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銅鉢和尚已被王寒湘摺扇迫退到一側,齊元同、勝一清青鋼日月輪和九環刀都已握在手中,臉色凝重、蓄勢待發。
只有王寒湘神態仍然十分輕鬆,緩緩搖動着手中摺扇;神態平靜,若無其事一般。
他剛纔出手一招,點盪開攔擊李瑤紅的銅鉢,隨手又攻出二招,把銅鉢和尚迫退,目光移到場中李瑤紅的身上,看她由玉蕭仙子懷中搶過夢寰,不停地在他前胸推拿,立時緩步向場中走去。
李瑤紅在夢寰胸前推拿數掌、仍不見他清醒過來,不覺心中發起急來,正感六神無主,忽聞王寒湘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問道:“你抱的什麼人?”
李瑤紅霍然起身,拉着玉寒湘衣袖,答道:“王叔叔,你快些救救他。”
王寒湘低頭看了地上夢寰兩眼;冷冷問道:“這人是誰?你爲什麼要救他?”
李瑤紅被問的微微一怔,道:“他救過我的命,我也要報答他一次。”
王寒湘冷然一笑,緩緩蹲下身子,左手在夢寰背心“命門穴”上輕輕拍了一掌,潛運真力,瞬息間連走楊夢寰“腹結”、“百會”、“玄機”三大要穴。
只聽楊夢寰一聲長嘆,慢慢地睜開眼睛。
李瑤紅心頭一喜,蹲下身子,扶他坐起來,問起:“你看看我是誰?”
楊夢寰臉上緩緩現出笑意,吃力地點點頭,啓動嘴脣,似想說話,那知剛一張嘴,一口鮮血由胸中直噴出來,濺得李瑤紅滿身都是。
她啊的驚叫一聲,兩臂一合,把夢寰上身抱住,眼中淚水一顆接一顆,滾落在夢寰臉上。
王寒湘一皺眉頭,側目掃了玉蕭仙子一眼,只見她圓睜着一雙星目,望着李瑤紅和夢寰,臉上神情,十分奇異,似悲似怒。
這一幕複雜的情愛紛擾,只看得當場幾位武林高人,都有點憐憫之感。
王寒湘氣納丹田,仰臉一聲長嘯,嘯如龍吟,劃破長空,悠長清越,如金擊玉,那嘯聲並不尖銳刺耳,但當場幾位高人,都聽得心頭一震。
那身材瘦小,長眉垂目的老和尚,合掌當胸,高喧了聲佛號,聲音緩長低沉,但卻如怒獅猛吼,字字震人心絃。
王寒湘冷笑一聲,道:“咱們括蒼山一別,轉眼就十八寒暑,想不到你越活越精神了,剛纔那獅吼氣功,也較十八年前精進不少了!”
這灰衣老僧,法名超元,爲峨嵋派十三代弟子武功最高的一個,他和峨嵋派第十三代掌門人超凡大師,及銅鉢和尚超塵,施劍的中年女尼超慧,並稱爲峨嵋四老,但超元的武功成就,卻凌駕幾位師弟很多。
原來峨嵋派第十二代掌門人一通大師,共收了四個弟子,四人中以超元年齡最大,也是峨嵋門下,三代首座弟子。他入峨嵋門下二十年,超塵、超凡、超慧才相繼投入峨嵋門下,超元以大師兄身份代師傳授師弟。師妹的武功。
在一通大師圓寂的前兩年,超元因誤犯清規,被師父逐出萬佛寺,要他行腳二十年,才許重返師門。
超元離寺後三年,一通大師就功滿圓寂,坐化之時,召來超塵、超凡、超慧三個弟子,考詰武功、佛典,三人中以超凡成就較高,一通大師隨命超凡接掌了第十三代門戶。這等廢長立幼,在武林規矩上講,本屬大忌之事,但因超元犯規遭逐行腳,餘下了超塵、超凡、超慧,這三人之中只有超凡才藝最高,堪當大任,一通大師,遂破例提拔三弟子接掌了門戶。
待超元行腳功滿歸寺,超凡已接掌了門戶十六寒暑。
他這二十年走遍了夭下名山,性情轉變得十分恬淡,見三師弟接掌了門戶,並無半點怨忿之意,反而處處協助超凡,光大峨嵋門戶。
他經常和超塵出沒在江湖上,察看武林形勢。十八年前,他爲尋找藏真圖,曾和王寒湘在括蒼山中見過一次,那次晤面,兩人雖未動過招,但卻各自運氣,比擠了一次內功。
玉寒湘動氣作嘯,超元低吼呼應,相持頓飯工夫,難分勝敗,這當兒華山派的八臂神翁聞公泰,也趕到了括蒼山,兩人怕被聞公泰搶了先着,自動罷手息爭。
十八年後,兩人又在萬佛頂上相遇。只見超元大師仰起臉,乾笑兩聲,道:“彼此,彼此,王壇主的功力,也較十八年前精進多了!”
王寒湘一揚手中折膩道:“貴派號稱武林中九大主盟之一,自然是看不起我們天龍幫江湖草莽,嘿!嘿!可是我玉寒湘也沒有把所謂九大門派的高人,放在眼中。天龍幫在這三年之內,定當邀請你們九大武林主盟高人,在我們黔北總堂歡聚一番,以便見識見識九大門派中的絕學……”
超凡大師經過了一陣調息,傷勢好轉不少;忽地睜開眼睛,望着王寒湘,接道:“貴幫主這等雄心、那真是再好不過,以貴幫聲望之隆,這場盛會,定較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劍排名之爭,更爲熱鬧,我們峨嵋派只要能接得一紙邀約,定當履約奉陪。”
王寒湘冷冷笑道:“客氣,客氣,貴派是否有興趣參與,似和我們天龍幫沒有多大關係,眼下我倒有一件事,想請教一二?”
超凡笑道:“王壇主有話,儘管吩咐,貧僧當洗耳恭聽教言。”
王寒湘道:“貴派既自鳴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門戶,爲什麼竟把我們幫主的千金,擄掠到萬佛寺來,這可是大背江湖規矩之事?”
