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凡事遊刃有餘的巖橋慎一,夾在女朋友和老媽之間的時候,也照樣拿不準分寸,做不到輕鬆應對,只能試探着開個話題,再隨機應變。
然而,女朋友努力憋笑,老媽表情微妙,巖橋慎一以爲自己是在拋磚引玉,但磚頭扔出去,沒等到玉。倒是有點砸到了自己的腳。
他乾脆閉嘴,決定置身事外。結果,巖橋千代和中森明菜,兩個人倒是相互搭起話來。
……也行吧。
巖橋慎一被排除在外,默默當個沒有感情的司機。等回了東京,先送巖橋千代回他家,再送中森明菜回她家,順便把車子還給她。果真此行的最大用處就是給女朋友和老媽當司機。
“哈哈!”
送中森明菜回去的路上,聽他如此自嘲,開懷大笑。她笑得開心,巖橋慎一故作不悅。中森明菜瞄了一眼他面無表情的臉,稍微收斂了一下笑意,卻又伸過手去,拍了拍他的膝蓋,安慰道:“抱歉,冷落你了哦,慎一。”
如果說着這話的時候,她的語氣稍微正經一點,那巖橋慎一還能信個幾分。
“沒辦法。”他嘆了口氣,實話實說,“冷落我,總比你和母親之間相互冷落要好得多。”他被排除在外,總好過他裡外不是人。
中森明菜聽了這話,認真回道:“千代桑非常的溫柔。”
巖橋慎一不禁莞爾,“你和母親,你們兩個能相處愉快,我可高興了。”
“我也很高興……”中森明菜接過他的話茬。頓了頓,又說下去,“慎一你覺得高興,我心裡更高興了。”
會因爲她和千代桑相處愉快而高興,巖橋慎一的心意再含蓄,她看得也清楚。知道他的心意,就不可能不爲了這份心意感到高興。只不過,到底是不能由她自己說出來的話。
停好了車子,巖橋慎一送中森明菜上去。
從靜岡回來的路上,巖橋慎一倒也沒有完全被排除在外,兩個女人還是和他商量了,晚上一起吃飯。商量餐廳的時候,巖橋慎一多多少少派得上用場。
獨自在家的健太表現良好,只把中森明菜的一隻毛線手套拖進了窩裡,拿出來看看,只給手套大拇指的部分進行了少許改造。中森明菜擺起架子,把小狗教育一頓。教育完了,還得準備帶它出去散步。養小狗這種事就是這樣。
巖橋慎一看着她蹲下來訓狗的背影,和她說,“那,一會兒見。”
晚上要一起吃飯。他先送中森明菜回來,再回自己家。晚上,再和母親一起,跟中森明菜在訂好的餐廳碰面。
“晚上見。”中森明菜沒有回頭。
巖橋慎一挑了下眉,有點不大滿意,往她那邊走過去,在她身旁站住。中森明菜扭過頭,看了看他,眨了眨眼睛,“怎麼了嗎?”
“沒什麼。”巖橋慎一也蹲下來,挨着她。
中森明菜端詳他的臉,心裡忽然冒壞主意,手伸過去,放到他肩上,往下一按,要藉着他站起來。她滿心裡惡作劇要大獲成功,正等着逞威風,沒料到巖橋慎一叫她給一把按倒,連帶着自己也閃了一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嚇了一跳的小狗健太,衝着這邊大叫一通,一邊叫,一邊在他們身邊跳來跳去。中森明菜趕緊安撫小狗。安撫完了犬子,有點心虛的去瞄巖橋慎一。正瞧見他在看熱鬧。中森明菜這下也不心虛了,湊到他臉前,氣勢十足,“剛纔,是故意的吧?”
巖橋慎一無辜得很,“是說你故意把我推倒的嗎?”
“你還真敢說。”中森明菜嘀咕他一句。但畢竟做壞事在先,有點理虧。感覺到放在自己背上的手,順勢往他懷裡一倒。兩個人臉貼着臉,一時半會兒,誰也沒說話。
直到小狗健太湊過來東嗅嗅西聞聞,去咬中森明菜的衣角,大有要把兩個人拉開的架勢。體格雖小,氣勢倒是一點也不少。中森明菜叫小狗逗得哈哈笑,伸過手去,摸摸小狗的頭。
養小狗就是這點不好。巖橋慎一心裡默默想道。
然而,小狗已經奪走中森明菜大半注意力,她跟巖橋慎一商量,“我帶健太出去散步,慎一就先回去,行嗎?”
