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在地上的妍瀨，簡陋的布衣隨着呼吸快速上下起伏，張凡駭然，立刻蹲下身去將妍瀨攙扶着坐了起來。
“怎麼了？”
張凡視線疑惑地上下掃視着妍瀨的身體，並未在她身上發現明顯的傷口。
在張凡背後，柒霖眼角微擡，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幕，並沒有多說。
妍瀨面色有些痛苦的喘息了一陣，待得身體自我調節的稍微好了一些後，才睜開眼，從張凡的手臂上離開。
“沒事，小毛病而已。”純潔的笑容輕綻，然而微皺的眉卻讓張凡一眼就看出，她只是在逞強。
這麼說來……
張凡突然想起，以妍瀨的實力，不應該會在睡夢中鬆懈成那樣，直到最後雙方都交手了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還有受冷時候的輕咳。
妖神的體質應該比人類好上不知多少倍纔是啊？
“霖姐？”視線中突入一隻肌膚雪嫩的手，張凡瞬間就辨認出了手的主人，順着撲來的異香看了過去。
“接下來她交給姐姐照顧，小弟弟沒意見吧？”
柒霖雖然眉目間都透露着笑意，卻似乎並沒有徵求張凡的意見的意思，在妍瀨錯愕的注視下，輕輕將她抱起。
妍瀨愕然地擡頭看了一眼柒霖，但在後者堅定的笑容中，便也沒反抗，宛若小孩子般窩在了柒霖的懷中。
“不然這種級別的幫手在身邊，你也不好活動哦？”
“當然，如果你放心姐姐的話。”
欸？
“……哦。”
用力地挑着單眉，張凡的視線在妍瀨和柒霖之間交替了下，最後纔在妍瀨輕笑着點頭的動作下，答應了一聲。
看妍瀨不太舒服的樣子，交給霖姐照顧應該比自己來要好得多吧。
畢竟自己這種糙手大老爺們兒如果真要照顧人，也只會給病患端熱水了。
至於擔心柒霖做什麼手腳的問題，張凡想都沒想過。
柒霖什麼性格，他最清楚了。
而且還有四個月左右的時間，自己總不能一直待在妍瀨身邊纔是。
“哦，對了。”似乎是痛楚又一次襲了上來，妍瀨在柒霖的懷中微顫着，卻依舊艱難地笑着撐開了一隻眼。“記得回去之後，要幫我給張華帶句話哦？”
“就說我還活的好好的，叫他放心。”
“……”
“一定。”
勘力和立七門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兩人只是在交談了片語之後，勘力便完好無損地從洞穴中走了出去。
可能是覺得在這裡動手不太方便吧。
對此張凡也並沒有特別在意，畢竟他要驗證猜想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自己和勘力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在知道自己有立七門他們的保護後，勘力應該也不會來找自己麻煩了。
現在唯一的重點，是這次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從自己身上找東西。
正冠盟？靈目？還是其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隱藏勢力？
張凡已經忘了柒霖三人是怎麼離開的了，只是記得自己的視線一直落在面色慘白的妍瀨身上，等得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洞穴中已經一片空蕩，只有石壁上的綠枝還攀爬着沒有退去。
隨意一屁股坐在洞穴中，將上衣脫去，露出胸口無數被貫穿時候留下的褐色傷疤，給自己處理着傷勢，背上嵌入的石片只能靠靈力強行將它逼出體內。
過程雖有些痛苦，但也沒到不能忍耐的地步。
直到所有的異物都已經被取出，張凡又將體內的靈力催動着快速向傷口涌去，待得那裡的傷口停止流血後，才鬆了一口氣，一直緊閉的黑瞳緩緩睜開，盯着面前潮溼黝黑的地面。
那個笑容……
她離開爺爺的時候，也是這樣笑着的嗎？
“……呼。”
將心中壓抑的情緒隨着濁氣一同呼出，張凡試着活動了下身體，身前身後的傷口也只是暫時止住了血，如果要完全恢復過來，怕是得要上幾天。
還是先在這裡休息幾天吧。
如果要去見父親，自己還得抓緊時間掌握靈力外放纔是。
沒有忘記四個月後自己要面對的對手，張凡迅速打定主意，閤眼在洞穴中休息靜養。
……
淡然瞥着柒霖懷中還在顫抖的妍瀨，立七門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憐憫。
