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垂首,將手中的信布遞過。
眼中一閃而逝的焦急,但面上卻一派鎮定的伸手接過,修長的手指慢騰騰的翻開緊裹的布條,視線緊凝其上。
瞧着厲甚嗥緊抿的脣上,脣角之處緩緩地勾勒出一絲自信自得的笑意,虎目之上,陰暗之色漸掃,李燁躁動的心也隨即漸漸鬆緩下來,眼兒一亮,忙出聲詢問道,“爺,府上來信,可有說什麼?”
“水至善的人撤退了”
“爺是說,他一直派人監視我們。”如此,不就代表着他知道爺到了這印堯城了,“在他們早有防備的情況下,我們要進入皇宮,將王妃帶走,豈不是比登天還難。”
“厲王爺還待在王府內”將布條倏地轉握緊在手心處,指縫夾緊,再次鬆手,已是一片白色的粉末,順着手心全數滑落在桌面上。
“爺,莫不是先前就已安排好了。”雙目緊盯着那細細的如沙礫般墜落的白色粉塵,李燁的心禁不住驚懼的咯噔作響,爺似乎有着一種勝券在握的勢態。
劍眉瞬的一擰,垂斂的虎目倏向上一擡,幽洌的眼神直射向李燁恍然大悟的臉,咧脣,冷哼道,“怎麼,本王沒有事先告知你,你覺得本王做事不厚道了?”
“屬下只是覺得王爺心細如塵,未雨綢繆。”高大的身形頓的一怔,狐疑的臉色僵硬下來。
“你不是康乾,及不得他的馬屁功夫。”烏黑的瞳孔冷冷的掃了李燁一眼,繼而倏地站起身來,腳步一挪,高大的身軀直直的朝着窗臺的方向走去。
他是沒得康乾那般的厚顏無恥,他也確實的說不出過多讚賞誇獎的好話來,可誰叫您老人家心思難測,這會纔在生氣,那會便平靜正常了起來,甚至還略有心情大好的狀況。
他是純爺們,又不是個女人,嘴巴怎能跟吃了蜜餞般的那些女人一樣,說得出好聽的話來,心思又怎能如她們那般的細膩,能瞧出主子何時何地是何心態。
先前主子生悶時,一直坐在桌前,他受不了王爺那沉冷的氣勢,便藉着巡視的目的,一直呆立在窗戶前,憑着那繁華的街景紓解心中的陰鬱。
可這會,他家主子堂而皇之的佔了他的地盤,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該立足於哪,學着他家主子的樣,落座在圓木桌前?
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主子未坐,當下屬的怎能坐下,那不是有違綱常。
黑溜溜的眼珠子在寬敞明亮,不失雅緻的廂房內轉動着,這屋子典型的一室一廳,外側是廳房,供着客人吃食飲茶待客所用,內側則是臥室,安置了一張紅木大牀,幾個高頸花瓶和一張梳妝檯。
這內室是王爺的私人地盤,他是去不得的,而這外頭,看來看去,也只是一張桌子加上四個圓凳,再有便是幾方用作擺設所用,隔着花瓶的高几。
站在屋子的中央,他高大的英武之姿多少看着有些礙眼礙地,靠近了王爺站立,又看着太過狗腿,況且,他怎麼瞧也不見得王爺這會會喜歡他的黏人姿態。
至於這屋子的兩旁,掛滿了青山翠竹的圖畫,和他這粗狂奔放的性子太不合適。
看來看去,他怕也只是適合於站在那緊閉的大門旁了,幽怨的視線緊緊的盯着那栗色的門板,腳一步一步的朝前移動,心頭止不住的埋汰自己的奴才本性。
他當真的是當慣了王爺的‘看門狗’,即便是王爺讓他安安靜靜的待在房內,他也不忘
了要跑到門邊做起守門神的工作。
“滴……滴……”耳邊滴答滴答的滴水聲想起,冰冷的水滴滴在臉上,冰涼冰涼的,昏沉的腦袋,意識逐漸的清醒過來。
緊閉着眼,手掌輕觸着身下的地面,是溼潤的黏土,緊貼着地面,背部的衣衫也染溼了,浸寒的地氣透過衣衫襲擊着劉琦單薄的身軀,使得他的神經也禁不住的痙攣抽搐。
此時此刻,他不知自己身處何地,素來鎮定從容的他,也難免的變得擔憂驚懼起來,用力的睜開睏倦不堪的眼,映入眼簾的是凹凸不平,垂吊着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鐘乳石構造而成的寬闊的,高高的洞頂。
那懸吊着的鐘乳石柱上還滴懸着水滴,方纔那滴落在他臉上身上的水珠便是由有着那上頭的石柱上落下來的。
眼珠子再瞧着四下裡轉動着,周圍一片的昏暗,藉由着石壁上的燭光,他瞧見了許許多多的小型石山,陡峭奇形的洞壁,他的身下是一塊稍顯得寬大的平坦的,卻被水滴浸泡得有些發軟的泥地。
他的左側不遠處是一處狹窄的獨木橋,橋下有着一條咚咚流潺的小河,他的右側是徑口只及泥地三分之一的寬大的,看着極其狹長的幽徑,徑路兩旁的石壁高處每隔一段距離,便點着一盞燭燈。
這下,他的意識算是徹底的清醒了過來,此時,他正身處洞穴之中,他是被人用藥迷暈了,綁來的。
他很清楚地記得,他戍時從水運局出來,然後便前往王府旗下的一間布行查看賬目,當時他就坐在書房內,一便看着賬冊,一邊喝着掌櫃爲他倒上的茶水。
熟料,他看着看着,突地覺得眼睛發花,腦子昏沉,還未容得個他想清楚了是何情況,他整個人便昏死了過去,再醒來,已是這般情形。
他位於怎樣的位置,昏睡了多久,他全然不知。
他想要起身,卻發覺渾身發軟,掙扎了許多次,終是在手臂撐直了地面的時候,又倏地摔回了地面,維持先前癱軟的橫躺在地面的姿勢。
體力欠缺的他,多番抗爭之後,已是筋疲力盡,汗流浹背。
“咕嚕……咕嚕……”之聲,在空洞的山洞中尤其的響亮清脆,在回聲作響的檔頭,似比如雷作響。
被人綁架,丟棄陰冷昏暗的山洞之中,這番處境已經實屬叫劉琦覺得窘迫不堪了,可這會,他的肚子也不爭氣的跟他叫囂了起來,大唱空城計。
飢腸轆轆,冰冷刺骨,這下他算是徹底的體會到了這兩個詞語的真實境地。
王妃失蹤了,商行又出了事,水運局內又莫名的多出一筆錢財,王府之內,本就已經身處風雨交加之中,這會,他又莫名其妙的不見了,王爺定是忙得焦頭爛額。
他的失蹤會不會和王妃有所關聯,或者和商行有關聯?