超凡大師的目光,緩緩移注到場中的李瑤紅身上,只見她緊抱着傷勢慘重的夢寰,眼中淚水紛紛,神態如癡如醉,對當前幾人對答之言,竟似毫無所聞。
數尺外橫臥着縱橫江湖的玉蕭仙子,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她似是拼耗着最後一口元氣,睜大着眼睛,凝注着夢寰和李瑤紅,她靜靜地躺着,神態十分安靜,毫無死亡前的驚怖之色。
他心裡暗念了一聲佛號,轉過頭,緩緩答道:“王壇主說的不錯,貴幫中李姑娘確曾被敝派弟子,擄送到萬佛寺來,不過這中間並非無因而起,她用燕子追魂鏢連傷了本派中兩個弟子,鏢含奇毒,當場斃命,這等辣手行徑,倒似是早有積忿……”
百步飛鈸齊元同突然冷笑一聲,道:“江湖之上,動手比武,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施用暗器,也不算有背武林規矩,以衆凌寡,仗多求勝,那纔是卑劣的下流行徑。”
超凡大師看了齊元同一眼繼續說道:“我們把她囚禁在萬佛寺,但對她並沒有絲毫虐待之處,這一點幾位一問李姑娘便可知貧僧所言非虛。”
王寒湘仰臉望着天上繁星,冷冷的答道:“這件事起因爲何?咱們先不去談它,單就貴派擄掠本幫幫主女公子一事,實在太藐視本幫龍頭幫主,貴派準備如何對本幫交代?”
超凡只聽得心頭火起,沉聲喧了一聲佛號,正待答話,突聽李瑤紅啊地驚叫一聲。
大家轉頭望去,只見楊夢寰忽地從李瑤紅懷抱中掙扎起來,踉蹌離奔了兩步,又倒了下去。
李瑤紅似是想不到他會突然掙扎起身,不覺微微一呆,待他驚叫出聲,趕去相扶時,楊夢寰已經跌摔地上。
他跌倒之處,相距玉蕭仙子橫臥的嬌軀,只不過有兩尺左右,只見他勉強翻動着栽倒的身子,從懷中取出一丹丸,伸長右臂,把手中丹丸,送入玉蕭仙子口中。
李瑤紅呆呆地站在她身邊看着,沒有攔阻,也沒有說話。
直待他把手中丹丸,放人了玉蕭仙子口中,她才蹲下身子,扶着她坐起來。
玉蕭仙子本已快油盡燈殘,楊夢寰掙扎着把懷中一粒丹丸送入她口中時,她已經無力下嚥,但那粒丹丸人口後,自化成一股清香的玉液,流入咽喉。
這粒丹丸,正是楊夢寰在船上相遇那身披藍紗少女所贈,一粒他自己在嘉定江岸受傷後服用,懷中還剩下一粒,他心感玉蕭仙子捨命相助之恩,神志略一清醒,就掙扎着把懷中僅存的一粒靈丹,送人玉蕭仙子口中。
他只想儘儘心意,並沒有存着挽救玉蕭仙子的希望。
可是,他忽略了那靈丹的神奇效力。那身披藍紗少女,只知那五粒丹丸,是她母親採集了很多藥物煉製而成,卻不知那五粒丹丸,費盡了她孃的心血,爲製成五粒丹丸,耗費她母親數年之功。她糊糊塗塗地送給了楊夢寰兩粒,楊夢寰也糊糊塗塗地服用了一粒,又糊糊塗塗地把一粒送入到玉蕭仙子口中。要不是他在嘉定江岸服過一粒靈丹,恐早氣絕多時。
且說玉蕭仙子服下靈丹之後,忽覺一股緩緩的熱流,由內腑逐漸向四肢散去,她內功本極精深,再被靈丹精奇的藥力一託,一股即將消散的元氣,陡然回集丹田,氣息也由微弱忽轉暢順,她長長吸一口氣,暗中潛運功力,挺身,竟被她躍站起來。
她從垂死的邊緣上,忽然間重回到生命的領域裡,實是大出意外。不覺呆了一呆。
她似是還不相信自己真的已獲得了生機,又暗中潛運內功,只覺氣暢百穴,力走全身,竟似傷全好了一樣。
她伏身撿起地上玉蕭,走到夢寰身側,低聲問道:“兄弟,你給我服的什麼藥,你自己怎麼不吃呢?放在什麼地方,我取給你吃了好嗎?”
楊夢寰神志已經清醒,搖搖頭,答道:“我只有那……一粒。”玉蕭仙子只聽得心中一震,兩行清淚,順腮垂下,拋了手中玉蕭,握住楊夢寰兩隻小臂,搖撼着,位道:“那你爲什麼自己不吃,你……你這是何苦呢!”
李瑤紅半蹲嬌軀,扶着楊夢寰兩肩,接道:“都是你這不要臉的賤人,害他成這等模樣?”
玉蕭仙子望了李瑤紅一眼,悽婉一笑,鬆開夢寰小臂,笑道:“兄弟!你等着我,待我殺了超凡後,咱們一起死吧!”
說完,隨手撿起玉蕭,縱身一躍,快如電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超凡攻去。
她剛由死亡邊緣掙回性命,陡然問發難突襲,實大出超凡意料之外,而且出手快如閃光,使得超凡、超塵、超慧想躲避都躲避不及。
就在這生死一發的剎那,忽聞超元冷笑一聲,雙肩微一晃動,人已攔到超凡前面,左掌一迎,便向玉蕭迎去,右掌呼地平推而出,口中喝道:“你要找死嗎?”