聽到“散步”的小狗,先活潑起來。
巖橋慎一意猶未盡,爬起來,從後面把她圈在懷裡。他熱烘烘的貼上來,一瞬之間,讓中森明菜聯想到大型犬,但眼前卻是小小一隻的健太。
她忍俊不禁。儘管沒有拒絕他的嘴脣,還是出言提醒,“慎一也差不多回去……”
巖橋慎一不幹不脆,“嗯”了一聲。
中森明菜露出個寬容的微笑,心裡想的是,能接納巖橋慎一所有的情緒。她輕聲說了句,“今天謝謝你,慎一。”
巖橋慎一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側耳傾聽。
中森明菜說的是:“好像看到了幸福的樣子。”她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自己覺得自己傻氣,有點慚愧的笑了。
“我太笨了。”她自己笑話自己。
要不是因爲頭腦不夠靈光,怎麼說不出合適的話來呢?
巖橋慎一收緊了抱着她的手臂,過一會兒,慢慢鬆開,“我給母親打電話,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帶回去的。”
一說整理房間,中森明菜滿肚子妙招。然而,想着是巖橋千代在負責整理,就什麼也不多說。
兩個人,一個去打電話,另一個去拿健太的牽引繩,各忙各的。
過一會兒,打電話的打完,給狗繫好項圈的也準備好。中森明菜進了浴室,整理完了以後,走出來,巖橋慎一正等着她一塊兒出門。
她目光落到巖橋慎一的領帶上,忍俊不禁。
“怎麼了?”巖橋慎一摸不着頭腦。
中森明菜笑着往前邁一步,替他把有點歪了的領帶結撥正了。
……
三天的假期過去,四日一到,開始照常上班。
新的一年開始,頭一樁事就是大黑摩紀的出道。從去年延後到今年,新年一開始,先確定了她的出道日期,一月的十七日。
不對外召開出道發佈會,從出道前一週起,大張旗鼓,在東京鋪滿她的出道宣傳廣告。
要儘量少的披露她的信息,但又要儘可能強勢的進行她的廣告宣傳。這就如同看到一家店門外排出長隊,就讓人忍不住也跟着排到隊伍末尾,儘管連這到底是傢什麼店都不知道。
這場超大規模的宣傳,就是爲了讓大衆心裡產生一個問題。誰是大黑摩紀?
巖橋慎一有信心,大黑摩紀的出道單曲,是個能讓大衆滿意的答案。
他對大黑摩紀信心十足,大黑摩紀本人,對於自己被寄予的厚望,沒有感到壓力和緊張,反倒被激出了更加強烈的勁頭,作爲新人來說,心理素質強到令人刮目相看。
某種意義上來說,新年過後的這第一場有歌手參加的會議,會議室裡的氣氛,比之上班第一天開動員會的時候,還要來得朝氣蓬勃。
大黑摩紀不是那種容易在工作上感到壓力的女孩,越是被寄予厚望,就越是想要表現一番。巖橋慎一肯定她的才華和能力,她想着拿出全部的本領,證明自己配得上巖橋慎一對她的欣賞。
這份心態,與她在和巖橋慎一見面、加入GENZO之前,走的那一小段彎路,也不無關係。那一段經歷,在讓大黑摩紀認識到巖橋慎一的可貴的同時,也更加清楚的體會到了保有自信心是件多麼重要的事。
要是聽信了那位長戶社長的話,真的認爲自己只能唱和聲,那可要大錯特錯了。
因爲憧憬巖橋慎一,所以高中畢業以後來到東京,心裡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夠到巖橋慎一的手下工作,如今,大黑摩紀是夢想成真。
其實,去年,她的出道發佈會取消以後,北海道老家那邊,原本等着慶祝她出道的家人和朋友知道了,對巖橋慎一和GENZO這家公司頗有微詞,家人更是覺得,到底是家成立沒多久的小唱片公司,抗壓能力弱,隨便什麼風吹草動,就晃晃悠悠。
