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天晚上,誰都沒有理會自己喝成了什麼樣,服務員甚至擔心我們三個都耍起酒瘋來而不給飯錢,多次虛僞地過來勸阻說酒多傷身。這樣一直到深夜,店夥計打起了瞌睡。

從“喜來樂”出來時,街上已經陷入沉寂,藉着皎潔的月光我們三個跌跌撞撞地往張寧家走去,一路上哼着昔日共唱的小調。大家心裡都明白,像這樣的情景在往後恐怕是很難再有了。

良子把着我和張寧的肩膀,看着月亮無限陶醉地說:“這樣的感覺,真好。”

然後我和張寧就開始唱道:“回家感覺真好,沒有世俗煩擾……”

良子說:“錯了錯了,我是說這樣的感覺真好,不是回家。”

張寧說:“可我們確實正在回家。”

良子說:“那是你奶奶家。”

張寧說:“我知道,那要是現在有一個姑娘,感覺會不會更好。”

我說:“不要指望姑娘,過了十二點,明天會更好。”

良子說:“也對,這個時候姑娘都在牀上,不在路上。”

張寧說:“我覺得,如果姑娘現在都在我牀上,那感覺才更好。”

我馬上說:“那敢情好,正好我們也在你牀上,我支持你的想法。”

良子撓了頭說:“算了吧,你看你們在想什麼?酒後亂性?”

張寧說:“亂性沒什麼,只要不亂搞。”

我說:“你看這條街多安靜、多祥和,別說姑娘,姑奶奶她娘都沒見着。還亂搞什麼?你要相信我們的治安是安全的,不會有亂搞的。”

回到張寧的住處,他奶奶已經熟睡。我們沒有叫醒她,然後輕輕地慢慢地徑直回到張寧的臥室,爲他準備明天將行的物品。張寧說這裡的東西他只會帶走一丁點,東西多了,心自然也就放不下,要做一件事,最怕就是放不下什麼東西。然後他就開始翻找。我站在一旁看牆上那張酒井法子。

張寧最後收拾到那張畫的時候,就開始發呆。我這才注意到,畫的右下角貼了一張他和蔣理紅的合影。

我說:“你是忘不了放不下她吧。”

張寧回過神,猛地將那張照片撕下來,隨意一扔說:“沒。”

我說:“你挺會裝的,去跟她講明吧,其實她一直在等你。”

張寧說:“等?你認爲還有戲麼?我馬上就要走了,難不成還搞得像瓊瑤劇那樣,纏綿悱惻地爲某人而留下?”

我說:“沒有什麼不可以的。難道你非走不可?別人都能繼續呆在學校你就不能?”

張寧說:“王昊,你不知道我媽對我的學習期望有多高。 以前我在學校裡的事她從來都不知道,那天我突然被開除了她哭了好幾天。我媽問我還想念書麼?我說想,但肯定不會去學校了,我不喜歡那樣,再加上我也不能保證到了學校就能如她所願。後來她想讓我過一過軍旅生活,找了很多關係才把學校處分給劃了,我不能讓她再次失望,你知道嗎?對,你說的是。對蔣理紅,我是喜歡她,但我也知道曾經是我傷害了她。有時候我也想和她再重新開始,可這已經不可能了。知道麼?已經不可能了!”

張寧說這些話,激動中夾雜了無奈,像是真的就已是命中註定而不容違背。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後來良子告訴我,在期末考試的第一天,也就是李逍去世後的那一天,張寧去了蔣理紅的學校,他想讓蔣理紅再給他一個機會彼此重新開始。而事實上,那一天張寧卻並未見着蔣理紅。他說他倆確實緣分已盡。

張寧沉默了片刻,然後將他同蔣理紅以往的書信一封封地從已收拾好的包裡取出來,然後點燃,放入了火盆。

那天晚上,除了良子熟睡,我和張寧躺在牀上都輾轉難眠。我們一翻身,身下那張木牀就會有節奏地叫起來,“吱呀”地,像是訴說即將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