語音甫落,緊接着響起王寒湘冷冷的聲音:“只怕未必見得!”右手摺扇一舉,不見他移步跨足,倏忽間已到了玉蕭仙子左面,摺扇下沉,襲到超元右腕脈門要穴。
三個人發動都夠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誰先誰後。
超元只覺王寒湘點來摺扇帶着一股尖風,心知他一點之勢,已貫注了內家真力,力能貫穿金石,自己雖已運集混元氣功,只怕承受不起,心念一動,右掌倏然收回。
玉蕭仙子急落蕭勢,卻正點擊在超元左臂上,只覺如擊在堅冰硬鐵上面一般,玉蕭被滑在一邊。
話雖如此,但超元也覺着被點擊之處,一陣巨疼難耐,心中暗暗驚道:這女魔頭之名,果然不虛,在重傷頻死之後,仍有這等功力,如果她在未傷之前,我縱有混元氣功護身,恐也難擋她這一擊。
但聞超元一聲低吼,收回的右掌又呼地劈出一股凌厲掌風,直向王寒湘撞去,同時左掌一沉一送,逼向玉蕭仙子前胸。
王寒湘似是早已有備,手中摺扇一着點空,人卻借勢欺進半步,右掌鐵騎突出,五掌半屈半伸,疾扣超元逼擊玉蕭仙子的左掌,右掌摺扇忽地張開護住前胸。
超元掌風剛觸在王寒湘護摺扇上,忽覺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邊,他全力一擊的劈空掌風,被王寒湘用滑字訣,借摺扇轉動的巧勁,輕輕撥在一邊。
掌風由王寒湘摺扇滑撥一側,直向他身後的子母神膽勝一清撞去。
子母神膽覺出那撞來掌風潛力仍甚凌歷,側身向右疾跨兩步,一股力道由他和齊元同中間襲過,震飄起兩人衣袂。
王寒湘用摺扇撥滑開超元大師劈空掌風的同時,右手也逼開了超元擊向玉蕭仙子的掌勢,右腳又緊隨飛起一招“魁星踢鬥”,擊向超元小腹,左扇右掌,隨後攻出。
三着並進,迅如電火,而且又都是指攻超元大師的要害,逼得老和尚無力再還擊玉蕭仙子,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尺。
王寒湘冷笑一聲,疾追而上,扇掌奔施,瞬息問,攻出三扇,劈出五掌。
這一掄急攻,搶盡先機,迫得超元大師無法還手,步步後退。
超元和王寒湘交手到二十個照面後,超元已掙回主動,以峨嵋派金剛拳法迎敵,每拳,必帶着一股呼呼勁風,他功力比超凡深厚,同樣一套拳法,威勢卻比超凡大了數倍。
但聞呼呼拳風之聲,潛力激盪到數丈之外。
王寒湘卻以生平奇學蛇行八卦掌迎戰超元。只見他一個身子,輕飄飄的,有如長絮舞風,步履飄浮,全身不住搖搖蕩蕩,似乎沒法子站穩腳步,隨手攻出的掌勢,看上去也十分緩慢輕飄,有氣無力,一襲黃衫,被超元大師拳風震得不停飄動。
但超元心中明白,王寒湘攻出的掌勢,表面上看去似是毫無一點勁力,其實呢,那攻出的掌勢內,早已暗含了內家氣勁,只不過蓄勁未發而已,只要被他那虛飄飄的掌勢拍中,含蘊在掌內的勁道,立時彈震而出,專傷內腑,險毒無比,一不小心,讓他拍中,就得當場傷亡。
一個拳如開山巨斧,一個掌似飄風柳絮,一個極剛,一個極柔,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交手到百招以上,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但超元金剛拳法,是一種剛猛拳勢,每攻一招,必然消耗不少真力,這等拳法,如遇上功力稍遜於自己之人威力最大,三五招就可以把對手擊敗。
但遇上王寒湘這等身手人物,情勢就大不相同,他以極柔的蛇行八卦掌法,自己隱神蓄勁,養力不發,遊走在超元身側,乘隙攻出幾招,逼引超元全力發拳,以消耗他的真力。
所謂柔能克剛,超元雖然早已窺破王寒湘的心計,但他自持功力深厚,金剛拳威力強猛,王寒湘如不和他硬拼真力,決不能接到百招,他自仗一身混元氣功,拳能碎石裂碑,最適宜和人硬打硬接。
那知王寒湘的蛇行八卦掌法,是他隱居在雁蕩山時,見峭壁間羣蛇遊行的啓發,潛心研究出來的一種掌法,再揉合以各種掌法之長,創出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這一套掌法,不但極盡軟柔,而且還暗合了八卦變化,移步轉身,招招含蘊玄機,避敝出擊,暗含八卦生克之理。
這一套精奧奇學,正好剋制住超元的金剛拳法,待他覺出不時時,已攻出了百招以上,全身真力,消耗大半,頂門上汗水隱現,拳風逐漸轉弱。
細看對方,卻是氣定神明,接了他百招以上威猛絕倫的金剛拳,直似若無其事。這時他已明白當前敵人,是他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強敵,如果再這樣打下去,即使不傷在對方手中,自己也要活活累死。
心念一動,拳法忽變,由凌厲無匹的猛攻,改作以靜制動的防守,凝神含勁,運氣護身,不再出手搶攻,兩掌交叉胸前,雙腳隨着敵人的身法轉動。
只聽王寒湘一聲冷笑,道:“聞名天下的金剛拳法,也不過如此而已。”
掌勢一變,欺身直進,右手並二指,點襲“氣門穴”,左手摺扇一張,攔腰掃去,兩招並出快如雷奔。
超元吃一驚,暗道:這人武功果然與衆不同,摺扇若攻若守,使人難測虛實,看來今夜之戰,決難善罷干休,不作生死之搏,實難求勝……
他估不透敵人來勢,不敢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後退三尺,右掌卻借勢運勁握拳。
王寒湘左拳在握,未免大意,見超元避招後退,立時移步追襲,摺扇一合,疾點“玄機穴”。
他摺扇剛點出手,陡聞超元一聲大喝,右掌忽然迎胸劈出,這一拳蓄勢而發,非同小可,但覺一股奇猛勁道,排山倒海般直橫過來。
雙方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意外,王寒湘武功再好,也無法閃避得開,剛一出腳,拳風潛力,已逼到前胸。
