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流勝地竹下通,聚集了趕時髦的青少年。春假的尾聲,街上擠滿了裝扮大同小異的時髦少男少女。
少男少女聚集的地方,也是星探扎堆的地方。時髦的街道上充滿了奇裝異服的青少年,上班族打扮的成年人,倒成了真正的另類。
濱崎步在飾品店的櫥窗前駐足,隔着玻璃窗,端詳裡面琳琅滿目的小飾品。玻璃櫥窗不僅倒映出她自己的臉,還有站在她身後的巖橋慎一。
福岡鄉下來的少女,在這條時髦的街道上,似乎不足爲道。但在另一種程度上,衣着裝扮越是不起眼,天生麗質的臉就越是惹人注目。
星探模樣的男人向着這邊靠近,走到她身邊的同時,就已經掏出了名片,“您好,這位小姐……”
“您有沒有興趣成爲藝人呢?”星探親切地問道。
第一次到東京來的時候,濱崎步就在街頭被星探搭訕過。
那個社長桑,就在自己的身後。
濱崎步擡起頭,看着出現在面前的男人,忽然轉過身,和巖橋慎一說話:“有星探桑給我名片哦。”
少女的眼睛裡,閃動着狡黠的光。巖橋慎一對上這樣一雙眼睛,挑了挑眉。
星探猜不準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一時之間,陷入遲疑。思索之時,忽然覺得,和少女在一起的這個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記不起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星探桑,我們告辭了~”
少女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星探回過神來,少女和那個男人,已經邁動腳步,向前走去。這樣出衆的美少女,本該追上去,無論如何,拜託她好好考慮。
但是,礙着和她同行的男人,星探本能邁出的腳步,停了下來。
……
巖橋慎一幾乎不到竹下通這一帶來,平時和太太逛街,中森明菜的購物趣味,基本也不在此。這條售賣樣式新鮮的平價物品、仿冒米國街頭服飾、進口中古商品的街道,吸引的都是些追趕潮流的青少年。
不僅巖橋慎一覺得自己與這條街不搭調,在這條街上的少年們看來,他要麼是星探,要麼是無聊閒逛的歐吉桑。
雖說他在心裡排斥竹下通,但和他同行的濱崎步,卻的的確確,是個青少年。一來到竹下通,如魚得水。
在卡拉OK裡,濱崎步盡興唱了一場,卻唯獨沒有唱中森明菜的歌。不過,巖橋慎一併沒有問她,也沒有勉強提議。
在錄音室裡,濱崎步拒絕唱中森明菜的歌的理由,想必無論地點是在錄音室或是卡拉OK包廂,只要是在他的面前,就仍舊適用。
唱過了歌,兩人趕了個午餐時間的尾巴,之後,閒逛到了竹下通。
實現了給巖橋慎一唱歌的心願之後,濱崎步在他面前,鬆弛了許多。這種微妙的轉變,令巖橋慎一感到困惑。猜不出一個孩子心裡的想法,索性不猜,只當帶孩子出來玩。
反正,最近家裡住進來一個宇多田光,巖橋慎一和少女相處的經驗正熱乎着——
儘管宇多田光和濱崎步,這兩個少女的性格,天差地別。
搭訕的星探沒有追上來,讓巖橋慎一覺得沒意思。心想,不知是哪家事務所的星探,出乎意料的沒有耐力。
有巖橋慎一跟着她,星探就不便纏上來。濱崎步有一種受到了保護的感覺,但卻和巖橋慎一說:“上次來東京,也有星探桑給我名片。”
“我要是星探,也會給Ayu遞名片的。”巖橋慎一說得理所應當。
濱崎步提醒他,“您給了我那位渡邊桑的名片。”
這種時候,提起巖橋慎一要把她介紹給渡邊萬由美的事,濱崎步倒打一耙,似有幾分埋怨的意思。
巖橋慎一笑了,問她:“你不是說,要成爲女演員嗎?”
“您還說,想當歌手沒那麼簡單呢。”濱崎步挖苦他一句,語氣軟化,自己承認:“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巖橋慎一問她:“那麼,有沒有被嚇住?”
濱崎步覺得他的問題不可思議,“我被嚇住?”