就算真是如此,如果說那綁架了他的賊人一直不肯露面,甚至是連個照顧他的人也不願派遣,就這樣任由他自生自滅,那他如何查清事後的真相。
又或者,他查清了真相,卻無法將消息傳達給王爺。
那對時常透露着聰慧才智的眼,流露出從未曾有的迷茫和無助,倏地一閉,將胸腔內突然涌上喉頭的酸澀無力全數吞回肚中。
就在他沉溺於自怨自艾中,耳邊突地傳來一聲盈脆如鶯、好聽非常的女聲,“你是誰?”
沒有半點的腳步聲響,可以說是毫無預兆的,身旁突地多出
個人來,還是個女人。
雖着實的嚇了劉琦一跳,但此刻,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僅僅只是片刻的怔愣,劉琦連忙睜開了眼,視線朝右一偏,可……
“鬼……”
縱使他是個鐵錚錚的男兒,縱使他見多識廣,大小場面鎮定從容,可面前的人,當真的叫他鎮定不下來,從容不順暢。
一對烏瞳剛睜開又緊緊的閉上。
方纔他瞧見了什麼,一張烏漆麻黑,右邊臉頰,一大半都被突兀恐怖的疤痕掩蓋的醜陋無比的臉,那疤痕像是由着一個個膿包組合而成,或黃或黑,或紫或青,密密實實的鏈接在一塊,不僅噁心,更是嚇人。
那臉的主人,頭上頂着一頭亂入鳥窩的頭髮,穿着一身髒污得瞧不出是何顏色的破爛衣衫。
她暴露在衣料下的手臂纖細得猶如干枯的柴塊,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一身的皮包骨。
如此風骨陋顏,他第一次見。
那聲驚懼鬼叫,出自堂堂男兒之後,確實驚世駭俗,但水媏兒除了眉頭微皺一下之外,並無多餘的反應。
淒冷的眼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身下自打看過她一眼便緊閉了眼的俊秀男人,清冷的開口道,“我不是鬼,只是個長相過於醜陋的女人罷了!”
一個人,長相和聲音怎會有着如此大的區別,她的聲音雖冷,卻聽着悅耳清脆,可她的臉……
咬牙,狠下心來,睜開了眼,由下到上,視線直直的盯着站立在自己眼前的女人,驚魂未定的問道,“你……是這個山洞的主人?”
“是這世人變笨了,還是我在這山洞待久了,理解思維下降了。”瘦削的身子緩緩蹲下,悲慼的眼看着劉琦蒼白的臉,水媏兒狐疑的低喃道。
“姑娘這話?”好悲涼冷寂、無奈的聲音,劉琦心底的懼寒漸漸的消散,轉爲更多的憐憫。
“你可知道自己呆在這裡多久了?”
劉琦刻意的不去注意她的臉,出於禮貌,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不知,姑娘知道。”
“不,我也不知,在這不見天日的山洞內,我怎會知道這日月轉昔,星辰日變,我只知道你在這兒待上好些時候了。”水媏兒說着,聲音裡帶着無盡的蒼涼。
對視上她空洞悲涼的眼,劉琦正色一問,“姑娘也是被人抓來的?”
“你還沒有告訴我是誰?”冷睇着他,水媏兒冷冷迴應。
“姑娘也未曾告知在下”不想得眼前這女子會來了這麼一出,深邃的黑瞳頓的一滯,繼而溫文儒雅的一笑。
水媏兒冷清的眼在劉琦的臉上停頓了半響,隨後,脣瓣朝左向上一勾,露出一絲嘲諷冷笑,“你猜疑之心很大”
“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此在下這等處境,自是要言行謹慎。”
“呵!防微杜漸?”水媏兒冷笑一聲,隨即慢騰騰的站起身來,雙手抱胸,鄙夷的凝視着身下的男人,“沒有人會把心思動在一個對自己毫無弊端之人的身上,你如此防備我,不嫌多此一舉嗎?”
是啊!他是厲王府的管家,抓了他的人怎會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且,王府之內再三生事,王爺卻連半點頭緒也查不出來。
如此,便可說明,對方已經將王爺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他們更沒有必要需要從他這裡獲得什麼可靠地消息,所以,眼前之人也極有可能和他一樣,是個落難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