但他究竟是久經大敵之人,內外輕功,都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覺着拳風占身,馬上借勢應變,雙腳微一用力,凌空而起,這一來,消去了超元大半勁道。
雖然王寒湘應變夠快,但他仍被超元的拳風震得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頭,直飛出兩丈開外。
直待超元打出那一股拳風餘力全無,王寒湘才從空中落到實地,他有生以來,從未遇到這等事情,不禁怒火沖霄,一落實地,立時又縱身撲去,左手摺扇一招“腕底翻雲”,疾點“將臺穴”。
超元揮拳擊腕,王寒湘沉扇變招,扇由合疾張,化金雕展翅,掃擊中盤,超元后退數步,雙拳連續劈出。
王寒湘已被超元拳風震得內腑受傷,但他內功精純,逼氣護住傷處,不讓他即刻發作,閃身避開超元兩拳劈擊,施展開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法,繞着超元四周疾轉,步若行雲流水,身似靈蛇遊走,左手中一柄摺扇,更是打得花樣百出,倏張倏合,忽劈忽點,配合着右掌迅如石火的攻勢,只看得人眼花鐐亂。
超元大師雖然凝集了全副心神迎戰,但仍無法預測到王寒湘攻勢的變化。有時,眼見對方由右側攻來,待他一拳劈出後,只見對方微一轉動,忽然閃到了身後,身法靈快至極,再加上王寒湘繽紛落英般的掌勢,不到二十個回合超元大師已累得臉上汗水直滾。
超塵、超慧都已看出大師兄身陷危境,只要再打下去,不出十合,必然要傷在對方手中,不禁心中大急,正待出手接替,突聞王寒湘一聲冷笑,緊接着拍地一響,超元大師一個瘦小的身軀,從那縱橫的掌影中直飛出七八尺遠。
腳落實地,人還不住搖顫,雖然未栽倒地上,看樣子已受傷不輕。
超塵掄動手中銅鉢,大喝一聲直撲過來,那知王寒湘比他快,人影一閃,已到超元背後,右掌隨着下落的身子,拍向超背後“命門穴”。
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一經擊中,當場就得殞命,超塵還在途中,想救援已來不及,超慧更是驚得訝然失聲。
就在超慧驚叫之聲剛剛出口,王寒湘掌勢將落未落之際,陡見超元大師身子向前一傾,右拳隨勢向後打出。
這一招,迅快已極,拳風直逼向幹寒湘的小腹。
如果王寒湘掌勢不收,固然可以擊在超元大師“命門穴”上,致人死地,但超元這一拳反擊,亦必擊中王寒湘的小腹,處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身懸半空,陡然一側,讓開了小腹要害。
但這一來,他劈落的掌勢,也失了準頭。但聞兩聲悶哼,同時響起,超元大師被王寒湘一掌打栽地上,王寒湘也被超元一拳擊中右胯,腳未落地,又被打飛出六七步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超塵扶起大師兄,那邊齊元同,也躍落到王寒湘身側,扶他起來。王寒湘內功精深,強忍傷疼冷笑一聲,問道:“大和尚,王某這一掌味道如何?”
超元高喧一聲佛號,答道:“王壇主的掌力不小,只是老袖這把老骨頭還承受得住……”
王寒湘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接道:“那麼再打幾回合玩玩如何?”
超元猛提一口真氣,鎮壓住內腑傷勢,道:“好極,好極,老袖一定奉陪。”
王寒湘一晃身,又搶撲到超元大師身前,摺扇一揚當胸點去。
超元縱身一讓,隨手打出一拳。
爲人心中都明白,這一次再動上手,不管誰勝誰敗,但兩本是傷勢,都將轉趨慘重,最後必落個兩敗俱傷。
要知一個人究竟血肉之軀,可以運氣控傷,閉穴阻血,使本身所受傷勢,無法即刻發作,但必須及時運氣調息,才能阻止傷勢繼續惡化。如果忍傷痛再和人動手,所受之傷,立時急轉直下,等到真氣逐漸消散,無法再控制傷勢,那所受之傷立刻發作,重則當場斃命,輕則武功全失,身變殘廢。
兩人心中都很明白,只要再交上手,彼此都無益處,但誰也無法忍得那一口氣。
眼看兩人拳掌就要相接,忽的人影一閃,百步飛鈸齊元同,破空躍落在兩人之間,雙輪一展,平向超元推去。
他這蓄勢一發,勁道奇猛,輪風似剪,把超元迫退數步。
超塵掄動手中銅鉢,迎向百步飛鈸攻去,齊元同右輪疾收,躍退三步後,冷笑一聲,道:“我們天龍幫主,已柬邀你們號稱武林九大主派比劍,此一盛會,三年內定可實現,屆時不但本幫要和貴派分個高下,而且少林、武當等門派,也要一齊出手,那時勝負之分,即可定霸主誰屬。今夜之爭,到此爲止,恕我們沒有工夫多陪了。”
說完,轉臉又對王寒湘道:“幫主令諭,不宜違犯,再說王兄身擔重任,似不宜爲一點意氣之爭,影響全局,尚望採納小弟之言,罷息今宵之爭,以不負幫主倚愛之重。”
王寒湘知他是一片好心,勸息爭執,無非是怕自己傷勢加重,當下淡淡一笑,道:“齊壇主所言甚是。”
說至此,臉色突轉肅穆,望着超元冷冷接道:“大師武功,果然不錯,咱們今夜之戰,不如留待比劍之日,再作勝負之分。”
超元合掌笑道:“阿彌陀佛,屆時老僧定當奉陪。”
王寒湘一連冷笑數聲,道:“那時面對天下武林高人,咱們定要分出個生死存亡。”
超元嘆道:“王施主武功,世無匹敵,老僧自知不是敵手,但不管如何,我當奉陪。”
齊元同擡頭望望天色,已是四更過後,立時冷冷接道:“大師太客氣了。”
說罷,大踏步,從超塵身側尺許處走過,直奔到李瑤紅身邊。
只見她席地而坐,抱着傷勢慘重的楊夢寰,不言不語,靜靜地坐着。
在他們兩人數尺之外,盤膝坐着玉蕭仙子,她並沒有閉目養息,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兩人,她臉上也很平靜,毫無憐惜妒忌神色。
這是一幅充滿着沉痛。肅穆的畫面,沒有淚水,沒有哭聲,也沒有因憐惜。妒忌產生的紛擾,只是在那平靜中,潛存着一種感人的力量,使目睹這情景的人,都不覺油生感傷。
齊元同緩緩走到李瑤紅的身邊,長嘆一口氣,道:“李姑娘,我們走吧?”