巖橋慎一對她的反應頗爲滿意,點點頭,“Ayu就是這樣。”
濱崎步覺得這個社長桑莫名其妙。可是,又覺得正被他包容。這個社長桑,沒有批評過她的個性。
有巖橋慎一在,接下來,街頭的星探,都只在濱崎步的附近駐足,幾乎沒有人上前來。星探之中,有人認出了巖橋慎一是誰,走近前來,向他問好。
本該給濱崎步的名片,就到了巖橋慎一的手裡。
不一會兒,甚至還有街上的青少年,發現這個看起來像是個過來閒逛的無聊歐吉桑的男人,是那位“巖橋桑”。
濱崎步和巖橋慎一同行,像是被他在這條街上選中了的少女。
當然,只有濱崎步自己,滿心排斥這種無聊的猜測。她故意挺起胸膛,襯得巖橋慎一像是她的跟班兒。覺察到這點小動作,令巖橋慎一忍俊不禁。
濱崎步挖苦:“原來您這麼有名氣。”
巖橋慎一回答她:“畢竟是明菜桑的丈夫。”
……臉皮真厚。
濱崎步覺得巖橋慎一這副以妻子爲榮的樣子,又好笑,又無聊。但是,又在心裡想象,由這樣的人組建的家庭,會是怎樣的氣氛。
“說起來,之前,我和明菜提起過你。”
巖橋慎一不經意的說出了讓濱崎步心跳加速的話。她頓時閉口不言。
巖橋慎一和她開玩笑,“你不是說,不要隨便利用明菜的名氣嗎?不過,是明菜自己說,如果有機會,希望能和你見面。”
“……”濱崎步無言。
巖橋慎一弄不懂少女的想法,被她的沉默搞得摸不着頭腦,只好問她:“你不想見一見明菜桑嗎?”
能見到自己的偶像,還需要猶豫嗎?
濱崎步點了點頭,回答他:“能見到明菜桑,是會很高興。”
巖橋慎一得到她的回答,心想,就算是個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的少女,畢竟也只是個孩子。他微笑起來,問她:“Ayu這次到東京來,有沒有什麼安排?”
“安排?”濱崎步一時沒反應過來。
巖橋慎一提醒她,“事務所一起來的監護人,沒有安排你去見製作人嗎?”
濱崎步睜大眼睛,這樣的反應,讓巖橋慎一再度產生疑問。
她猶豫了片刻,才終於告訴他:“這次,我是和母親一起到東京來的。”從過來見巖橋慎一時,就下意識隱瞞的母親的存在,終於還是要說出來。
巖橋慎一看着她,到這一會兒,終於看到這個少女的氣勢弱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說了聲:“糟糕。”在濱崎步的注視裡,和她說,“沒有告知你母親,就這樣帶着你到處跑。”
濱崎步出於直覺般地抓住了他話語中的微妙之處,問:“如果我和事務所的人一起來東京,如果我是瞞着事務所的人出來,那樣,就是可以的嗎?”
巖橋慎一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回道:“如果Ayu覺得可以,那麼,一切就都沒有問題。”
濱崎步搖頭,“我聽不懂。”
兩個人走到了一家咖啡店的門前。巖橋慎一帶她進去,裝潢色彩明亮的店裡,幾個奇裝異服的青少年正旁若無人的說笑,他們走進去,店裡的氣氛頓時凝固了一下。
巖橋慎一淡定自若,不覺得自己是誤入。
點的東西送上來,巖橋慎一這才問起濱崎步,“Ayu是今年初中畢業,要是打算繼續當藝人,很快就要到東京來,對吧?”
濱崎步點點頭。巖橋慎一“嗯”了一聲,接着問:“到東京來,是以演員爲目標努力嗎?”
“可是,”濱崎步終於開口,“我好像不適合當演員。”
不止是不適合。對只想做自己的少女來說,演員這份工作,就是在不停的拋棄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不停去扮演另一個人,爲此要忘記自己。這樣的工作裡,藏着痛苦。
現在這個時間,濱崎步在福岡那邊簽約的事務所,應該已經把她的合約過檔給了東京這邊的事務所。這個在夢想面前反悔了的少女,她的前途,某種程度上已經不由自己說了算。巖橋慎一對這件事心知肚明。
即使如此……
他看着濱崎步,神情認真,問:“Ayu不願意再當演員嗎?”
濱崎步緊緊凝視着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問出了自己的問題:“我能夠成爲歌手嗎?”
曾經,在巖橋慎一面前,表現的對唱歌毫無興趣的少女,現在問他,自己能不能成爲歌手。
但巖橋慎一併沒有因爲少女改變了夢想就感到高興,反問她:“你想要當歌手嗎?”
想要當歌手嗎?
現在,如果說“是”,這個社長桑,會給出怎樣的迴應?
濱崎步低下頭,“我不知道。”
她說出這句話,忽然不敢再擡頭看巖橋慎一的眼睛。她閉上眼,“我只是想要爲了您唱歌。”
當她說想要成爲演員時,從來沒有看過她演戲的大人們,能那樣篤定的認爲她可以成爲知名的少女演員。
那麼現在,聽過了她唱歌的巖橋慎一,這個大人,會說,她能成爲歌手嗎?
又或者,會告訴她,唱歌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