“早知如此,還不如再等一等,去給大公司寄試唱帶。”札幌的朋友還這麼說過。那段時間,正是巖橋慎一被捲進輿論的漩渦裡,被質疑是個欺世盜名之輩的時候。
要是巖橋慎一輕率對待大黑摩紀,也許她也會因此對他產生不信任。然而,正因爲一直以來都受到他的肯定和鼓勵,心裡清楚巖橋慎一認可她的才華,所以,大黑摩紀絲毫沒有動搖,更不可能相信巖橋慎一是週刊裡所寫的那種人。
不僅如此,還在心裡爲巖橋慎一和公司擔憂,擔心是他因爲受到了當時那陣風波的影響,希望他能渡過難關。
而當巖橋慎一向她解釋,推遲出道的時間,是爲了以更大的聲勢準備她的出道的時候,大黑摩紀想到自己被如何寄予厚望,更是信心十足……
其實,在她的出道發佈會對外宣佈取消以後,去年年底,有個人主動找到過她。
正式的出道在即,大黑摩紀心裡,那件小事在腦中一晃而過。當時,是有個姓馬場的男人,他是BURNING的獨立董事,現在擔任VERMILLION唱片的專務一職。
一說起VERMILLION唱片,大黑摩紀就想到長戶大幸。對於馬場這個長戶大幸的合作者,也沒什麼興趣。但是,礙着介紹人是朋友池田——他在VERMILLION唱片裡當樂手,爲了他,大黑摩紀也還是客客氣氣,見了馬場一面。
不過,儘管對長戶大幸印象極差,但是,姓馬場的那個男人,說話行事都不討人厭,大黑摩紀儘管對他心存防備,但不知不覺,還是和他聊了一陣子。
姓馬場的男人說,他偶然聽過了她曾經留在BEING的試唱帶,對她歌唱的才能印象深刻。
一說起這個,對當時長戶大幸的貶損耿耿於懷的大黑摩紀,有點不客氣的回了一句,“但是,長戶桑說我是隻有唱和聲的程度。”
那時,馬場笑了笑,語氣溫和,“那時假如我也在場,聽了這話,一定要和他理論一番。”
不過,大黑摩紀並不需要他幫忙理論。反過來說,她輕快地回了句,“也多虧了長戶桑那麼說,我纔有機會遇到巖橋桑。”到底是個沒什麼心計的年輕女孩,心裡有什麼,就說了什麼。
但準確來說,是因爲曾被長戶大幸輕視的自己,在巖橋慎一這裡得到了尊重以後,下意識地想要反擊回去。即使說話的對象不是長戶大幸,而是和長戶大幸同一家唱片公司的經營者。
馬場笑了,點點頭,“確實。巖橋桑是業內少有的金牌製作人。”
他大方讚賞巖橋慎一,顯然不是社交辭令的客氣話——當然,以馬場的功力,就算他說謊,大黑摩紀也看不出來。不過,馬場肯定巖橋慎一,就如同肯定大黑摩紀的選擇,這當然讓大黑摩紀覺得高興。
然而,一家唱片公司的專務,特意和她見面,所爲的當然不會只是誇獎她唱歌好,順便再誇獎她現在的製作人是個業內點金手。
那時,馬場話頭一轉,轉而可惜起了大黑摩紀出道發佈會取消的事。他有些可惜地感慨了一句,“要是大黑桑那時的試唱帶,送去的不是BEING,而是VERMILLION,那就好了。”
“看到你有這樣的才華,出道之路卻一波三折,實在是可惜。”
馬場好像是爲了來挖角的,但又好像不全是。因爲,他表現出一副惜才的態度,甚至說了如果她還對長戶大幸心存芥蒂,他願意出於對她的欣賞,把她介紹給索尼或者東芝的製作人。
明明是VERMILLION的專務,卻願意這麼做,好像就是因爲惜才,專程幫她的忙。
不過,大黑摩紀信任巖橋慎一,沒有去另奔前程的打算,連想都沒有想過。因而,對馬場接下來的話、以及馬場這個人,都頓時失去了興趣。
一轉眼,大黑摩紀出道在即,不論是北海道老家的朋友家人,還是在東京這邊的朋友,紛紛向她送上祝福,有的還特意收回曾經對巖橋慎一的不善評價。
大黑摩紀腦海當中閃過與那個姓馬場的專務見面的事,覺得那個人真怪。
這種自己摸不着頭腦的事,跟巖橋慎一商量顯然最合適。然而,畢竟是關於有人挖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