李瑤紅轉過臉兒,望了百步飛鈸一眼,搖搖頭,笑道:“我不走啦,你回去對我爹說,要他把萬佛寺的和尚統統殺了……”
她笑的十分自然,看不出一點激動,這說明她心中非常鎮靜。
子母神膽勝一清,只聽得皺起兩條眉頭,道:“你要留在這裡?”
李瑤紅望了懷中的夢寰一眼,道:“嗯!我要陪着他留在這裡。”
齊元同目光移注到夢寰的臉上,只見他緊閉着雙目,兩腿平放在地上,上半身,被李瑤紅緊緊地抱入懷中,嘴角間仍然不停的向外流着鮮血,看樣子只留下嚥氣的份兒了。
他搖搖頭,低聲說道:“他已經不行了,你留這裡也不能挽救他的性命。”
李瑤紅眨眨眼睛,滾下兩行清淚,笑道:“我知道他不能再活多久了,所以我纔要留在這裡陪着他……”
齊元同道:“要是他死了呢?”
李瑤紅淺淺答道:“他死了,我找個地方把他屍體埋起來,然後……”
齊元同急道:“你父親名滿江湖,望重四海,統率天龍幫,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你也不替他想想嗎?這埋葬死人的事,豈是你乾的嗎?再說,他是崑崙派門下弟子,自有崑崙三子找峨嵋派的人算帳,快些放下他,跟我們走吧!”
李瑤紅望了齊元同一眼,道:“你一定要我跟你們走嗎?”
齊元同急得一跺腳,道:“你這孩子,難道我給你說笑話嗎?”
李瑤紅笑道:“要我走也不是什麼難事,但要你先替我辦一件事情。”
齊元同道:“你說吧!要我辦什麼事?”
李瑤紅側臉望着數尺外玉蕭仙子笑道:“你先去把那穿黑衣的女人給我殺了。”
齊元同聽得一怔,道:“爲什麼要殺了她?你知道她是誰?”
李瑤紅道:“我知道,哼!一個沒廉恥的女人。”
玉蕭仙子緩緩站起身子,慢慢地撿起玉蕭,款步向李瑤紅身邊走去。
勝一清微一頓足,躍擋在玉蕭仙子面前,冷冷問道:“要幹什麼,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們天龍幫主的獨生愛女。”
玉蕭仙子揚了揚手中玉蕭,道:“我知道,你想和我動手是不是?”
勝一清笑道:“你已經筋疲力盡,而且還受了重傷。我勝了你也不算什麼英雄,但你如果妄想對我們幫主愛女下手,那可是自取死路。”
玉蕭仙子冷笑一聲,隨手一蕭點去。勝一清閃身避開,呼呼兩掌把玉蕭仙子逼退三步,笑道:“你要想和我打,待你傷勢復元後再打不遲,現在你絕打不過我。”
玉蕭仙子卻是一語不發,蕭勢急如暴雨,連攻七招。
勝一清揮動一雙肉拳,連封帶避地讓開了玉蕭仙子一輪急攻,他雖然封避開玉蕭仙子七招,但人卻被逼退了四五步。
玉蕭仙子攻勢一緩,勝一清立時揮掌搶攻,呼呼四掌,又把玉蕭仙子迫退四步。
她早已累得筋疲力盡,而且還負着重傷,所以她還能支持得住,大部原因是仗夢寰相贈那粒靈丹的神奇藥力託着,勉強攻出七招,已累得嬌喘吁吁。
勝一清收住掌勢,微微一笑,道:“我們天龍幫主,早已欽慕大名,也曾數度相訪,可是,你一向行蹤飄忽,致未能找得到你,但我們龍頭幫主,對你玉蕭仙子,仍是念念不忘,只要你答應加入我們天龍幫,我們李幫主定當大開總壇,率我們五旗壇主,恭迎大駕。再說眼下武林中即將掀起一次滔天風波,所謂武休九大宗派門戶中人物,卻不曾把我們這般江湖草莽人物放在心上,哈哈……”
他仰天大笑一陣,又接着說道:“咱們都是被人家九大宗派摒棄於武林圈外之人,江湖紛爭一起,咱們都是被人追殺對象,如果咱們不甘心束手被戮,只有結集成幫,和他們一爭長短。”
“這次風波一起,必將如浪翻波涌,場面慘烈,決不會輸於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劍排名之爭,你一個人本領再大,也難和人家九大宗派抗衡。目前的天龍幫,不敢說人才苔萃,但所謂九大門派以外的高人,大部分都集會到天龍幫中,我們李幫主不但武功絕世,而且心懷若谷,……”
說至此,微微一頓,嘆口氣又道:“我今宵不惜費盡日舌,只不過希望你能到我們天龍幫黔北總壇一行,能和我們李幫主見面。至於你是否願加盟天龍幫;我們決不敢相強。何況你現在身受重傷,實非一般藥物能救,我們龍頭幫主,身懷有獨步武林的乾元指神功,不管多重的內傷,只要內腑未碎,元氣未散,他都能解救過來,如果你肯答應去和我們龍頭幫主一晤,勝某願隨護駕前往……”
玉蕭仙子喘息一陣,淡淡一笑,接道:“李滄瀾這人,果然是不簡單,能使你勝一清佩服得五體投地,恐怕當今之世,再也難找出第二個來。好意心領,但眼下我還不能去……”
話到此處,目光移投到夢寰身上,幽幽嘆息一聲,道:“等我辦完我兄弟的事,如果還能活在世上,定當去你們天龍幫黔北總堂一行。”
這時,王寒湘已初次運氣調息完畢,緩步走到了李瑤紅身側,低頭查看她懷中的夢寰後,搖搖頭,道:“這人傷勢極重,只怕難有回生之望了,你還不放開手,一直抱着他幹什麼?”
