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之聲,滿朝文武。
鶯鶯之語,後宮佳麗。
旌旗在城外十里處漫天招搖,皇貴妃蘇錦惠正領文武百官,後宮嬪妃,盛裝相迎。
“恭賀吾皇,吾皇萬歲。”
一陣陣恭迎之聲,不絕於耳。顏千夏掀開簾子往前看,由十二匹黑色大馬金色龍輦正侯於前方。
慕容烈下了馬,闊步前去,一手輕擡,衆人又磕頭山呼三聲萬歲,這才起身退於路的兩側。
“皇上,辛苦了。”蘇錦惠迎上前來,笑吟吟地向他福了福身子。
“惠兒辛苦。”慕容烈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大步走向金輦。
“皇上,等等臣妾。”端貴妃嬌聲喚着,下了馬,快步追去。蘇錦惠和她相互見了禮,便一左一右伴着慕容烈,上了金輦。
全程,顏千夏沒有露面,倒是紅衣千機的出現,引起不少的騷動,百官竊竊私語,又不敢大聲言明。千機倒是無動於衷,只管紅衣迎風,一臉淡然。
“娘娘,依着品階,您應坐於皇上身邊。”
九音有些打抱不平,顏千夏卻是淡然,瞟她一眼,小聲說道:“原來你是這樣喜歡爭寵的,我還以爲你生性淡然。”
“不是,我……”九音只好閉上了嘴,想了半天,又嘆氣道:“這才叫皇帝不急,急太監。”
“去爭這風頭,笨蛋。”顏千夏罵了她一句,九音便垮下了肩。她若懂,又怎麼會是那最不受寵的公主?顏千夏也不想調教她,如今到了吳國也算安全了,她已和年錦說好,給九音安排個好去處,不用進宮,還讓年錦安排人去尋九音的孩子,讓她們母子團聚。
“千機。”她掀開了車簾,看向千機。
“娘娘有何吩咐?”千機扭頭,脣角含笑,一身媚|骨,又看酥了跟着的文武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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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哪裡?”顏千夏笑嘻嘻地問道。
“璃鸞宮外,靜葉池邊。”千機低聲回了一句。
慕容烈讓男子入後宮,還住在璃鸞宮外!顏千夏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那就好,我們有個伴兒。”
“天呀!”九音又嚇得一顫,連忙捂住了顏千夏的嘴。
“怕什麼,我忤逆他的時候多了,也沒見我死了。”顏千夏推開她的手,把頭伸出車窗外,看向兩邊的綠樹田野,她又要去坐牢了,再見,親愛的大樹,親愛的田野,親愛的河流——我一定會回來的!
她想到灰太郎經典的臺詞,自個兒笑了起來。
九音在她身後看着,一臉莫名其妙,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說道:“千夏,你變了好多啊。”
“人都會變的,你也要變得聰明一點,以後一個人生活,要保重。”顏千夏看了她一眼,九音輕輕地拉住了她的裙角,小聲說道:“謝謝你,千夏,你又救了我一次。”
“以後我要你幫忙的時候,千萬不能裝成不認得我。”顏千夏拉起她的手,搖了搖,笑着說道。
九音看着顏千夏,一臉認真的模樣,一字一頓地說道:“若有用得上九音的地方,必粉身碎骨,以報恩德。”
