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東京,章子逛街的勁頭兒十足,彷彿真如她自己所說,看望女兒是其次,能在東京逛逛纔是真的。
濱崎步在母親的這股勁頭面前,都不由得甘拜下風。
章子還說得頭頭是道:“東京的風景,Ayu想看多少遍就看多少遍。”
這樣兩個人走在街上,比起母女,倒像是關係要好的朋友。這是章子的功勞。天真爛漫的章子,看着不像是位母親。反過來說,正因爲不像傳統的母親,才得以保留這種天真。
“來了東京,Ayu醬比以前更漂亮,不過,話也變少了。”章子發現,自己的女兒,已然成爲真真正正的一個少女。
“媽媽不應該說‘我很惦念你’嗎?”
章子發出爽朗的笑聲,“如果不惦念你,就不會這麼想來東京了。”這麼說來,在東京一馬當先逛街的勁頭,是對女兒的思念化就的。
這又是章子的天真之處。
奇妙的母女,奇妙的女人之家。濱崎步的心裡,冒出這樣的念頭。她繼而想到,明菜桑也要成爲母親。
自從得知中森明菜懷孕以後,濱崎步就不時想起這樁事。
章子當然愛她的女兒,但有時候看起來又不像是母親。那麼,明菜桑又會成爲什麼樣的母親呢?
這個問題的反面,其實是:巖橋桑會是什麼樣的父親。
一旦濱崎步開始好奇,巖橋慎一將會成爲怎樣的父親,她內心深處對巖橋慎一關於父親的想象就開始搖搖欲墜。
巖橋慎一既然是一個將要降生的嬰兒的父親,那麼,就不會是她想象中的父親。
他不是一個存在於想象裡的父親,他會成爲一個真正的父親。初到巖橋家,看着這對夫婦之間和諧的生活,一切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讓濱崎步忘記,這對夫婦之間,也會有新生命誕生。
在得知中森明菜懷孕以後,濱崎步所感受到的那種衝擊,這些日子的患得患失,都來自與此。將要成爲真真正正的父親的巖橋慎一,承載不起一個少女關於父親的想象。
母親章子的東京之行,給濱崎步帶來了問題的答案。
“媽媽。”
“什麼?”
“……沒什麼。”
就算是對母親,濱崎步也不能說。
“好吧。”章子並不勉強。
她自顧自說起了俏皮話,“Ayu醬也到了欲言又止的年紀。”對於女兒悄然變成了一個少女這件事,章子感到欣慰。
身爲母親的章子,渾然不覺女兒內心發生的變化。
……
暑假裡,濱崎步沒有回福岡。這個假期,她隔三差五,跟着巖橋慎一到錄音室去,有時參與試音,有時只是跟在他身後當小尾巴。
激烈的叛逆過去,如今,她倒是表現出一種言聽計從的乖巧。雖說巖橋慎一覺得,多半隻是表面。
“沒有自己風格的歌手,就成不了一流。看起來溫和的歌手,往往有着強烈的風格。但反過來,若是本身就風格強烈的歌手,就要有一部分溫和的主張。”巖橋慎一有時還對她講些關於歌手製作的事。
濱崎步聽的一知半解,最清楚的是,巖橋慎一喜歡有個性的歌手。
不過,某一天,她在近距離旁觀了ZARD的錄音,見識到蒲池幸子在錄音中的表現以後,讓她多少有一點明白了巖橋慎一在說些什麼。
濱崎步還在福岡的時候,ZARD就已經是超人氣樂隊。但那時,濱崎步只是聽樂隊的唱片,或是在卡拉OK裡點播樂隊的歌曲來唱,知名的樂隊,在她心裡,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第一次在巖橋慎一的辦公室見到蒲池幸子時,擦肩而過,只記得那是位令人難忘的美人,看上去像鄰家的姐姐。
但是,和蒲池幸子擦身而過時見識到的她的美麗,比不上現在,目睹蒲池幸子在錄音室裡專業、不妥協的強硬一面,帶給濱崎步的衝擊感更強烈。
跟着巖橋慎一進入到幕後的世界,見識到的是各種各樣強烈的個性。歌手的世界,能夠包容這些個性。
而巖橋慎一,被這麼多強烈的個性包圍,卻巋然不動。
濱崎步甚至覺得,這個社長桑在這一點上很可怕。
傍晚,巖橋慎一帶着這個小尾巴離開錄音室。在車裡,濱崎步的目光緊緊盯着巖橋慎一,直到他開口問:“怎麼了嗎?”
這個少女不願主動開啓話題,就用這拙劣的一招。有了臺階,立刻跟上:“原來巖橋桑是這樣強硬的人。”
“什麼?”巖橋慎一挑眉。
濱崎步意識到這點,不知爲何快活起來,對他說:“您說不定當不了我的製作人。”
她做起了肆無忌憚的假設。
但巖橋慎一聽到的是:“你的意思是,你要當歌手?”
濱崎步閉上嘴,偏偏不回答這個問題。巖橋慎一叫她這樣子逗樂了,和她說:“等你能當歌手的時候,就知道誰能當你的製作人了。”
“您已經想好人選了?”
巖橋慎一搖頭,“這取決於你自己。”取決於這個少女,這張由自己畫下第一筆的白紙,在時機成熟的那一刻到來時,成了什麼樣子。
濱崎步沒得到答案,撅了下嘴。
巖橋慎一微笑起來,突然和她說:“明菜桑好像還沒有聽過你唱歌。”
少女擡起眼皮,眸光閃閃。
被這雙眼睛注視,巖橋慎一真切意識到,這個自己從福岡找來的孩子,已經有了一點大人的樣子。這個內心倔強,充滿個性的少女,天生有一份風情。
這個孩子,沒有真正當過父親的女兒。就像對父親的印象來自於想象一樣,關於如何當父親的女兒,其實也只是出於想象。
她看似在追尋父親的身影,實則根本不知道如何當個女兒。因此,表現出的情感纔不倫不類,時而充滿依戀,時而尖酸刻薄,看上去像是暗自傾心成年男子的青春期少女。
巖橋慎一對中森明菜談論濱崎步時,說這個孩子,是生長在女人之家裡的小小女人。他既然意識到這一點,就不會發覺不到少女這種微妙的心理。假裝意識不到這一點,不是他的作風。
“你不給明菜桑唱歌聽聽嗎?”
巖橋慎一的語氣聽起來很親切。濱崎步聽在耳中,覺得他正在對自己遞上一顆誘人的果實。