李瑤紅聽完了王寒湘幾句話,頓時臉色大變,因她素知王寒湘之能,醫理精深,不輸他義父妙手漁隱蕭天儀,她一直抱着楊夢寰不捨,目的就在使王寒湘自動出手相救。
她素知王寒湘爲人性格,一向不隨便說話,聽他說楊夢寰已無救藥,不禁肝膽俱裂,只感一陣頭暈,如觸電流,雙臂一鬆,楊夢寰滾出了她的懷抱。她微微一呆,口中哭喊一聲,挺身躍起,向夢寰身上撲去。
齊元同冷哼了一聲,左手一探,抓住了李瑤紅向地上撲伏的身子,一把提了起來,沉聲喝道:“李姑娘,這是什麼地方,你不怕讓人笑話?”
王寒湘舉手點她的暈穴,向齊元同說:“這是什麼時候,你怎麼還責怪她!快帶她下山去吧。”
如果換了別人,齊元同早就一掌把她劈死,但眼前之人,是天龍幫主唯一的愛女,平常李滄瀾對她就沒有辦法,齊元同心中雖然氣忿,卻是無法發泄,一瞥眼看夢寰仰面而臥,心頭一股怨氣,完全發在夢寰身上,一擡右腳當胸踏下。
玉蕭仙子驚叫一聲,來不及飛身搶救,右腕一振,手中玉蕭當作暗器打出,白光一閃,直向齊元同右腿飛去。
百步飛鈸因脅挾着李瑤紅,又正在氣惱之間,耳目不甚靈敏,而且和玉蕭仙子相距又近,他腳底剛剛觸到楊夢寰前胸,玉蕭已挾着風聲擊在他右腿上面。
玉蕭仙子這一蕭,在情急之下而發,雖然她身上受着重傷,但力道仍是不弱,齊元同只覺右小腿上一陣巨疼刺心,吃那玉蕭一擊之力,撞得他不自主打了一個轉身,一腳踏空。
這不過眨眼之間,齊元同略一怔神,玉蕭仙子已疾撲而到,一伏身把仰臥在地上的楊夢寰抱入懷中,蓮足一翻,挑起地上玉蕭,接在手中。
齊元同一面運氣止疼,一面怒道:“你要找死,是不是?”
說着,橫身一擋,攔住玉蕭仙子的去路。
玉蕭仙子一擡頭,一股鮮血,由口中急噴而出,直向齊元同臉上噴去。
齊元同左手揮掌一擋,鮮血化成一蓬血雨,濺得他滿臉都是。
齊元同右手抱着李瑤紅,無法抽出,只得收回左手,去擦臉上血水。
玉蕭仙子卻藉機一個縱躍,人已到八尺開外。
子母神膽勝一清,正待飛身趕去攔截,卻聽玉寒湘沉聲喝道:“勝壇主不要追了,放他們去吧。”餘音未絕,陡然一個轉身,撲向超凡大師,左手摺扇一張,疾劈而下,攻向守衛在超凡身側的超慧,右手伸縮間,點中了超凡穴道。
這一下,突然發難,實大出幾人意料之外,超慧吃王寒湘一扇逼退了數步,超凡在毫無防備之下,被點中了穴道。
王寒湘一着得手,右手隨即一圈,不容超凡身子倒地,已把他攔腰抱起,一個大轉身,到了百步飛鈸身側,把超凡交到齊元同手中,喝道:“快走!由我和勝壇主拒擋敵人追襲。”
齊元同接過超凡大師,略一猶豫,才忍着右腿傷疼,向山下疾奔而去。
他對王寒湘生擄超凡大師之舉,甚不同意,因爲這一來必將激起峨嵋三老的拼命之心,但又不好當面抗拒。
果然,王寒湘這一着激起了超元、超塵、超慧的拼命之心而一齊撲來,超元、超慧雙攻王寒湘,超塵掄鉢直取勝一清。
子母神膽揮動手中九環刀,一招“力撐五嶽”,擋開百斤銅鉢,隨手攻出三刀,把超塵猛攻之勢擋住。
那邊王寒湘摺扇張開,掌拒超元拳勢,扇封超慧寶劍,力拒兩人合擊。
交手到六七個回合,超元忽地收掌向後躍退,抱拳平胸,凝神而立,雙目圓睜,滿臉殺機,逼視着王寒湘,暗中運集功力。
王寒湘一面揮扇對劍,一面留神超元大師的行動,他本是武功絕高之人,一見超元神態,已知他正運集全身功力,準備和自己作生死一膊之拼,刷刷兩扇逼退超慧,高聲說道:“貴派把我們龍頭幫主女公子,擄掠到萬佛寺中,關了兩天,以牙還牙,我要把貴派掌門人,押送天龍幫總壇,還他二十天牢囚生活,兩旬期滿,當按江湖規矩,送他下山。貴派如果心有未甘,請到黔北天龍幫總壇,找我王某人說話,此刻恕我不奉陪了。”
說完,陡然轉身一掠,躍到勝一清身側,摺扇斜劈一招“天外來雲”,逼開了銅鉢和尚,對勝一清道:“勝壇主,咱們走!”
話剛出口,人已縱躍到一丈開外。
子母神膽緊接着騰身躍起,刀交左手,右手探囊取出一粒銅膽。
只聽超元大師一聲怒吼,道:“王寒湘,你想走嗎?”
