前那樣的刺紅,玉龍吟的心才稍微的平靜下來,一臉憐愛的看着牀上沉睡的人。
男子粗超的大手撫上她仍舊有些發燙的額頭,輕輕的觸摸着,瘙癢不適將她驚醒過來。
從鬼門關上回歸現實的她,思緒也漸漸地清晰,深擰着眉,想要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得就像是千金重的石頭,任他如何掙扎也份扯不開。
就在她掙扎着考慮要是否需要動用無力的手,昭告旁人她醒來的事實時,那名被玉龍吟稱作是太醫的老人突然開口了。
“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什麼?”
上前一步,水至善和玉龍吟一人拽着徐玉的一隻胳膊,異口同聲,屏息問道。
“姑娘身子嬌弱,流產再加上激烈的房事之後引起宮頸部位的深度發炎,這輩子再想孕育的話,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這段時間,她若是不好生調理身子,極有可能弄得全身的病痛……”
後來,那老太醫還說了些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知道,在聽得那句‘再想孕育,怕是不可能的事時,她的腦子又變得混濁起來,無法思考。
“你……”知道了嗎,知道孩子的事?她撫上小腹的動作雖然很小很小,但是玉龍吟還是從她那
痛楚不甘的表情上察覺出來,他想上前,給予她安慰,但……
“你或許不知道,他喜歡看到我懦弱不堪,哭泣連連的模樣,我越是柔弱,他就越是高興、歡喜。”
在他快要靠近她的時候,水雲奴突然輕巧的跳下窗柩,白玉般修長的指尖靈活的將系在頸間的披風細帶接下,取下披風,然後將它拋向一旁的圓木桌上。
“所以,你現在是要順了他的心嗎?”玉龍吟狠狠的瞪着她蒼白無色的臉,十足的惱怒。
若是爲了孩子她才這麼自甘墮落,自我作踐,他可以理解,甚至願意慢慢地帶着她走離那份陰霾,但是如果她是爲了厲甚嗥,那他絕對不允許。
“有何不可”冷魅的笑在脣角勾勒着,一步步,不緊不慢的走到桌前坐下,隨手拿起一個杯子,提着茶壺往杯內倒上滿滿的一杯早就已經冷卻的茶水。
“那茶冷了,換杯熱……”‘的’字還堵在喉嚨,杯子卻已空,瞧着那空空如也的茶杯,玉龍吟滿腔的怒火藤上上來,劈頭蓋臉的咆哮着。
“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你知不知道,流了產的人,生冷冰涼的東西都是要禁忌的,徐太醫說了,若是不注意,以後容易生病不說,搞不好癱瘓風溼的可能性都有。
可你現在都在做些什麼,身子沒好,就下地行走,還大開窗戶的吹着風,還喝着着冰涼徹骨的水……”
他還想繼續的唸叨着這兩日來徐玉囑咐他的話,可一說到水,他便自覺地停了下來,也順道的想起某些重要的事情,“小幺子呢,我叫他負責照看你的,這屋內怎會沒有熱茶?”
那傢伙不來他御書房照看也就罷了,居然連龍吟殿也不來,礙於水雲奴特殊的身份,他囑咐過他的,龍吟殿內的一切,他都得擔待着。
“……”冷眼凝視着玉龍吟,水雲奴正想說自己今天沒見過那人,而且她也不需要他的照顧,可還未來得及開口,卻瞧見屋外燈火通明,一陣陣快而凌亂的腳步聲朝着龍吟殿的方向奔來。
玉龍吟的臉,在聽得外面那煩躁而又毫無紀律的躁動時,瞬間陰鷙下來,明明想要衝出去一探究竟,但是卻刻意的隱忍着,故作鎮定的站直了身子,大眼對小眼的和她僵持着。
擡眸,順着大開的窗戶瞧了眼外面的激烈如火,微涼的冷風迎面吹來,刺骨卻更貼近她的心,勾脣,水雲奴仰着臉,露出一副溫婉舒暢的笑。
“出去看看吧,許是出什麼事了?”
玉龍吟瞪大了眼帶着怨怒,瞧着她絲毫未達到眼底的笑,擡手順着對面的方向一揮,緊接着一聲‘砰咚’,那方纔還敞開着的,隨風肆虐的侵襲而來的窗戶緊緊地關閉起來。
然後,他並不說話,只是站直了腰,筆挺挺的站在那裡,連腳步也不曾移動一步,彷彿今天,她若不把他的話聽進心裡了,不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了,他便會不踏步離開一般。
從再次見面,她就不曾給過他好臉色,他是一個君王啊,爲何要待她如此的小心翼翼?
在她未嫁以前,他說他愛她,所以想對她好,她還能理解,可是現在,她不過是別人的女人罷了,而且還是被自己的丈夫看得比侍妾還輕的女人。
心滿是千瘡百孔的傷痕,但並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冷漠到無情冷血的地步,他這樣固執的待她好,她還真的難以做到將他狠狠的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