“哪有那麼嚴重。”顏千夏笑得更歡快了,捏了捏她的手腕,“好了,你的毒我也給你解了。”
“這就解了?”九音看向自己的手腕,只有幾枚紅紅的指印而已。
“解了。”顏千夏點頭,其實沒有冰藍毒,那是她胡謅的,爲免傷腹中寶貝,她上船時已不帶毒藥在身邊了,只帶了些尋常的迷|藥,用來在危機時刻自保而已。
是夜,滿朝同賀,慕容烈接受了百官正式朝拜之後,回了後宮那溫香軟玉的包圍圈中。
蘇錦惠代掌鳳印,把後宮打理得井然有序,出城相迎時,只有三品以上妃嬪同行,此時是滿宮后妃皆已到齊。
不,還有顏殊月和顏千夏姐妹二人未到。
顏殊月自回宮之後,就閉宮不出。
顏千夏本不想去,可千機說得對,她不能躲,不能怕!她要在後宮過下去,不管呆多久,就必須讓人知道,她還是璃鸞宮的主人,不要來找她麻煩。
她故意走得慢,而且寶珠又愛哭,抱着她的腿哭了許久,害她只得又換條裙子,然後一行人慢吞吞地到了紫霞宮外。
“瑾瑜貴妃駕到。”小太監見了金輦,連忙高聲通傳。
顏千夏後來研究過爲什麼給她封瑾瑜二字,金魚嘛,遊得又慢,又小,容易被人捏在掌心裡,很不威風!她覺得武則天就很不錯,還給自己捏了個“曌”字,待她以後有本事了,也給自己捏個威風凜凜的名號。
她扶着寶珠的手,輕輕跨過門檻,滿殿嬪妃都看了過來。
死而後生,死了又生,這就是顏千夏,她跟個打不死的白骨精似的,始終在這些女人面前晃盪。
顏千夏走到殿中時又停下了腳步,擡頭看向殿上,慕容烈坐於龍椅之上,蘇錦惠向來獨自坐在一邊,司徒端霞一襲黛色宮裝,卻偎在慕容烈的手臂邊,挑釁地看着她。
“我坐哪裡?”她腦袋一歪,笑吟吟地看着慕容烈。
“來。”慕容烈往前微一俯身,向她伸出了手。
“我不喜歡三個人坐,我坐這裡吧。”顏千夏一指蘇錦惠身邊,蘇錦惠就笑着衝她招了招手。
“聽說,你有身孕了,他給我寫信,很是高興。”蘇錦惠拉着她的手,看她坐到身邊。
顏千夏沉吟了一下,索性問道:“若姐姐不介意,能告訴我,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嗎?”
蘇錦惠笑了笑,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子上寫:師兄妹。
“你不喜歡他?”顏千夏也沾了酒寫字。
“我曾立下誓言,終生爲那個人守住貞潔,可我父親乃當朝重臣,我必逃不過出嫁的命運,只能進宮來躲着了。”蘇錦惠笑言,原來她的愛人居然早在一年前就已離世,可從她臉上看不出絲毫悲傷神色。
顏千夏把後宮當成牢。
蘇錦惠把後宮當成避嫁的樂園。
心境不同,果然是天堂和地獄的區別。
“皇上,您看小王子又踢我。”端貴妃見慕容烈總往顏千夏那裡瞧,連忙撫着小腹撒嬌,慕容烈收回目光,看向她風平浪靜的小腹。
後宮三千,每個冊封的嬪妃,若不是代表他自己喜愛,便是維持一方勢力的紐帶,面子上他還要過得去,尤其是端貴妃,爲他立下大功,若冷遇於她,難免讓後宮失衡。
“皇上,臣妾想吃糖醋鳳尾魚。”端貴妃幾乎偎進慕容烈的懷裡,以往這樣的親密不是沒有,此時慕容烈的身體卻有些僵硬,再扭頭看去時,殿下依然歌舞搖搖,嬪妃們正在想方設法引起他的注意,顏千夏和蘇錦惠卻已經雙雙不見了。
靜葉池邊。
一棟小屋靜然立着,這原本只是個小亭,爲了讓千機居住,僅在四周加上了竹牆,權當屋子。
“千機,我給你帶了個朋友來。”顏千夏推開門,千機正坐於桌前獨自飲酒,見二人到來,連忙起身相迎。