忽地一躍而起,快比離弦弩箭,電射追到。
隨着他飛來的身子,卷帶着一股急風,向王寒湘撲來,相距還有八九尺遠近,那平胸雙拳忽地一齊推出。
但覺一股強猛潛力,隨着他推出的雙拳猛向王寒湘撞擊過去。
王寒湘知他一拳之勢,是畢生功力所聚,如果硬接他這一擊,兩人中須有一個死傷,或者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這是一種內家罡力搏拼,一絲取巧不得,全憑本身功力的深淺,一擊即決生死,就在他心念轉動的剎那,超元雙拳劈出的驚濤駭浪拳風,已自近身。
他再想運功硬接,已經是遲了一步,只得向前一伏,倏忽間閃滾出七八尺遠。
饒是他應變奇快仍然被超元的拳風邊緣掃中,他本來是借那閃滾之勢讓避超元的拳風,但被那擊中的拳風順勢一推一彈,再也收不住閃滾之勢,直向二丈外懸崖下翻滾過去。
勝一清吃一驚,縱身一躍直掠過去,探手一把,擦着王寒湘衣服掃去。
就這一眨眼間王寒湘已翻滾到懸崖邊緣。
在這生死交關的剎那,陡見他右手一伸,抓住了緊靠懸崖的一株小松,他本來是平着向懸崖滾去,一把抓住崖旁小松之後,身子打個轉,變成了頭上腳下,除了一個右臂還探出崖壁外,全身懸空垂在崖下。
王寒湘這滾翻之力,甚是強猛,那懸崖邊緣的小松,只不過有核桃粗細,如何能承受得住,但聞卡嚏一聲,齊腰折斷。
當前幾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雖然目睹奇險,仍然心神不亂,但聞衣袂飄風之聲,超元大師和勝一清雙雙向懸崖邊緣撲去。
兩個人同時發動,身法又都快如電奔,但心意卻是大不相同,勝一清旨在救人,超元大師,卻是怕王寒湘借那小松一緩之力,收住翻滾之勢,以他本身功力而論,只要那翻滾的勢道一緩,必可惜那一緩之力,回聚丹田真氣,躍上懸崖。
果然不出超元大師所料,王寒湘就借折斷小松的一阻之力,已把真氣回集丹田,在身子向下墮落之際,忽的一提真氣,雙臂一抖,左腳一踏右腳腳面,急墜的身子,陡然又向上回升。
王寒湘剛剛把頭探出懸崖,超元和勝一清已雙雙撲到懸崖邊緣。
超元大喝一聲,右掌一舉,正待劈向王寒湘探出懸崖的身子,哪知勝一清早已料到他這一着,忽地一掌斜向超元大師側面攻去。
這一招,關乎着王寒湘的生死存亡,是以勝一清出手用足了九成真力。
超元似是也早防到了勝一清這一着,所以,當他右拳舉起之時,左手反臂劈出一招“力屏天南”,以防勝一清的搶攻。
但他卻沒有想到勝一清出手一擊,竟敢用九成真力,雙方拳力,掌風甫一交接,超元立時覺出不對。
如論超元功力,要比勝一清略勝一籌,硬打硬接,勝一清先敗一着。但此刻情形,卻大不相同,一個全力施爲,一個是把全身力量,分於左右兩拳。
勝一清掌風如輪,逼開超元左拳阻力,直向他身上逼攻過去。
超元如果不收勢讓避,固然可以把王寒湘劈下懸崖摔死,但他也難逃被勝一清掌力逼下懸崖的厄運,處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掌勢一收,向後疾退三步。
勝一清用力過猛,一招落空後,不由自主身體向前一栽。
這時,銅鉢和尚超塵正好趕到,鉢交左手,右手運起功力,呼地一掌,向子母神膽後背劈去。
勝一清雖然覺出後背受襲,但自己攻出力道尚未收回,全身運轉不靈,一時間閃避不及,又無法回身拒敵,只得一咬牙,運氣於背,準備硬接一擊。
但覺一股極猛的力量,撞上後背,他劈出內力,尚未完全收回,吃那一撞之力,震飛起來,直向懸崖下面摔去。
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王寒湘剛好躍登上懸崖,雙足一用力,氣沉下盤,功運兩腳,雙足穩如盤石,右手一招“神龍探爪”,硬生生把勝一清向崖下直摔的身子抓住,一收一推,卸去勁道,把他放在地上。
勝一清腳站實地,王寒湘已縱身向前躍去,他連受挫折,心中忿怒已極,不顧本身傷勢惡化,直向銅鉢和尚身上撲去。
超塵一掌震飛勝一清後,隨後縱身追來,兩人一來一迎,迅如電光閃奔,但見兩條人影懸空一接,同時急落實地。
超塵功遜一籌,落地後再也站不穩身子,一連退了四五步,仍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玉寒湘落地晃了兩晃,冷笑一聲,揮扇一躍,直攻過去。
驀然,劍光打閃,超慧由左側急躍而至,寒鋒森森,點到前胸。
王寒湘摺扇一招“倒轉陰陽”,架開超慧寶劍後,反向超慧左面“肩井穴”上點去。
這一招攻守並出,迅巧至極,超慧吃了一驚,收劍仰身,金鯉倒穿波,退後數尺。
王寒湘逼退超慧,超元大師排山般的拳風,又到身後。
超塵也由地上挺身躍起,掄動手中銅鉢,迎面攻來。
王寒湘口中連聲冷笑,手裡摺扇張而複合,側身一轉,向左閃開五步。
這一來,超元大師的拳風落空,直對迎面攻襲王寒湘的超塵撞去。
老和尚功力果然已入爐火純青之境,拳勢收發,全由心念控制,一見落空,立時吸氣收拳,擊出拳風,倏忽間又收回去。
王寒湘卻藉機回頭對勝一清道:“勝壇主,請先走一步,我獨擋他們三人一陣再走。”
勝一清笑道:“我雖被那禿驢擊中一掌,不過傷得並不很重……”
一語未完,超元、超塵,超慧,已分成三面包圍過來。
王寒湘冷笑一聲,縱身迎去,右掌劈向銅鉢和尚;左手摺扇點向超元大師。
勝一清振腕揮刀,迎截住超慧,五個人立即展開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激烈拼鬥。
這一次交手,幾人心中都是滿懷憤怒,各以本身絕學求勝,但是刀光如雪,劍影縱橫,拳風呼呼,扇影點點,激烈絕倫,觸目驚心。
王寒湘大展所學,以蛇行八封掌法,力拒超元、超塵兩人合攻,避招閃擊,迅巧如靈蛇遊走,火拼十回合毫無敗象。