嘴脣已經因爲長時間咬得過緊而泛紫，削瘦的身板止不住的在顫抖，沾染着些許泥塵的手緊緊地攢着柒霖的衣服。
“多少年了？”立七門突然開口打破了沉悶的空氣。
“四五百多年吧。”柒霖目視着前方，不冷不熱地替妍瀨回答了，平日嫵媚的聲線在此時聽來卻有一些漠然。“一直在這邊。”
放逐之地，之所以被無數妖神懼怕，不僅僅是因爲裡面有着許多兇殘陰險的妖神，更多的威脅，是來自於這裡惡劣的環境。
雖說妖神不用進食就可以活下去，但這裡的霧氣，他們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的。
霧中存在着一些能造成不可逆轉傷害的物質，雖然微量，但只要是在這霧氣中活動，便難免會讓物質進入體內。
如果僅僅是二三十年，基本不會對擁有橙品實力以上的妖神造成什麼傷害。
但時間一久，任是誰也招架不住這毒霧的侵害。
而且越靠近靈界，霧氣就越濃。
這也是大多數實力強橫的妖神都選擇了去河的另一岸的原因，那邊的霧氣要稀薄許多。
在河的這邊，由於越到最後，妖神的體質就會越弱，一般的橙品妖神僅能存活一百年就已經衝頂。像這種一活就是四五百年的，恐怕妍瀨就是第一人了。
然而按照現在體內毒素越積越多的趨勢下去，妍瀨頂多還能在病痛的折磨下，苟活一百年。
也就是人類世界的十年。
“你們之前認識？”
雖然知道妍瀨就是當初靈界鬧得轟轟烈烈的，爲了自己的契約主甘願自己進入放逐之地的那個紫品妖神，但立七門也不願做出悲天憫人的姿態，只是淡淡地詢問着。
“嗯。”柒霖答應一聲，低頭看着懷中極力剋制自己不叫出聲來的妍瀨，眉目微垂，停了下來。“痛的厲害？”
“……沒事。”依舊是安慰別人一般的笑容，妍瀨面色慘白。“習慣就好了。”
“……”
柒霖有些不滿地黛眉輕蹙，但也沒說什麼。
她知道妍瀨一直不肯過河的原因。
如果讓那羣妖神知道了妍瀨的手裡還有一柄神器，估計她就活不到現在了。
一直在毒霧中痛苦地苟活，總比爲了保護重要的東西而立即死去強。
立七門還記得自己的任務，於是在確認了妍瀨已經對張凡構不成威脅後，便先折返回去，在暗中守着張凡。
在這霧氣中走了不知多久，妍瀨終於停止了顫抖。
“好了，我可以自己走了。”從柒霖的懷中輕躍下，落在泥土上，妍瀨背手笑道。“放心吧，之後我不會再去接觸他了。”
“……”
柒霖默然。
她確實擔心過妍瀨的接觸，會讓張凡再次被那些不該惹的妖神盯上。
萬一他們抱團來找麻煩，恐怕光靠着柒霖和立七門兩個人，是難以在混亂中保住張凡的。
但這樣想起來，這丫頭的性格確實是從來不願給別人添麻煩的，倒是她多慮了。
“對了。”
突然想起了什麼，妍瀨摸索着從自己背後取出一對短劍，鋒刃如雪，即使是其力量依舊在沉睡中，也依舊滲透出讓人膽寒的氣息。
“這東西，本來就是他們張家人的。”
妍瀨看自己手中的短劍的眼神，就彷彿是看到了愛人一般，含情脈脈，嘴角不自禁上揚，一手在上面輕撫着。
“雖然當初他說，這只是送給我的玩物，但果然，這麼多年了，我也沒能得到它的承認。”凝視着短劍，妍瀨輕吸一口氣，收斂起了流露的感情，將短劍遞向了柒霖，燦爛地笑着。“現在算是物歸原主了。”
柒霖微睜大了眼，看着妍瀨堅定的笑容，紅脣微抿，似有不甘。
“……這麼多年，一直沒放下過？”知道自己勸不了妍瀨，柒霖還是伸手接過了短劍，視線卻一直落在妍瀨的身上。
“那當然，我還得爲了他好好活下去啊。”妍瀨歡快地向前蹦跳了幾步，又停下，活潑地一腳爲軸，晃悠着轉過了身，留給柒霖一個好看的笑容。“一柄神器而已，得不到承認也沒關係。”
“而且我現在還看到了他的後代活的好好的，還有你作妖神，其實我已經真的、真的，很滿足了。”
“……”
見柒霖沒反應，妍瀨歪頭又笑了笑。
“我走了，柒霖你也要繼續加油啊。”
“守護張家人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的好友。”
灑脫地揮了揮手，不再給柒霖挽留的機會，妍瀨迅速開心地蹦跳着消失在了一片濃霧之中。
甚至柒霖還能聽見妍瀨愉快地哼着沒聽過的調。
“……”
凝視着妍瀨遠去的背影，柒霖思索了許久，玉手捏緊了手中的短劍，指甲刺破肌膚，剜入肉中，滲出一縷鮮血。
嗯？
被手上的痛感拉回現實，柒霖這才緩緩鬆開了手，盯着手中的短劍。
神器，無慾。
能剝奪人的七情六慾，讓其成爲一具行屍走肉，從而達到控制的目的。
良久，無奈地笑容浮現，再次看向妍瀨離開的方向，眼角終於柔和了些。
柒霖轉身，向來時的路走去。
……祝你好運，我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