“原來是千機門主。”蘇錦惠含笑點頭。
“惠姑娘。”千機抱拳,行了江湖之禮。
“名花流的門主,現在是我的頭號保鏢,我也算威風了呢。”顏千夏在桌邊坐下,拈了桌上的糕點吃,“我們三個不如找點樂子吧。”
“嗯?”蘇錦惠看過來,一臉疑惑。
“教你們玩點好玩的。”顏千夏嘻嘻笑起來,想教他們下五子棋,可是才鋪開紙就想到了慕容烈,當下小臉就拉長了,不好玩,他玩過的就不好玩。
她抓了抓下巴,又想到了鬥地主,如果給她一副撲克牌就好了,這破地方,連做撲克牌的材料都沒有。
她最終抓了個細頸的酒瓶,要和他們玩投花生米入壺。
可那兩個是武功高手,顏千夏是什麼?別人十投十中,她十投無一中,輸了又要被罰,不能喝酒,便硬生生被灌了一整壺濃茶進了肚子。
“兒子,娘給你報仇。”顏千夏惱了,拍了拍肚子,又抓了一把花生米。
“千夏,你用這麼大的力氣拍肚子啊。”蘇錦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怕什麼,我的肚子是鋼筋鐵骨做的。我兒子和我一樣,是頑強的小強。”顏千夏眯了左眼,用右眼瞄着那瓶口,手腕用力,把花生投過去,花生米在瓶口碰了一下,彈得老高,又跌出了桌子。
“哎……”顏千夏大叫了一聲,手一揚,一把花生全丟了出去。千機紅袖一舞,居然把那不同方向的花生米全給接住了。
“不能浪費,上好的花生。”他嚼着花生,笑眯眯地看着顏千夏。
“嗨,我是主子,你都不讓着我?”顏千夏瞪他,千機笑了笑,搖了搖頭,“此乃休息時間,千機勿需謙讓。”
“還有這樣的?”顏千夏又看向蘇錦惠,她也是笑。
“你們兩個欺負我一個呀!”顏千夏氣哼哼,又抓了幾顆花生起來,瞄着瓶口要丟。
“誰欺負我的舒舒?”慕容烈的聲音從門邊傳來,那二人連忙起身行禮,慕容烈輕一擡手,朗聲說道:“休息時間,勿需多禮。”
原來都聽到了!
顏千夏斜眼看來,他一身脂粉香,端貴妃的香味兒!
“我來給舒舒報仇,來人,拿酒來。”他走過來,抓了一顆花生高高拋起,然後曲指一彈,讓花生穩穩落進了瓶口。
“皇上這是要欺負我們了?”蘇錦惠起了身,一臉嗔怒。
“是,如何?”慕容烈低低笑着,一手攬住顏千夏的腰,擡眼看向千機。
千機抱了拳,也拿了一把花生,突然就出手,將花生擊向了慕容烈,幾十粒花生急速飛向慕容烈和顏千夏,他沉穩揮手,掌風迅猛掃過,花生米轉了方向,擊回千機身上,他玄黑衣袍,千機紅衫耀眼,一紅一黑,手掌翻飛間,顏千夏看得眼花繚亂。
可又似只是一轉眼的功夫,幾十粒花生米悉數都進了那小瓶。
“怎麼可能!”顏千夏低頭在地上找的,落在地上的那三三兩兩,全是她笨手笨腳丟的。
“臣服了。”千機又抱拳,灑脫地一伸手,順福連忙把酒壺遞上,他一仰頭,那長長的金鳳壺嘴就傾泄出剔透的酒汁,跌進他的嘴中。
“十年陳釀,果然醇香。”他咂咂嘴,鳳眼一眯,媚行入骨,看得顏千夏是皮頭髮麻,但是千機沒能把媚眼拋完,人就軟軟往地上滑去了。這酒烈得,連千機也受不了。
“惠兒也要比?”慕容烈扭頭看向蘇錦惠,蘇錦惠連忙擺手,笑着說道:“臣妾不敢,臣妾突感不適,回去睡覺。”
她說得是不倫不類,走得是慌慌忙忙,順福又招呼人把千機擡到竹榻上去。
顏千夏抱着小嘴瓶兒往外走,喝了一肚子茶水,想必是睡不着的,一瓶子花生足夠她晚上消磨時光。
“舒舒,我帶你去玩?”慕容烈跟過來,要抱她的腰。
“你帶端貴妃去玩。”顏千夏回了一句,又伸手撫臉,她沒喝酒,怎麼臉上也燙燙的?