勝一清雖然受傷,但他功力並未失去,九環刀施展開,有如狂風驟雨,一招比一招迅猛。超慧功力雖然不弱,但她究非子母神膽之敵,力拼到三十合後,逐漸感到不支,只覺對方手中的環刀,愈來愈重,招架異常吃力。
她突然警覺到,自己打法上有了錯誤,正以自己先天上的短處,去對他人之長。原來,她心中傷痛掌門師兄被擄,出手劍勢異常快猛,處處和勝一清硬打硬接,求功心切,忽略了女人先天體質上的差異,直待她感覺出吃力時,才發覺自己打法上犯了錯誤。
心念一轉,變力拼爲巧打,不再硬接勝一清重重的九環刀,而以輕靈的劍招和身法,和子母神膽對敵。
這一場激戰雙方武功相近,而成了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王寒湘以奇奧的身法,彌補功力的差遜,竟把超元。超塵全力的搶攻擋住。
東方天際,泛起了一片魚肚白色,天色到黎明時分,雙方已力搏百合以上,強弱之勢漸可看出。超慧被子母神膽的九環刀迫得只餘下招架之力,雖尚可支持一段時間,但已現露出敗象。
王寒湘摺扇,掌勢。身法,卻是愈打愈奇,超元,超塵都無法預測他下一招的變化,無法能搶得先機,反被他左一扇、右一掌,鬧得兩個人手忙腳亂。
但是,他內腑的傷勢,卻因久戰不息而逐漸發作,無法再控制胸中翻涌的血氣,他心中很明白,如果再逞強支撐下去,傷勢即將惡化,一旦真氣消散,只有束手待斃。心念一轉,不再戀戰,左扇右掌,同時猛攻幾招,把超塵迫退了數步,縱身一躍,跳出圈外冷笑一聲,喝道:“貴派武功也不過爾爾,王某已經須教,咱們後會有期,今天恕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疾躍而去。
勝一清本已穩操勝券,但他見王寒湘撤身退走,立時猛攻二刀,躍出圈外,轉身一掠,緊隨王寒湘身後,向崖下奔去。
超元、超塵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追去,超慧喘了口長氣,也跟着追下。
雙方相距也就不過是二丈左右距離,但見五條人影,快比劃空急矢,不大工夫,己出去五六裡遠近,但雙方仍然相距兩丈左右。
勝一清見峨嵋三老緊追不捨,不禁頭火起,探手入懷,取出子母鋼膽,運足腕力,一回頭揚腕打出。子母膽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鋼膽出手挾着一股破空風聲,直擊過去。超元大師追在最前面,見鋼膽來勢奇猛,倒也不敢大意,只得收住急奔之勢,橫躍閃避,鋼膽帶風從他耳邊飛過,向他身後的超塵打去。超塵閃讓不及,只得舉起手中銅鉢封擋,但聞一聲金鐵大震,銅鉢機乎被震脫手,不禁吃了一驚!
就在這一錯愕問,忽覺右腿一疼,不由自主後退了三四步,幾點寒芒掠耳飛過,他一咬牙,強忍傷疼,仍然向前追去。
原來勝一清那巨型鋼膽裡面,另外包藏着五粒小型鋼膽,只要用兵刃一擋,外形膽殼碎裂,裡面暗藏的五粒小型鋼膽,立即四面激射傷人。
因爲超塵手中銅體,較一般兵刃面積廣大,勝一清鋼膽中暗藏的五粒小鋼彈,二粒被他銅體擋落,兩粒被鉢面滑向一側飛去,另一粒滑向下面,擊中他右腿。
超慧走在最後而且和超塵距離較遠,聞得鋼膽和銅鉢相擊之聲,立時收住腳步,凝神相待,只見兩點寒星,破空直飛過來,忙側身讓過一粒,舉劍拍落一粒。
但玉寒湘和勝一清,已借峨嵋三老閃避。霹擋暗器的工夫,風馳電掣而去。
超元望着兩人去如流星的背影,心知已無法追上,不禁仰天長嘆,木然呆立,滿臉沉痛,悽傷欲位。
超塵。超慧分站他的兩側。他們,同樣有着極端的沉痛,良久,仍然講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超塵右腿的傷處,逐漸加重了痛苦,似被火燒一般,只疼得他臉上汗水直往下滾。他終於忍不住了,低頭看時,傷處已隆重起一個紫包,附近,也開始紅腫起來。
超元忽然一跺腳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入耳驚心。
超塵被超元那奪人魂魄的笑聲,驚得呆了一呆,暫時忘卻了右腿的傷疼。
超慧更是驚得心慌意亂,急聲叫道:“大師兄,大師兄,你……怎麼啦……”
超元倏然收住狂笑之聲,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合掌當胸,黯然說道:“咱們峨嵋自開創門派以來,從未受過今日之辱,眼看着掌門人被人擄走,咱們還有何顏立足武林,何以對歷代長老在天之靈。”
超塵強忍傷疼,左手提鉢,右手揮去頭上的汗水,接道:“大師兄也不要過份自責,事情既已出來,急在善後……”
話至此處,突覺傷處一陣急疼,竟自接不下去。
這時,超元、超慧都已注意到銅鉢和尚神態。超慧首先蹲下身子,查看了超塵的傷勢後,不禁一皺眉頭,道:“你中的是毒藥暗器!”
超塵道:“傷處疼如火的,不知是什麼毒?”
超元激動的神情,逐漸平靜下來,伏身看超塵傷處,半條腿都已開始紅腫,心中暗暗吃驚,但他外形仍然保持着平靜,道:“你傷得不輕,必需要早些放血去毒,咱們先回寺中,替你療治毒傷,再去天龍幫黔北總壇。”
超慧接道:“天龍幫人衆勢大,高手如雲,咱們三人之力,實嫌過於單薄,不如聯合武當、青城、雪山三派,合力對付。好在天龍幫和三派早有嫌怨,不難說動他們……”
超元道:“青城派和咱們淵源甚深,當可拔刀相助,至於武當、雪山兩派,雖和天龍幫結有嫌怨,但肯否相助,很難預料,此事必須從長計議,免得到時丟臉。眼下先回寺去替二師弟療傷要緊。”
說罷,扶着超塵,返回萬佛寺。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東方天際,升起來一輪紅日,金光霞線,交織成絢爛無比的日出景色,卻又是那樣短暫,轉眼瞬間。耀目的彩霞,變成了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