“舒舒又吃醋了?”慕容烈低笑着,慢步跟在她的身後。
顏千夏沒出聲,解釋等於掩飾,她纔不上他的當,回答這愚蠢的問題。
“我有好玩的。”慕容烈又說了一聲。
“什麼好玩的?”顏千夏扭頭看他。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他伸手拉住她,帶着她往前走去。
湖光月影,一隻小舟靠於湖邊。顏千夏抽回手,小聲問道:“到底做什麼嘛?”
“你來,你若不喜,我任你打罵,打罵皇帝總好玩了吧?”慕容烈把她抱起來,放於小船之上,一邊,順福立刻遞上了大氅,慕容烈給她披好,又把裹着白狐毛邊的帽子給她戴上。
“你以爲我和你一樣暴力。”顏千夏嘀咕着,扶着他的手,在小船上坐下。風搖船晃,慕容烈親自執漿,帶着她往湖心搖去。
水波鱗鱗的,突的,就有波紋起了,又突地消逝不見。
慕容烈放下漿,從船上拿了細細的線,線上有銀亮的鉤,然後往上面粘了點兒魚食,往水裡輕輕放去。
“你釣魚呀,這有什麼好玩的。”顏千夏只覺無聊,俯身朝水面看着。
慕容烈豎了根手指,抵在顏千夏的脣邊,不許她出聲。她低眼看去,銀線沒入水的部分和水融爲一體,他用食指繞着銀線,全神貫注地看着水面,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腿都麻了,正想嘲笑他幾句時,他突然一提手指,水面輕響一聲,一隻銀亮的東西出現在顏千夏的眼前。
“這是什麼啊?”顏千夏驚訝地看着這亮閃閃的小東西,“蝦?它怎麼發光的啊?”
“鴛鴦蝦,若釣起一隻成年的,那肯定另一隻也會金釣上來。”慕容烈把蝦放進了船上備好的琉璃罐裡,那蝦蹦噠着,卻沒辦法跳出來。
“哇,那它要是光棍怎麼辦?”顏千夏好奇地看着那蝦,小聲問道
慕容烈雙瞳的光沉了沉,低聲說道:“看運氣了,若能成雙成對,便是大吉之事。”
“啊?”顏千夏看了他一眼,並未深想,用小手指去攪罐子裡的水,拔弄那可憐的蝦,“不如把它放回去吧,讓它去找媳婦兒。”
“碰碰運氣再說。”他又把絲線放進了水中,顏千夏趴過來,偎着他的胳膊,盯着水面看着,真會有這樣神奇的事嗎,鴛鴦蝦,這個時空的東西還真奇妙,帶回現代會不會賣個大價錢?
這次比上一次的時間還要久,顏千夏眼睛都瞪痛了,偎在他的懷裡,眼皮子也開始打架。慕容烈卻一直盯着水面未動。
鴛鴦蝦此時正是交|配時,吳國有傳說,那是相戀的人所化,若能捕到一對,那夫妻必會攜手白頭。
身爲帝王,他也想要一個共白頭的知心人。
“慕容烈,它就是個光棍,回去吧,一點都不好玩。”顏千夏說着說着,就在他懷裡睡着了,小手不知何時伸進了他的衣衫裡,在他的胸膛上取暖。
慕容烈一手緊攬着她,一手輕拽着銀線,固執地盯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